文章系原创非首发，首发于公众号：走出桃源堡，ID：邓雄才，文责自负。

1、稻田  日  外

莽莽山野，草木萧瑟，稻田里皆是枯黄的稻茬。

一条笔直的路基横亘在稻田里，把大片的稻田隔成两半。

一个农民跟七八个施工队的工人正在路基下面激动地争吵着。穿着浆洗得泛白的迷彩服的殷国栋（46岁），指着公路对面的群山对工程经理春盛（35岁左右）愤愤不平地说着什么。

殷国栋：你们给我解释一下，说好修四个涵洞，怎么只修了两个，剩下两个谁吃掉了？你们知道到对面去要弯多少路？你们知道村里老老小小去对面山上打水吃有多难？

叶春盛：我只是负责施工的，图纸怎么规划我们就怎么施工。你拉着我发脾气管什么用？

殷国栋：狗日的，我到市里去告你们。

叶春盛：哎，你别骂人阿！

殷国栋：这么欺负我们还不让我们骂。挣黑心钱迟早天打五雷轰。

叶春盛（恼羞成怒）：大叔，我警告你，嘴里最好干净点。

胖胖的村长（50岁左右）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扯开殷国栋冲叶春盛：叶总，你们忙吧，我劝劝他。

叶春盛狠狠地看了殷国栋一眼，领人离开。

村长：老栋，你给我找的麻烦还不多吗？

殷国栋（怒）：当初说好四个涵洞呢？你就这样当村长吗？

殷国栋转身离开。

村长望着路基，半晌无语。

2、菜地  日  外

殷国栋蹲在河岸边一块白菜地里望着黑色浑浊的河水沉思。七八个壮汉沿着河岸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手里拿着钢管、木棒等家伙。

有人喊了声：狗日的，就他就他。这群人直扑殷国栋。

殷国栋犹如梦中惊醒一般，抄起一把砍白菜的菜刀站起来。

这群人两侧包抄把殷国栋围住。

殷国栋冲领头的一个：世上还没王法了...由着你姓胡的胡作非为！

胡世杰冷笑（30岁）：你不是爱出头吗？到县城、到市里、到网上到处告我吗？有种就接着硬下去。

殷国栋不说话。

胡世杰喝令：干他狗日的，打死算老子的。手下向殷国栋逼上去。

殷国栋举起菜刀防御。背后腿弯里被人打了一棒。殷国栋一个趔趄。前面有人飞起一腿，把殷国栋踢落到河沟里。殷国栋浑身泥泞站起来。

胡世杰等人立在河岸上。

胡世杰：叫你挡老子的财路。

解开裤裆朝殷国栋身上洒尿。手下众人皆跟着一起尿。殷国栋用手挡着脸，脑袋上身上被浇花了。

胡世杰系好裤子：跪下去求饶，老子就放过你。

一个老农看见了慌慌张张往村里急赶。

3、河岸  日  外

小方（43岁）提着鸟铳沿着河岸冲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上年纪的老人、四五个七八岁孩童。

小方冲到菜地对面，隔着河岸把鸟铳对准了胡世杰。

胡世杰众人皆是一愣。

殷国栋：放铳打死他，放铳！快放铳！

小方没动。

胡世杰众人顿时惊慌失措，往后闪身。殷国栋扯着枯草往岸上爬。扑通一下滑落下去。

胡世杰意识到殷国栋拿到鸟铳会毫不犹豫冲他们开铳，撒腿就跑。

殷国栋再次爬上河岸，从小方手里夺过鸟铳。胡世杰众人已经跑远。

殷国栋端着鸟铳对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怒目而视。

小方用衣袖擦着他的脸：回家吧。

4 、洗浴间 日  内

楼底下简易的洗浴间里，顶头装着一台热水器。殷国栋露着敦实的身体，举起喷头久久淋着头顶。

5、厨房  日  外

殷国栋换上了一身新衣服坐在桌边的条凳上，小方从门口进来。递给他一包红塔山和一个打火机。

小方：抽吧。

殷国栋推了推：捡起来又得花钱。

小方：想抽就抽吧，省十块八块对我这个病也不管用。

殷国栋叹气：我没用，让你跟着吃苦。

小方：说什么呢！东坑村就你一个男人，那些人被人骑着脖子拉屎连个屁都不放。

殷国栋拿起烟和火机走到巷子里。

6、巷子  日  外

殷国栋坐在巷子的青石上抽烟，他猛烈地抽着。抽完一根又接着一根。小方脸色凝重，举着手机走过来。

小方：恩生电话。你接！

殷国栋站起来，把手机接过来放在耳边：喂，恩生！

恩生（画外音）：爸，别跟他们斗了，斗不过他们的。

殷国栋：怎么啦？

恩生：流氓又来堵我了。我女朋友害怕了，要跟我分手。他们说要搞得我没工作。

殷国栋脸因为愤怒扭曲着。

恩生：爸，放弃吧。把我妈接到我这边来。

殷国栋：爸知道了。挂了手机。（无力）

殷国栋又坐下来猛烈地抽烟。小方站着他身边，咳了几声。

7 、大堂  日  内

殷国栋穿着一身泛白的迷彩服，从墙上拿了一个帆布包，往里面装了三个红薯，把倚在墙上的鸟铳抄起来。小方一傍默默地看着他。

殷国栋看着她：我进山了，待一夜就回，看能不能碰到上次那只野猪！

小方凝视着他：当家的，想想儿子，别跟他们置气哈。

殷国栋：我晓得。转身离开。

8、别墅客厅  内  日

杨建功（43）岁，穿着笔挺的西服，看上去文弱斯文。他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看着手里的一份协议。其妻及岳父、母分别坐在其他两侧的沙发上，双手抱肩，脸上带着明显的敌意。小舅子、小姨子站在其父母后面，脸上皆带着愤怒。强壮的小舅子狠狠地瞪着姐夫，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把他撕成碎片。

杨建功随意翻了几页，啪地把协议丢在茶几上。他抬起头来，把脚翘起来。

杨建功冲妻子：想把我榨干了？

其妻：杨建功，收起你的花招吧，我找律师都调查清楚了。

杨建功：不错，我是赚了点钱，可是都砸进高速路工程里面。要是赔了，就得跳楼，你们也跟我一起跳吗？

岳父：你就不为儿子考虑吗？

杨建功：儿子，我有儿子吗？好像多了一个仇人。

小舅子咆哮：王八蛋，就是欠捶！冲到杨建功跟前，抓住他的脖领把他提起来。

杨建功（冷静地）：阿威，光会使粗没用的，想混出名堂得用脑子。松手！

阿威咬牙切齿，把手松开了。

杨建功抚了抚西服皱巴的地方。

杨建功抄起沙发上的黑皮包夹在腋下，转身离开。其妻一家站起来，怒目相送。

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七八个穿着黑西服的健壮男子。

杨建功冲他们一挥手。众簇拥着他来到一辆奔驰越野车前。

9、建功集团前台  日  外

阿兰（26）上着白色的羽绒服，下着黑色短裙，黑色丝袜，红色高跟鞋，快步走向前台。

阿兰盯着前台。

前台冲她：兰姐来了？

阿兰：杨总在房间吗？

前台（笑）：杨总这两天都不在，好像出差了。

阿兰（冷冷地）：我看看去。迈步往里就走。

前台欲拦不及：哎，兰姐……

前台抄起话筒拨号：杨总，兰姐来了，我拦不住……

10、杨建功办公室  日  外

这是一间极阔极豪华的办公室。杨建功靠在沙发上搂着女秘书。

杨建功：你先去卫生间，等我把她打发走。咱们快活一下。

女秘书：你还怕她？

杨建功（笑）：怕？！一闹啥情绪都没了。

女秘书站起来。杨建功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她似笑非笑地走向卫生间了。

杨建功站起来，走到大班台后坐下，盯着笔记本，面孔扳起来。

11、杨建功办公室日外

杨建业点开电脑上的一个叫高速公路工程公关费用表文件思忖着。

文件上显示：

茅岭镇总计：300万

镇政府：100万

涵洞：100万

胡文彪：100万

……

画外音：当当敲门声

杨建功：进来！

阿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哀怨之色。

杨建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电脑。

杨建功：兰子，啥事？工程的事搞得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没有精力来应付你。

阿兰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人隔着班台。

阿兰叹了口气：你现在开始讨厌我了吧。

杨建功仍旧低头：哪有的事，你想多了，先回去吧，等忙完这阵就去找你。

阿兰：少骗人，你现在连一眼都不肯看我。肯定是喜新厌旧了。

杨建功：什么新，什么旧，我忙着呢，听话。先回去。

阿兰：中午一起吃饭，我要你给我一个话。

杨建功：我洗个澡就要赶到下面的县里跟县领导吃饭。没时间。

杨建功站起来：你先回去吧，我回来就找你。

阿兰：上回你也是这样打发我的。结果，一个月没搭理我。

杨建功：哎呀，我是真忙。

阿兰脸上带着怨色，站起来往门外走。

杨建功：不要瞎想。急匆匆走向卫生间。

阿兰到门口并没有出去，又悄悄踅回到办公桌后。

画外音：哗哗的流水声和吃吃女人笑声。

阿兰转到前面，点着笔记本鼠标。桌面文件呈现出来。阿兰上衣口袋掏出U盘，插入笔记本UBS口，把‘高速公路工程公关费用费用表’拖入U盘。阿兰拔出U盘，迅速离开房间。

12、咖啡厅内日

杨建功低头喝着咖啡，一边思忖着。阿兰直勾勾盯着他。

杨建功放下咖啡：兰子，你跟我去趟工地你就会明白了。

阿兰：我娘还等钱救命呢。你就这么忍心？！

杨建功苦笑：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阿兰沉吟不语。

13、奔驰越野车内  内  日

汽车在林间公路上行驶着。杨建功坐在前座，看着前方开阔的风景。阿兰坐在后座，正在用微信跟一个叫阿牛的人聊天。

阿兰输入：我现在正跟他去工地。

阿牛输入：他在跟你绕圈圈，该图穷匕见了。

阿兰输入：我不想跟他撕破脸。

阿牛输入：你还对他心存幻想。

阿兰输入：你逼一个女人出面算什么男人？！

阿牛输入：你又沉不住气了……听我的，保管他乖乖给钱……

阿兰气恼把手机覆在座位上，抬头望着窗外。

杨建功对司机：到地方你先回去，什么时候来接等我电话。

司机点头。

14、山野日  外

一群筑路工人们正操着机械开山修路。

杨建功裹着黑色的冲锋衣，带着阿兰沿着田埂路边走边看。占据农田的一段路已经修筑完了。两人走到山野边。阿兰神色疑虑地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峰峦。又冷眼偷偷观察杨建功，欲言又止。

杨建功对着半截工程比划着：我的身家性命全在这里。

阿兰（冷冷地）：嗯

杨建功对着这片山野一划拉：知道吗？市里规划刚定下，这一大片山就被这里最有势力的人买下了，囤三年补偿三千万，这钱赚得真他妈轻快！

阿兰：你呢？

杨建功（皱着眉）：揽下这个工程，我装了多少次孙子。都他妈以为是块肥肉。他顿了顿，转身指了指不远处的东坑村：沿途地头蛇个个跟饿狼似的，吃拿卡要，雁过拔毛。

阿兰：你带来我这个破地方就是为了向我诉苦。

杨建功指了指一处山峰：这山上有座庙，当地人说挺灵的。带你去许个愿吧

阿兰若有所思：你说，这深山老林的，把人往里一丢，怎么出来？

杨建功：你怎阴阳怪气的

阿兰沉不住了：谁阴阳怪气了？我二十岁跟你，你心里有我没有；要有，又何必去个破庙许愿？

杨建功摊开双手：你不是不相信我解释吗？现在眼见为实了吧，我的钱全部砸在工程里了；等钱回来了，我会补偿你的。

两人沉默着，表情淡漠。

杨建功迈步走向灌木丛。

阿兰：干什么？

杨建功：撒尿。

15、野日  外

杨建功走进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拔了一根蒿草叼在嘴里。玩弄着。猛地吐出，骂道：贱货！

杨建功不觉已经走进很深。他在一个灌木丛立定，解开皮带要小解。哆嗦了一阵，没尿出来。

杨建功：破前列腺！提起裤子，扣上腰带。左顾右盼，四处皆是莽莽蓁蓁的草木。

杨建功有些慌乱：嗨，刚才打哪儿进来的？

16 、山野 日  外

杨建功彷徨之时，一直黑色的枪管抵住了他的背心，树丛后踅出殷国栋，右手握着一杆鸟铳，铳柄夹在腋下。左手拿着一跟草绳，绳头挽了一个圆圈，打着一个活结。

杨建功陡然色变，声音颤抖：她请你多少钱？我付双倍。别激动！

殷国栋用鸟铳戳了他一下：闭嘴！

把草绳从杨建功肩头甩过去：把两只手套进去。

杨建功没回头：哥们，钱不是问题，尽管开价。

汉字低喝：再敢说一个字把你嘴里塞满土。

杨建功不敢说了，磨磨蹭蹭不肯往绳圈里伸手。

殷国栋用铳管使劲一顶：老实点！

杨建功只得把手伸进去，殷国栋使劲一拽，把杨建功的双手牢牢拴住。

殷国栋往左一扯绳子：走，往左。

杨建功往左走，殷国栋牵着绳，在后押着。如同赶牛一般。

17、山野 日 外

殷国栋押着杨建功往深山那边去。杨建功转着眼珠，想着办法，草木缠绕的荒径上有个沙坑。他故意左脚踩上去，突然跌倒。绳索把后面的殷国栋一带，差点把他带倒，他慌忙松开绳索，立定了。

杨建功转过脸来，双手抱着小腿，望着殷国栋，两人对视。殷国栋凛然的目光吓了他一跳。他慌忙低下头，摸着右脚脚踝。

杨建功：啊呀，疼死了，腿折了

殷国栋（冷冷地）：你摸错脚了。

杨建功只好爬起来。

殷国栋：你不晓得吧，鸟铳最容易走火，一碰就响。想尝尝几百个铁砂打进背心的滋味吗？

18、山野 日 外

殷国栋押着杨建功在茂密的丛林中穿行。杨建功抬头一看，来到了一座山脚下，一条荒僻的小径从林子里延伸进去。

杨建功（紧张地）：大哥，看你不像专业干这行的，附近村子的吧？想弄俩钱花花？

殷国栋不说话。

杨建功止步：我就是一帮老板看工程的，一月赚万八千的。

殷国栋在他背心一戳。

杨建功腾地一跳：娘呀，不是容易走火吗？

殷国栋使劲一拉他（冷冷地）：别耍花样！

杨建功：你绑架我总得有个理由吧？寻仇还是敲诈？

殷国栋往他屁股上揣了一脚：走。

杨建功迈开脚步：大哥，你可得小心点，你脚下一绊；就把我打成筛子了，我他妈的冤不冤！

19、山野 日 外

阿兰久等杨建功不来，左顾右盼，往灌木丛走了几步又退出来。

阿兰连着喊了几声杨总没人答应。

阿兰拨打手机，嘟嘟的没人答应。

阿兰：妈的，搞什么鬼！

她望了望不远处筑路工人，扭头看了看身后东坑村的屋舍。

她看着机子，显示电量只有20%。她手机屏幕上输入了110，想了想，放弃了，转身神色慌张地往东坑村跑去。

20 、山野  日  外

殷国栋押着杨建功钻进密密的丛林中，沿着草木横生的羊肠小径艰难前行。杨建功气喘吁吁，脸色刷白。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扭头对着殷国栋。

杨建功：实在走不动了！要杀现在就动手。我有心脏病，逼我爬山就等于杀我。

殷国栋停下来，坐在他对面的石头上，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显然是久惯爬山的。

杨建功缓过气来，望着殷国栋：大哥，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殷国栋沉默了一会：你们做的好事！

杨建功（小心翼翼地）：大哥，你是山下村子的吧。占山、占地的补偿款我公司是一分不少补到村里，至于村干部有没有分给你们。我们就管不到了吧。大哥，做人要讲道理吧。

殷国栋：别跟我装，我晓得你是老板

杨建功：我是老板不假。可我不是唐僧肉吧，谁都想来咬一口。大哥，你想想，这么一个工程，从市里到村里要打通多少关节。没过硬的后台能拿下来吗？你们这一带地头蛇暗中作怪，最后都学规矩了。他盯着殷国栋的眼睛。

殷国栋自顾冷笑。

杨建功：兄弟，老板有老板的苦。架子是大。实际过得还不日你们种田的呢。

殷国栋站起来：歇完了吧，接着走。

杨建功突然摆出老板的威风来：兄弟，你晓得你绑的是谁吗？最好考虑一下后果。现在送我下山，保证既往不咎。另外，我也不亏待你，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殷国栋表现出一点兴趣。

杨建功：帮我弄走一个人。

殷国栋不置可否。

杨建功：最好找个比这里还偏的山沟，找个光棍一卖！

殷国栋：谁？

杨建功：回去告诉你

殷国栋陡然变脸，用枪管猛戳他的心窝：狗日的，老子才不帮你干坏事。

杨建功懵了：我操，这唱得是哪出呀。

殷国栋猛拽绳索：娘的，起来，起来，走！走！

杨建功嚷道：我他妈真有心脏病，你轻点！会出人命的。

殷国栋：你也算人！快走！快走！不走我就放铳了。

杨建功哆嗦着迈开脚步：为什么呀？

殷国栋：闭嘴！闭嘴！

21、东坑村街巷 日 外

阿兰惶惑地走了村子。村口的一幢三层楼的房屋下，几个上了年岁的老妇人坐在墙角晒太阳，三四个小孩正在玩沙子。一只狗冲她吠叫。她吓了一跳。

老妇人和孩子都抬头望着她。

阿兰大声问她们：到镇上去怎么坐车？

老妇人疑虑地望着她，似乎听不懂她说什么，一个老女人站起来，对着她嘟囔几句，晃悠着走了。

阿兰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一脸病容的小方走过来，看着阿兰用土语问老妇人

她们呱唧呱唧聊着。

小方和颜悦色地问阿兰：出什么事了？

阿兰：我要坐车去镇里。

小方：到镇上二三十里呢，没有班车。都是骑摩托和电动车去的。

阿兰楞了楞。

（画外音）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

她们扭头看过去，三四个妇人，七八个顽童簇拥着村长走过来。

小方对阿兰：村长来了，你求他用电动车送你一趟吧。

村长走到她们面前，对阿兰说：要去镇上？

阿兰大喜点头。

村长扭头向小方：小方，劝劝老栋，别闹腾了！教我难做！

小方：你当村长的看着东坑断子绝孙。

村长没理小方，冲阿兰招招手，带着她走进村。

22、山野  日 外

天色渐暗，殷国栋押着杨建功爬到山腰，杨建功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息。

杨建功：啊呀，妈呀，累死了，兄弟，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殷国栋：快到了。

杨建功举起手来：得了兄弟，我认栽，开价吧，我立刻让人给你转钱。

殷国栋（怒）：谁要你的脏钱！

杨建功一呆，望着殷国栋半晌。

杨建功：那你就是要我命。好，给老子痛快点。

殷国栋：我跟你又没有深仇大恨。

杨建功看着殷国栋很诚恳的样子，一脸茫然：到底为什么？

殷国栋：到地方再说

杨建功坐下来，突然龇牙咧嘴：哎呀哎呀，肚子痛，要拉屎

殷国栋看着他，露出嘲讽的眼神。

杨建功：真的，快掉裤裆里了！

殷国栋把鸟铳倚一颗松树上。凑上来为他解开绳索。

杨建功嘴偷偷地瞄着鸟铳。

殷国栋用强壮的手臂拉起他，五指在他胳膊上用力一钳。

杨建功疼得皱起眉头，强忍着不叫出来。

杨建功小跑到草丛后面，解下裤子尊下来，故意哼哼哈哈地叫喊着。

殷国栋拿起鸟铳坐在石头上指着他

杨建功：妈的，舒服了。舒服了。

他冲殷国栋喊：大哥，带擦屁股纸了吗？

殷国栋：用松枝。

杨建功：我宁愿用钞票。他身子往草丛里稍微移了移，伸手进裤兜里。偷眼看殷国栋时，正抬头打量天色。

杨建功悄悄把手机掏出来：大哥，一看你就是有情有义，一定很讨女人喜欢吧。我就不行，靠钱。换不来真心。

殷国栋扭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把头扭向别处，似乎在想别的心思。

杨建功低头看手机，迅速解锁，拨打一个电话，免提键，然后哼哼哈哈地叫唤以掩饰。

殷国栋突然站起来端着鸟铳瞄准他：别逼我把开铳打你成筛子。

杨建功吓得慌忙捡起手机，拿在手里，举起双手：别，大哥，就像给家里报个平安，要不老婆孩子会担心死的。好了，手机上缴！

殷国栋用鸟铳往上一指：快走！

杨建功慌忙把手机揣进裤兜，折了一小段松枝。假模假样往下擦擦。提裤子站起来。

杨建功走向殷国栋：你早知道这里没信号！

殷国栋冲上一甩下巴：赶紧走，山上险得很，一脚踩空粉身碎骨。

杨建功沿着山道往上走。

23、村长家厅堂 日  内

一张方桌边，村长老婆陪阿兰喝水。他傻儿子（30岁）在她们身边蹦来跳去，一会进房间抓了一把野栗子递到阿兰手里，一会进房抓一把红薯干递给她。

傻子盯着她，一手做吃状：吃吃吃

阿兰两手拿满东西，便放桌上，她强忍着焦虑，小心翼翼地问村长老婆：大嫂，大哥啥时送我去镇上？

村长老婆：快了，快了！

阿兰：我手机充好电了吗？

村长老婆：快了快了！

阿兰站起来：大嫂，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我哥开车到镇里接我吧。

村长老婆按她坐下：不急不急，再吃水。

傻子盯着她给她碗里添水：喝茶哈！喝茶哈！

门外几个婆子探头探脑地看她，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三四个小男孩在门外喊：越南佬，越南佬。

傻子急了，凶狠地冲向小孩：滚滚滚！

阿兰觉得不对劲，她焦急地问村长老婆：大嫂，怎么回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村长老婆呼地站起来：憨仔，别让她跑了。

傻子一把抱住她。

她尖叫着：救命啊，绑架啊

村长老婆站起来指着她说：别装了，好几个村的越南媳妇跑了，到处找人，早就给我们当家的打电话了。要让你跑了，回头人家找我们要人！

阿兰明白过来：我不是越南媳妇，我是陪老板来检查高速公路的。老板失踪了，我才到村里来的。

村长老婆：鬼才信？等他们过来认一认，不是就放你。憨子，把她关到房间去。

傻子把她抱离地面，她娘打开房门，把她推到里面，带上门扣上锁。

24、村里街道  日  外

几个老汉蹲在石头上抽烟，聊天。傻子凑上去，咧着嘴笑

老满（50多岁）：憨子，你爷给你捉了一个漂亮媳妇吧！

傻子：越南媳妇，逃跑的。

老满：想不想做录像上的事。

傻子露出兴奋的表情，喘着粗气：想！她不干！

老满：揍她，扒光她她就干，快去！

傻子想了想，兴冲冲去回家。

小方走过来：这把岁数，不教他好！

老满：你还替他说话。有好戏不会看。

小方：那姑娘呢？人家惹你了！

小方扭头向村长家走去。

25、村长家 日  内

村长老婆在厨房做饭，村长坐在板凳上抽烟。

女人看了他一眼：依我意思，干脆不当这个村长，谁爱当谁当去，油水也漏不到你手里，倒招全村人怨恨。

村长瞪了他老婆一眼：你女人懂个屁，凡事不得慢慢来吗？时间长了骨头总得丢块吧。

村长狠狠地吐出烟雾：反正就一个傻仔，不怕他们背后骂断子绝孙。

外孙（6岁）跑进来：外公，外公，傻舅进房间打越南佬，叫她脱光衣服。

村长站起来。

他老婆：他晓得什么？闹着玩呗。

村长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碎了。重新坐下又点着一颗烟。

村长老婆：你没跟人家打电话吧？

村长：上杆子不是买卖，现在手机消息快得很。明天他们准来，千把块钱的谢礼总得给吧。

小方突然出现在门口：快去叫你憨子住手，万一不是越南媳妇呢。

村长老婆：怎么会？憨子也就是闹闹，他懂什么？

小方：我怕出人命，打110了。

村长呼地站起来：你们两公婆就是事。

小方：就是越南媳妇也不能这样，人家不是人。

村长老婆瞪着小方半晌：买来的，还顾得了这些。

小方：你也是女人，你不晓得被卖的滋味。

26、山野 日 外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山峦影影绰绰，翻过一座山峰，到了峰顶。杨建功擦着脸上的汗珠，回头望殷国栋。

杨建功：大哥，怎么还没到，我腿都快折了。

殷国栋往下一指：下了这个山，翻过下面的那座就到了。

杨建功叹息：大哥，这深山老林里，东南西北我根本就分不清，现在是我怕你把我丢掉。

殷国栋（淡淡地）：你不想冻死就接着走。天一黑就没法走了。

杨建功咬着牙从灌木丛中的小路钻下，两手扒开草木，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移动着。

殷国栋把鸟铳扛着肩膀上耐心地等着。下到半山腰，草木不如上面茂盛。而山势更陡峭。

杨建功哆哆嗦嗦踏上一块干草上，一脚踏空，身体失去重心，跌到草丛里，沿着山势滚下。

殷国栋伸手去抓，无奈滑落的势头太快。

27、山谷  日外

杨建功腾云驾雾一般跌落到谷底一簇蒿草里，他躺了一会儿，摸了摸头部和身上。他坐起来挽起裤腿，左腿小腿处磕破了一道二寸来宽的口子，沁出鲜血。

杨建功：王八蛋！回去搞死你。他坐起来，解开鞋带。放下裤腿，把伤处扎起来。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白色塑料瓶。拧开倒出两个药片放进时嘴里。然后爬起来就走。他把白色药瓶放回上衣口袋上，不小心跌出来，掉落到草丛里。

杨建功扒开高高的荒草，沿着峡谷往下走。

一道光柱打在他脸上，让他睁不开眼睛。

殷国栋左手握着手电筒，手臂架着鸟铳，右手握着枪栓，食指抠着扳机。

杨建功：大哥，别，别，别，我对天发誓，真是滑下来的。真是滑下来的。

殷国栋用鸟铳指了他半晌：狗日的，老子也是说真的，下面真的很深，要跌到石头上，脑浆出来。

杨建功曲折左腿蹦向殷国栋。

殷国栋把手电筒打在他身上，对准了扎住患处：怎么啦？

杨建功：你还在乎我死活。

殷国栋把鸟铳往肩上一扛，走过来掖住杨建功：我扶你！

殷国栋搀着杨建功往上走。

28、村长家  日 内

小方拉着阿兰的手从村长家出来。阿兰哭哭啼啼，衣衫不整、头发蓬松。

村长（厉色地）：小方，是你要抻这个头，人跑了你可得负责。

指着了围观的人群：大家帮着作证。

傻子被她娘扯住，很不甘心：娘，我要拿她做老婆，我要拿她做老婆。

阿兰（哭泣）：大姐，求求你带我离开。

小方拉着阿兰离开。

29、小方家  日  内

简陋的厨房农村厨房，一桌子方桌四张条凳，阿兰坐在一张条凳上。小方做在灶边烧火。

阿兰：大姐，我不是越南媳妇，我是被老板骗来的，他肯定买通了他们故意整我，他会整死我的。

小方抬起头来：妹子，明天就应该有人过来认，你要不是越南的，我就帮你报警。

阿兰：大姐，我老板就是修这高速路的，他背景深得很，报警没用的。他肯定躲在暗中指挥。

小方：你现在走，半路被他们捉住呢？被捉回去都会被打得半死。

阿兰：大姐，你不相信我，我老板说这片山被一个姓胡的买下了。我老板还说，村里要修四个涵洞，给了干部们一笔钱就只修两个了。

小方盯着阿兰：我信了，你现在出去不是更容易被抓吗？我男人因为这事没少跟他们闹。

阿兰：大姐，村长骗走看了我的手机，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叫我家里人来接我。

下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阿兰接手机打电话。

阿兰：牛哥，你去我哥那里拿U盘来接我…

小方往锅里下面条。

30、木棚内 日  内

殷国栋带着杨建功下到山坳，一处平缓开阔处。一个木棚出现在眼前。几个粗大的松木支柱着，厚厚的茅草盖在外面。里面有七八平米的空间，中间的地面上用石头垒砌了简陋灶台，一侧用树木搭了一张简单的床，有床破被子。殷国栋扶着杨建功到床上坐着。

杨建功四处看了看：你早有预谋。

殷国栋一怔，似乎专门对他解释：我进山打猎临时住的。歇着吧，我生火烤红薯。

殷国栋把鸟铳随手往棚壁上一靠，蹲到灶台边专心生火。

杨建功瞅准机会，以迅雷之势冲到鸟铳前，把鸟铳端手里定向殷国栋脑袋。

殷国栋不为所动，把手放在火上烤着。

杨建功：狗日的，这种智力还好意思绑票。老子怎么可能栽在你这号小角色手里。

殷国栋：你这号人花花肠子太多了，没一点真的。

杨建功冷笑：能赢就是真的。

他面目狰狞，扣动扳机。

鸟铳没有响。

两人同时一怔。

殷国栋起身一手抓鸟铳，一把夺过去，一手扯杨建功的衣领把他摔倒。他扑上去往杨建功脸上身上拳头雨点一般打下去。

杨建功大喊：心脏病犯了，心脏病犯了。

殷国栋站起来啐了他一口：狗日的，对你和善一点，你就以为老实可欺。

31、木棚内  夜  内

殷国栋蹲在火边烤红薯，杨建功哼哼哈哈地叫唤。

杨建功露出痛苦的表情：大哥，我心脏病犯了，药找不着了。哎呀。痛死了。

殷国栋没理他：狗日的，耍花样。

杨建功在地上打滚：疼疼。

殷国栋转过身，慌忙过去一把扶住他，火光中，见他汗珠在额头滚着。

殷国栋：药呢

杨建功：在口袋里，不见了，可能掉了。

殷国栋伸手往他上衣下衣口袋一一摸去，把兜里东西掏出来，用手电筒照着。

杨建功摇着头：这回我死定了。

殷国栋从他衬衣口袋里搜出一个小塑料袋子，里面有两粒药片。

杨建功一把抓在手里，扯开，把药片倒进嘴里。

殷国栋床下摸出一瓶矿泉拧开盖子递给他：今天灌的山泉水。

杨建功接过来咕咚咚喝了几大口，靠在床上，慢慢地喘息着。

杨建功看着殷国栋：幸亏还备了一份药。

殷国栋盯着火光出神。

32、木棚 夜 内

殷国栋用树枝挑起红薯。抓了一把松枝在手里，捻其一个红薯在上面，递给杨建功。

杨建功伸手连松针和红薯一起接了，用手掌托着。

殷国栋蹲在火边剥红薯吃。

两人默默地吃着。

吃完，殷国栋掏出烟来点着抽着。

杨建功：给我也来一支。

殷国栋：我烟差。一躬身递给他一支。替他点着。

两人默默地抽着烟。

殷国栋：明早天一亮，我放你回去。

杨建功大感意外。他没有表态。

殷国栋：你有心脏病，我不想你死。

杨建功：你不是恨我这样的人吗？

殷国栋：恨，你赚钱不顾别人的死活。

杨建功：涵洞的事吧。说你也不信。是你们干部先提出来的。我们给他们一百万，省出一百万，换你干不干。

殷国栋（怒）：你晓得村里老老小小去山脚打水要多走多少路吗？

杨建功：你就因为这个抓我？

殷国栋摇摇头：跟你没关系了。

33、小方家  夜  内

小方端了一碗面条到阿兰面前，上面有两个荷包蛋。

小方把筷子递给阿兰：饿坏了吧，吃吧。

阿兰接过筷子：大姐，你真好。低头吸溜溜大口吃苗条。吃了几口，见小方皱着眉头，脸色刷白。

阿兰放下筷子：大姐，你怎么啦？

小方摇摇手：累一下就这样，不妨事。你吃你的

阿兰忧虑地望着她。

小方（笑）：我得了尿毒症，每个礼拜都要到县城医院去做透析。

阿兰：啊？怎么能得这病？

小方：吃了污染的脏水。全乡我这种病的就二十几个，肾结石的多得很。

阿兰不解。

小方：山上有个水库，下面四五个村子都吃它的水。前几年乡里把水库承包给人养鱼了，喂饲料；水坝下面又建了一个养猪场。放下来的水现在都是黑的。

阿兰瞪大眼珠，望着碗里的面。

小方（笑）：下面的水是干净的，从山脚下打的泉水。

34、木棚  夜  内

杨建功坐在床上，扯过破被子靠盖在身上。殷国栋仍旧坐在火边抽烟。

杨建功看着他：也许我可以帮你呢？

殷国栋摇头：我对有钱有势的人不抱任何希望！

杨建功尴尬地笑笑：就当聊天呗。

殷国栋叹了口气：离我们这山上有个水库，下游的四个村子都是喝它的水。前几年乡里把他承包给胡文彪侄子胡世杰，水库养鱼，水库边上养猪。把水源污染了。我老婆前年得了尿毒症。四个村子得尿毒症一下子有二十几个，以前从来没有的病。大家都惹不起胡家。挣了钱的都去县城买房。没买房的反正在外面打工，把老人小孩丢家里，当没事人一样。现在家家放着家打的井水不敢吃，跑到山脚下挑山泉水。天旱泉水没了，只能吃井水。

杨建功一愣：胡文彪，是他啊。市里有后台。难怪！难怪！

殷国栋：你认识他？

杨建功：他也插手工程呗。

殷国栋：我这两年没少闹，连贫困户和低保都被他们取消了。

杨建功：其他病人呢。

殷国栋：谁敢？都怕跟我一样，透析全自费！

杨建功：看得出来，你是倔脾气。

殷国栋：跟脾气没关，我就是让子孙别跟我们一样受气。

两人望着火堆不说话。杨建功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松枝，转向殷国栋。

杨建功：那犯不着捉我吧。

殷国栋：捉你是临时撞着，想让你吃点苦头。还有，你是大人物，容易被媒体关注。公路开工那天，我看见你带着一群记者在我的地里录像。

杨建功笑：你想捉我来曝光水库污染的事，太异想天开了吧。记者都是花钱请来的。

殷国栋摇头，脸上露出浓烈的杀气：不是，我是想带上你到水库上杀了胡世杰一伙。他每月月底在水库坐庄赌博。

杨建功不敢说话了。

殷国栋掏出烟，点着，使劲地抽着。

杨建功冲他伸手：给我带来一支。

殷国栋把烟和火机递过去。杨建功点着。递回。看着殷国栋，小心翼翼地：现在手机方便得很，找个直播平台就全世界都能看到，比媒体强多了。

殷国栋挠着头皮：这些我不懂，我文盲。

杨建功掏出手机：这里没信号，不然我教你，你把怎么干掉他们直播，全国的媒体都会过来。

殷国栋盯着杨建功：你恨他。

杨建功嘿嘿一笑。

35、小方家卧室  夜  内

小方和阿兰坐在床上，拥着被子聊天。

阿兰：大姐，你好像不是本地人。

小方（温和地笑笑）：我老家四川的，被人拐卖过来的。

阿兰大吃一惊。

小方：我十九岁和十几个老乡被人贩子骗过来

阿兰瞪大眼珠，似乎在听天书。

小方：我公公家穷得很，只给我们分了一间土房。开始我哭哭啼啼闹着要回家。我男人说，要走也不强留，卖谷子的钱都给人贩子了；等下一季谷子卖了给我当路费。

阿兰：大哥这么善良。

小方：他心眼好，把好的都留给我，也根本不看我。顿了顿：后来村里老乡约我逃跑，我没舍得。

阿兰：他们把我当越南媳妇，抓回去会毒打是不是？

小方点头：乡下就这样，蛮得很。

36、木棚  日 内

杨建功从床上爬起来，殷国栋靠在另一边睡着了。杨建功悄悄走过去。

杨建功轻轻推了推殷国栋：老哥。殷国栋没反应。杨建国把手伸进殷国栋外套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走到门板。杨建功打着火机，对着木棚的茅草。目光闪烁不定。门外扑簌簌地响着。他使劲一推门，没推动。再一用力，哗啦一下，简易门破裂。外面积雪盈尺，骤雪不止。

杨建功跳脚：他妈的，这回要死山里了。

殷国栋来到他跟前，朝外一望，不觉一呆。

杨建功：你不留我天留我。大师说我今年必有一劫，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殷国栋扭头看着他：你把药在哪里丢了？

杨建功：这么大的雪，哪找去？

殷国栋：雪再厚些就找不回了。

杨建功：估计是昨天山上跌下来地方。

杨国栋翻身回屋，床底下翻出一个帆布包、柴刀、一捆绳子。割了两段绳子，在脚踝处扎紧裤脚。往外便走，积雪深至小腿肚子处。他从雪地里抽出手腕长的枝条，一丈来长，先往前用树枝插下雪地，试探深浅，插实了再迈步。

他扭头向杨建功：等着我。

杨建功：小心点。

殷国栋迈步往下去。

杨建功把烟头弹到雪地里，望着他的背影露出诡异的笑容。

37、 木棚  日 内

杨建功重新打量着木棚，现在很自在。他坐在简易灶边点着干燥的松针生火。火堆燃起，他惬意地烤着双手。

杨建功意识到什么，突然站起来冲到外面。朝殷国栋走的方向大喊：狗日的，给老子回来，你要摔死摔伤，谁他妈的领我出去？！

风吹得松树上的积雪簌簌跌落。

杨建功懊恼地回到火堆旁。

38、小方家卧室  日 内

窗帘没拉实。透进来的亮光照亮屋内。小方坐起来穿衣服。阿兰裹着被子侧着脑袋望着她。

阿兰：大姐，你不想父母吗？

小方：当然想。

她套上一件黄色的毛衣：儿子十一岁的时候，老家的音讯通了，坐车也方便了。我跟我男人说我要回去看下父母。小方下了床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妆：我男人把家里的钱都让我带上。我就回老家了。

阿兰也爬起来穿衣服，下床，走到小方身边替她梳头。

小方扭头冲她一笑：你手生得真好看。

阿兰：后来呢？

小方：我父母不放我回来，在镇上给我找了一个离过婚的男人。我不想父母伤心。在老家过了三年。那男的待我还不错。

阿兰停手：啊，大哥没有去找你？

小方摇头：他晓得地址。我实在忍不了了，就跟那个男人说，我心一直在原来的男人那里，没法跟你过了。我背着父母又回来了。

阿兰：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大哥不接受你怎么办？

小方笑笑：不会。我一回来我男人就把一只下蛋的母鸡给杀了，把我气得。

阿兰由衷地说：大哥这样的男人真少见。

小方：他和儿子从来不问我在老家的事，儿子大学毕业了，带着我又去了一趟四川，我爸妈见了外孙，喜欢得不得了。我带儿子见了那个男人。

阿兰：简直跟电影一样

小方：日子本来越过越好，前年我查出得了这个病。我男人说宁愿让我不回来。

阿兰听得如痴如梦。

小方站起来，笑笑：我从来都不后悔，就算现在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阿兰喃喃：我啥时能碰到一个好男人？

小方笑：会的。我去厨房烧水。小方走出卧室来到大厅开门，拉开门栓，离开两扇木门，不禁一呆。

阿兰跑出来，望着雪，十分沮丧：这么大的雪，我哥怎么来呀？

39、小方家厨房  日 内

小方坐在灶边往灶塘添火，阿兰坐在桌边的条登上，两手袖着，脸色沮丧。

小方向她：妹子，不要着急，你哥到了肯定会打我手机。

阿兰：可是他过不来呀。万一我老板派人来了。

小方：我不会随便让人个带走你。

阿兰点头不说话。

小方站起来，掀开锅盖，手里拿个一个碗，从锅里捻起红薯放碗里，端到阿兰面前。

小方：趁热吃，暖暖身子。

阿兰：大姐，你也吃。

小方：我去神龛上香。

阿兰：上香？

小方：求祖宗保佑。

小方走出厨房。

40、小方家巷子  日 外

七八个满身是雪的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拐进小方家所在的巷子。

41、小方家厨房  日  外

一行人走到小方家厨房门口，一个雪人一推门，十几双眼睛盯着阿兰，后者正低头剥红薯吃，扭头一看，惊慌失色。

村长扭头余人：看准了，别把别人家的弄回去。

其余雪人眼中露出暗淡神色。

一双眼珠冲其他使了一个眼色：就是她。

村长：答应我的可别短了。

两个雪人迈过门槛。

阿兰尖叫：大姐，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雪人：乖乖跟我回去，再敢跑打断你的腿。

阿兰：杨建功，王八蛋，给我出来，给我出来。我不要你钱了，求求你放过我。

两人冲上去架着阿兰往外走。

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捆上捆上。

众人回头。

小方端着一支鸟铳对准他们。

42、木棚  日 内

杨建功蹲在火边烤着衣服和双手。他用柴刀从灰烬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拿起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他咽了一口唾沫，把红薯放下，又埋灰烬里。

外面响起扑簌簌的声音。

杨建功腾地站起来，掀开门。

一个雪人站在外面，伸出手手掌托着一个白色的药瓶。

43、木棚  日  内

殷国栋脱下外衣在火上烤着，冻得浑身直颤。

杨建功蹲在另一边，用柴刀挑出红薯，掰了一半递给殷国栋。

两人津津有味地吃着红薯。

杨建功：我只找到一只红薯

殷国栋：我前天傍晚下面下了几个套子，等身体暖了我去看下。

杨建功：看样子雪要把我们困死了。

殷国栋：雪一停，我们就出发。

杨建功：你准备明天动手。

殷国栋不说话。

杨建功：到有信号的地方我教你用直播，手机送你。

殷国栋地上去了烟，就火堆点着。猛烈地抽着。

杨建功：没准那小子不在水库呢？

殷国栋把半截烟丢火里，抄起鸟铳，走到床边打开分布袋，里面有两个小布袋。一袋火药，一袋铁子。他抽出钳在铳杆上的铁丝。他开始往鸟铳里填充子弹。

杨建功眼中闪过一丝得色。

44、木棚 日  内。

殷国栋提着鸟铳，对杨建功：我下去查查套索。逮着猎物了，吃饱了，只要雪小一点，看得清道就走。

杨建功站起来：我帮你吧。

殷国栋：你跟着我还得照顾你。踏入外面的雪中。

杨建功摇头：老子帮你？就凭你！

45、小方家门外巷子里  日  外

小方快成一个雪人了。

一个雪人冷笑道：臭婆娘，敢开么？

村长扭头向他：你可别把她惹急了。她真敢开！

小方冲村长：我再说一遍，她不是越南媳妇，她哥正赶过来。到时我拿什么交人。

阿兰似乎吓傻了。

村长：小方，我晓得你是同病相怜…

小方冲阿兰喝道：姑娘，愣着干嘛，把修路上的事说几样给他们听。

阿兰如梦初醒，望着村长：少修两个涵洞100万，镇上100万…

村长一听脸色立变，冲其他几个男人吼道：狗日的骗老子。还不滚蛋！

两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松开了阿兰。

阿兰恢复自信：我有一本工程上的账本，我出了事，我哥立刻发到网上，看上面有没有人查？

村长慌了神：你老板呢?

阿兰：我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

村长冲余人挥手：赶紧走哇。

一个男人冲着小方笑道：鸟铳百分之百没子弹。

小方拿鸟铳指着他们。他们都咧着笑。

小方突然把枪管移向没人处，一扣扳机，砰的一声，火舌蹿出。一片铁子打在墙上。

众人吓了一跳，两个男人吓得跌在雪地里，连滚带爬往前跑。

小方望着他们冷笑：我最恨打女人的王八蛋。

他们狠狠地着了看小方。

村长：她得了尿毒症，不怕玩命！

众人悻悻而走。

小方收了鸟铳，走向阿兰：哎呀，冻死了

阿兰张大嘴巴，难以置信望着小方。

小方一推她进屋：愣着干嘛，你不怕冷啊。

两人进屋。

小方把鸟铳倚在墙壁上笑：村长肯定往上报告去了，镇上一准有人冒雪来。

46、木棚 日  内

杨建功坐在床上倚着柱子，拥着破被打盹。

47、木棚顶上  日  外

雪纷纷扬扬地洒到木棚顶上，积雪把上面的茅草压得凹陷下去了。

48、山野  日 外

杨建功拨足狂奔，小舅子率领一群打手后紧追。杨建功慌忙躲闪到墙后，司机笑吟吟冲他招手。杨建功松了口气，跑过去。司机变色，露出狰狞的表情，腰里拔出匕首向他捅来。

杨建功捂着胸口，血喷溅着。

杨建功：为什么？

司机：你老婆给足钱了！

杨建功大叫一声，猛然惊醒，冷汗涔涔。

49、木棚 日 内

杨建功坐在床上喘息，顶棚咯咯地响动，哗啦一声，积雪把茅草压踏，砸进屋里，哗啦一下倾满。杨建功腾地跳下床，弯腰从门。

冲出来。杨建功转过身来，哗的一声木棚倒塌。

50、小方家厨房  内 日

镇长和镇派出所所长两张条凳，沉着脸，跟前桌上放着三个碗，泡着茶水，袅袅冒着热气。

小方和阿兰坐在另一侧的条登上。阿兰一手挎着小方胳膊，生怕她走开似的。

镇长猛抽一口烟，瞪着小方：这么巧，你老公也在山上？

小方：水库上人更多，你怎么不往水哪里想？

镇长一愣。

小方转向警察：水库每月开设全县最大的赌局，怎么不去查？

所长：说话要讲证据。

镇长：你老公不会偷偷地溜到市里去吧？

小方：就差把我们赶进深山老林了，我们哪敢？！哎，怎么不喝水，大冷天的。

二人目光在碗里瞟了一眼，没动。

镇长：不渴。

村长望着小方：怎么不弄雪来烧水。

小方：我又不知道领导来！

镇长不耐烦了望着阿兰：小姐，你不要在网上乱发，闹大了对谁都好处。我保证没人把你当越南媳妇抓走。等杨老板来，你们之间的事自己解决，好不好？

51、屋檐下 日 外

村长引着镇长、王所长往回走。

镇长冲村长：老殷，你联系下负责施工的叶经理，让他出钱在村里雇几个人进山搜他老板。

村长点头。赶进掏出手机来。

镇长冲王所长：刚才那女的不是说她哥来接她吗？外地人来镇上要住店八成住在胡家酒店，你去查查。查到告诉我。

52、山野 日  外

杨建功躲在一颗大松树下避风雪，松枝一晃，雪扑簌簌落在他身上，他赶紧抖干净了。杨建功双手搂紧衣服，瑟瑟地抖着，一面转过来焦虑地望着山谷方向。

53、山野  日 外

殷国栋如雪人一般上来在，一手提着鸟铳，一手用杆子插到雪地保持平衡，一侧的腰带上掖着一支肥大的灰野兔，垂在大腿一侧。

殷国栋望着倒塌木棚一愣，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喊：杨老板，杨老板。疯了似的掀柱子。

杨建功转出来，激动异常：老哥，我在这，我在这。

殷国栋转过身，长舒一口气：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殷国栋站起来：得冒雪离开了，天黑之前必须赶到在庙里去，那儿最近，不然我们非冻死不可。

杨建功：我以为你扔下我不管呢！

殷国栋凝视着他：我殷国栋说到做到！

杨建功露出一丝惭愧的表情。

殷国栋用力去掀柱子：得把有用的东西带走。

杨建功上去帮忙。

54、山野  日 外

殷国栋砍了一根手腕粗树木，削去枝叶，做成一丈来长的杆子，递给杨建功。

他用一根绳索拴住了自己的腰，另一头拴住了杨建功的腰。他们之间的绳索有两米来长。

杨建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学生一般看着。

殷国栋把装铁子和火药的挎包被背上。用绳索捆好鸟铳的两头背好，柴刀插腰带里。

殷国栋扭头对杨建功大声：我在前面走，你一定要踩着我的脚印。

杨建功点头。

殷国栋抄起插在雪地上的杆子插到前面的雪地。觉得没问题了，这才拔出来，把脚迈步过去。两人顶风冒雪而艰难而进。

55、山野 日 外

天地苍茫，群山寂寂，风雪漫卷。

山脊上，殷国栋和杨建功一前一后，在厚厚的积雪上小心翼翼地挪动。下到一处平缓的山坳处，殷国栋的速度就快了起来。

杨建功咬牙跟上。走到一块巨石后，挡住了风雪，杨建功把杆子插在雪地上，身体靠在石壁上。呼哧呼哧大口喘气。团团白气从嘴里吐出来。

殷国栋转过身来：不能停，出了这么多汗，汗一息就会冻成冰。

杨建功摆了摆手：我实在走不动了，命里躲不过。你走吧，算了，我也不怨你了。

殷国栋目光坚毅望着他：我一定把你活着带出山去。

杨建功冷笑：别把自己当英雄。

殷国栋：你一个大老板就这样窝窝囊囊去死。我看不起你！

杨建功动怒：狗日的，老子也是苦孩子出身，吃的苦不必你少。

殷国栋：咬牙顶一顶就到了。是男人就接着走！

杨建功站起来，扶住杆子。

两人开始移动。

56、东坑村村口屋檐下 日

外

小方焦虑地望着大雪覆盖的群山。

（画外音）一群男人吵吵闹闹，说说笑笑的声音。

57、东坑村村口房屋大厅  日  外

四五个男人在屋里哄哄吵吵着。

一人：方圆十几里，大海捞真。

一人：野兽吃了、跌坑里了都有可能。

叶春盛：进山的，一人一天五百。

一人：我去

一人：我也去

众人：我去…

58、 山梁 日  外

殷国栋和杨建功走在一段窄窄的山梁上，两侧时陡峭的深达几十丈的深渊。杨建功的脚步显得很迟滞。殷国栋走两步，回身看着杨建功。

殷国栋：把杆子给我。

杨建功把杆子一头伸过去。殷国栋把杆子夹在腋下。一手把自己手里的杆子握牢实了。

殷国栋：扶着杆子过来。杨建功手扶着杆子，走了几步，靠近殷国栋了。殷国栋回身再往前走。

两人走过了这段山脊。山势稍缓。殷国栋站在一个松树底下等杨建功。

殷国栋抬头指了指不远处山顶上几株巨大的松树：看见么？庙就在上面。

杨建功：我满脑子想着有堆火，有个烤红薯。

殷国栋指了指悬着大腿上兔子：到地烤兔子吃。

杨建功喉咙间咕噜一声，抬头往上看：看上去不算远。

殷国栋：还要翻两座山。

杨建功：老天！

59、东坑村村口 日 外

七八个四五十岁男人皆穿着雨衣、雨鞋，在包工头春盛的指挥下一溜儿走向田埂，向山野进发。

男人们嘻嘻哈哈，表情愉快。

叶春盛骂道：职业一点好不好，你们是拿钱的。不是来玩雪的。

60、村口  日  外

小方和阿兰望着进山的人群。

阿兰扭头望着小方：大姐，别担心了，他们进山了，没准就找到大哥了。

小方：他们？！

61、山野  日  外

搜救队伍进了山，都望着叶春盛。

叶春盛：都看着我看嘛，撒开了四处搜搜哇。

队伍慢吞吞撒开。

春盛躲在松树底下，点着烟抽着，灌木丛扑棱棱一只野鸡飞起，跳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

一人喊：野鸡，野鸡。

队伍兴奋地围追过去

欲拿棍子扑打。

叶春盛追上去骂：狗日的，我花钱雇你们扑野鸡玩吗？

野鸡扑棱扑棱又飞远了。

队伍又散开了。

叶春盛冲他们：你们给我喊：杨老板！

平阔的雪原。

（画外音）杨老板的喊声不断回荡。

62、山梁  日 外

殷国栋、杨建功爬上了山顶，前面是一条几十步窄窄山梁，积雪下可辨有几处的簇簇灌木丛和几株低矮的松树。

山梁两侧陡峭的深谷。再往前去，二百步之外，树丛之间庙宇青色墙壁一角露出来。

殷国栋扭头看着杨建功：这是最难走的一段，过去了，等于出山了。

杨建功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腿有点抖了，你可得看着我点。

殷国栋转身，手里杆子插入山脊正中，觉得可靠了才拔出来，小心翼翼地把脚踏过去。杨建功睁大眼珠，生怕错过。

等他们之间的绳索拉得稍微直了，他沿着殷国栋踏下的脚印跟上去。

殷国栋如走悬空走钢丝一般走山梁中间，并不回头大声说：这处只有几寸宽，两边都是草，和滑，要小心，踩正了，身体不要晃。

殷国栋停下，用杆子小心戳着两边，他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试探着把脚迈过去，感觉安稳了，才慢慢地把重心换过去。他身体晃了晃，赶紧稳住了身体，另一只脚迈出。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滑到了下面。

杨建功一直弓着身体，用杆子插灌木丛中撑着身体。随着殷国栋下滑，他们中间的绳索骤然拉直了。力量都转移到他身上。他晃了一晃。下意识去解腰上的绳索。

殷国栋停止下滑，趴在悬壁积雪上抬头看着他。两人目光相对。殷国栋的目光暗淡下去。杨建功一手用力撑着杆子支撑，一手攀住了一株矮松树干。

杨建功：别慌，我拉你上来。

殷国栋试图往上爬，却找不到支撑点，动一下便滑下去。他抬头望着杨建功吃力地撑着身体，松树树干倾斜着，似乎随时要把他带下去。

殷国栋咬了咬牙：你一定要走过去。我说话才算数。一咬牙，背后抽出柴刀砍断绳索，哗啦一下滑下去。

杨建功身体一晃悠，坐在积雪上。显然被殷国栋的举动震惊了。一阵闷响从下面传上来。

杨建功双手捶着雪：我操！我操！

63、山脊  日  外

杨建功坐在山脊积雪上骂骂咧咧：狗日的，狗日的…

画外音：伙计，把绳子拴住杆子放下来。殷国栋声音从下面传来。

杨建功侧头往下看时，下面两丈远的地方。殷国栋趴在雪坡上，一手紧紧地扯住了几根灌木。一手用柴刀勾住灌木的根部。两腿皆悬空了。

杨建功大喜：狗日的，你命真大。急忙解下身上的绳子，拔出杆子，用绳索绑在杆子的一个结上，把杆子往下顺。顺到头离开殷国栋还有二尺远，够不到。

杨建功便跨坐山梁上，把绳索捆在脚踝处，打了死结，一手搂定了矮松树干。

杆子离殷国栋只有一尺远。殷国栋蜷起身体，一手用柴刀勾牢了灌木根部，一手够着了木杆，攥紧了。两手咬住，慢慢地把身体斜立起来。

杨建功脚脖子被绳索勒地紧紧。他搂定了松树干，咬紧牙紧闭着嘴唇。

殷国栋翻了上来。爬到下滑处的另一侧立定了。把杆子拉上了。递给杨建功。

杨建功站起来，扯着杆子迈过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宽阔处。

殷国栋转身，把手伸出来。两人不由自主把手握在一起。

64、庙宇外  日  外

天色已黑。两人转过几株参天松树，来到庙宇前。两扇破旧木门虚掩，殷国栋推门带着杨建功进入。

65、庙宇  日  夜

庙宇神龛上供着十几尊木雕的神像，观音、太上老君、雷公之之类。下边有个巨大的香炉，插满香烛残茬。几只没烧尽的蜡烛还在烧着。地上铺着四个破旧草蒲团。

殷国栋朝上拜了拜：菩萨神仙勿怪，我们两个在这里过一夜。

杨建功：得赶紧生火，不然熬不过一小时。

殷国栋拔出一根燃烧的蜡烛走向侧边的一个房间，五六平米的空间，墙角几块乱石，空无一物。

殷国栋望着杨建功：早几年还有看庙的老头住这里。怎么连一根干草都找不到。

杨建功声音颤抖：没劈柴啊，不行把外头的神像搬一个来烧。

殷国栋望着他：那可不行，会遭报应的。

杨建功：你还信这个？菩萨管用？你还用得着上访。哎呀，不用你动手，我来。

殷国栋看了看偏房的木门，把蜡烛递给杨建功：烧它，烧它。他走到门边把门卸下来。

放地上。腰里抽出柴刀。

杨建功长舒一口气。

66、庙宇偏殿  日  夜

搭在石块间的劈柴噼噼啪啪地烧着。殷国栋、杨建功坐在石头上，脱下外衣在火边烤着，衣服冒着蒸汽。

殷国栋不时往火里添柴。

杨建功：你掉下去的时候，以为我会解开身上的绳子？

殷国栋沉默。

杨建功：你砍断绳索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

殷国栋望着火堆，缓缓地：我要说到做到。

杨建功：不惜用命？

殷国栋点头：我当然不能拉你垫背，本来也没你事。

杨建功挪了挪脚：我现在才感觉手脚是自己的了，要是有块红薯就好了。

殷国栋（歉然）：可惜兔子从我腰上蹭掉了。

杨建功望着殷国栋：你明天还准备去水库收拾他们？！

殷国栋：这两天我心里一直憋着火，就想干掉他们报仇。砍断绳索滑下去的时候，晓得真是舍不得老婆儿子；你拉我上来，我晓得又能活了，什么都不想了，就想回到老婆身边，一直听她说话。

杨建功：看得出你们夫妻挺恩爱，教人羡慕。

殷国栋：我们是患难夫妻。她跟我受穷受累半辈子。扭头向杨建功：我倒忘了，这里手机有信号，你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

杨建功掏出手机来：没电，继而摇摇头：有电我也不知道给谁打。

殷国栋不解。

杨建功往火堆里舔着柴：我跟我老婆一家都快成仇敌了，我时刻防备他们暗算我。

殷国栋：因为什么？

杨建功叹了口气：积怨太深。我们结婚时，她家市里嘛，条件好一点，她父母兄弟总觉得她们家吃亏。搞得我很不舒服。我就拼命赚钱想要证明自己嘛。钱多了，她们家就不踏实了，老在一起嘀嘀咕咕怕我甩了他们。我更不愿回家了。开始在外面找女人了。后面就越搞越拧，相互猜忌、提防。又因为钱大闹过几回。搞得人神经病一样。整天疑神疑鬼。

殷国栋：原来你们有钱人也这么不如意。

杨建功（笑笑）：我们的日子不像你们认为那样舒坦。

殷国栋站起来，穿上衣服，套上鞋：我去割两捆草来，烤干了我们好睡觉。他从裤兜里摸出电筒出去。

67、庙宇 日  内

杨建功看着火光沉思，似乎有很大的触动。

殷国栋抱着一捆草进来，再火堆周围铺开。

杨建国抬头看着殷国栋：老殷，你这两天教育了我。我是说真的！

殷国栋挠挠头皮：我一个乡巴佬教育你一个大老板？

他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转身又出去了。

68、东坑村小卖部  夜  内

四个男女围着一张方桌打麻将，桌上点着两支蜡烛，四向作者围着七八个看热闹的。傻子晃悠进来，跺了跺雨鞋上的雪。

走过来使劲地往里挤。

一人扭头看他：你又看不懂，挤什么挤？

傻子冲里面一人喊：满哥，我爷说明天也让我跟着进山找人。

老满看了他一眼：你爷不要你了，想让我们把你扔丢山里呢？

傻子呵呵笑：我认识回来的路。

另一人望着傻子笑：憨子，听说那女的剥光衣服了你都没睡上。

傻子惭愧地挠挠头皮：没，没。

老满：憨子，你要是再敢剥她的衣服，我们明天就带你去。

傻子：小方会放铳打。

老满：她不敢，你爷老子是村长。

傻子跃跃一试。

老满摘下挂在耳朵上的烟递给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猴子，去小方家看看。

猴子把烟叼在嘴里，对着蜡烛点着，老练地吐出一口，抄起桌上立着的一支手电筒便钻出人群。

69、小方家卧室  夜  内

梳妆桌上点着一支蜡烛，小方靠在床头，拥着被褥，一脸病容。阿兰坐在床头，有些慌乱。

阿兰：大姐，怎么样了？不上医院怎么行？

小方：不碍事，躺一下就好了。你自己去厨房烧火下面条吃吧。

阿兰：大姐，你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小方：我心里堵，不想吃。

阿兰：大姐…大哥不会有事的。

小方：我没事，去吧，抽屉里有蜡烛，你点了照着过去。

阿兰拉开抽屉，引着蜡烛过去。

70、小方家厨房 夜 内

阿兰坐在厨房生火，小猴推门进来。探头往里看了看，又把头缩回去。

阿兰：找谁？大姐生病了

小猴不理。

阿兰站起来：小朋友，村里有没有医生

门口早没有小猴踪影。

71、小方家巷子内  夜  外

小猴带路，后面七八个男女打着手电筒，簇拥这着傻子来到小方家的巷子口。

老满一推傻子：教别人看看你也是有两个卵子的。

傻子愣冲冲地走过去。

众人在后慢悠悠地跟着。

72、小芳家厨房 夜 外

阿兰站在灶边往锅里下面条。哐当一声，傻子推门进来，直愣愣盯着她。

阿兰吓得一哆嗦：你想干什么？

傻子：跟，跟，我睡觉。伸手来扯阿兰衣服。

阿兰抄起锅铲朝他没头没脑地打来。

阿兰：臭流氓，打死你，打死你这。

傻子头上挨了四五下，抱头往外跑。

阿兰追出来，傻子一脚滑跌在雪地里。

傻子喊：满哥快来帮我！

躲在巷子里的老满：狗日的，他妈的没用，快走。别叫小方看见。

众急走。

73、庙宇  日 内

杨建功从干草上坐起来，伸了伸懒腰。

杨建功：好久没睡得这么香过。

殷国栋坐在火边。炭火仍是旺旺的。

杨建功很快明白了：你夜里没怎么睡？

殷国栋：夜里不能熄火。看，整扇门都烧了。

殷国栋站起来：我去跟菩萨再磕几头请罪。

杨建功摇摇头，不以为然。

74、庙宇上  日  外

风止雪晴，山川如画。殷国栋、杨建功站在山顶。殷国栋指了指山谷里的一大片雪原。

殷国栋：下面就是水库，被雪盖住了。

杨建功赞叹：真壮观！

殷国栋：是呀！谁想会变成这样。以前也有养鱼的，不像他们一样喂饲料，每年能打一两千斤鱼。

杨建功：有几个人管得住自己的贪婪？

殷国栋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复杂的表情：我们下山吧。

两人沿着宽阔的石条路下山。

75、东坑村村口 日 外

叶春盛叉着腰对着搜救对训话。

叶春盛：你们要是今天再像昨天那样出工不出力，我就从别的村雇人，别以为就你们地形熟，离不得你们！

老满：放心吧，老板，我们今天卖力气搜搜。

队伍朝山里逶迤而进。

傻子夹在队伍中，神气活现。

76、山脚下 日  外

殷国栋引着杨建功来到山脚下。

杨建功靠在路旁株松树树干上喘息。

殷国栋关切地望着他

杨建功：老殷，还多远？

殷国栋：顺着河岸下去还有五里路到村。

杨建功：我快晕倒了，低血糖，得赶紧弄口吃的。

殷国栋指了指对面水库边上的一座红色的砖瓦房：胡世杰他们一伙在那里。

杨建功：你在树丛里等我，我去向他们要点吃的。

殷国栋（决然）：我不吃狗日的东西。

杨建功：老殷，做人要学会变通。

殷国栋：我会在外面等你。走吧。

两人朝大坝走去。

76、水库大坝下  日  外

殷国栋引着杨建功沿路走到到水坝下面。一条河渠往下延伸。河渠的右侧是一片原野，建着五长溜猪舍。

殷国栋：这么大的山，狗日的非把猪场建这里，就为省人工和取水方便。

杨建功捂住鼻子：真他妈臭，忙用袖子掩住叩鼻。

殷国栋引着杨建功沿着小路拐上另一侧。

77、红房子  日  内

两人从树丛后转出来，红房子就眼前。殷国栋收住脚步。

杨建功会意：等我。走向到红房子。

殷国栋望着他走到门口，闪人树丛后。

杨建功推门而进。屋里七八个男女围着一张方桌一张桌子赌钱。

四向落着一落钞票。桌子底下剩着旺旺的炭火盘。

他们都扭头诧异望着他。

正对门而坐的胡世杰（35岁）上下打量着杨建功：谁？关上门（本地话）

杨建功（普通话）：胡世杰在吗？

胡世杰抬头望着他。

杨建功：我是你叔叔的朋友，修高速路的。到庙里烧香，饿了找你要点吃的。

胡世杰：哦哦哦，杨老板呀，你先进来，坐那边沙发上。我马上安排。他指了指一侧的沙发杨建功走过去坐下。

胡世杰望了望其他人：你们觉得他上庙里烧香会烧一天一夜么？

其他人明白有所指，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闪着光。

坐他左侧绰号老虎的强壮男子：肯定被人绑了，逃出来了。

胡世杰（笑）：肥猪拱门。这王八蛋有钱得很。

杨建功一直看着他们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不安的神色。

胡世杰扭头望着杨建功：杨老板，等一下，一会就给你弄吃的，不过你先买下单，给我们转二百万来。

杨建功腾地站起来。

杨建功大喊：绑架了！绑架了……

老虎朝他扑上去。

78、树丛  日  外

殷国栋靠在树上若有所思，听见喊声，他转出来，扛着鸟铳走过去。

79、红房子 日  内

老虎把杨建功按在沙发上，脸上给了一拳。

老虎：狗日的，快转钱。说着把一台手机塞给杨建功手里。

杨建功：我记不住银行账户。

胡世杰：给你老婆打电话，告诉她不转钱我们就撕票。

杨建功：我老婆巴不得你们撕票。

老虎：操，耍我们，丢你去水库喂鱼。他举起拳头没头没脑照杨建功身上打。

杨建功大叫一声：我心脏病犯了。捂住胸口。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老虎有点含糊，望着胡世杰。

杨建功伸手从口袋里掏出药盒来哆哆嗦嗦要拧开瓶盖。

老虎一把抢过，望着瓶盖上英文说明：老大，真他妈怪，像你平时吃的去口气的含片。

把药盒丢过去。

胡世杰接了，看了看，拧开药瓶，倒出两粒在手里看了看，往嘴里一丢。

胡世杰望着杨建功：真他妈的能装！

杨建功不哼哼了，坐正身体。我的人就在外面。

胡世杰众人狂笑。

80、门外  日  外

殷国栋贴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上露出愤怒和失望的表情。

81、山谷  日  外（闪回）

风雪交加，殷国栋弯腰用双手使劲地刨开山谷底下积雪，搜索草丛。身后是一大片草丛又覆盖了一层积雪。（闪回结束）

82、屋内  日 内

殷国栋转身欲离开，一咬牙，转回身，轻轻推门进去，掩上门，摘下鸟铳，向前几步，瞄准了胡世杰的脑袋。

屋里众人一呆。

胡世杰露出恍如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我一个电话就能送你进去。

殷国栋（冷冷地）：放人！

胡世杰：老殷，过去的我也不计较。肥猪你自己没看住。按规矩见者有份。再说你真的吃不下，有命拿钱没命花。聪明一点听我的，够你老婆看几年病。

杨建功见殷国栋身胆力孤，露出担忧的表情。

殷国栋双目喷火：狗日的，还敢提我老婆，老子一铳打烂你的头。

胡世杰：你以为一杆破铳吓唬住我们，敢动一动，保证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老虎从沙发下面抽出一根钢管握在手里，彪彪地瞪着殷国栋。

胡世杰指了指老虎：他，武校学了五年，全镇没对手，你要不要试试？

殷国栋：谁敢动一动我就放铳，保证你死得透透的。

胡世杰望着黑乎乎的铳管。

殷国栋：要不要赌一下。

双方对峙着。

83、水坝下  日  外

叶春盛和搜山队逶迤而至，到猪场边皆掩面速走。

叶春盛停下脚步望着老满。

叶春盛：你是不是偷懒专挑好走的路走。

老满：老板，山上有屋子一个是这里，一个是山上的庙。如果你老板不在这两处。就是跌山谷里或者被野兽吃了。哪里搜去？

叶春盛：我们进去要点吃的。

老满和其他人踌躇：胡老板不喜欢我们村的人。

叶春盛：那你们就在外面等我。

众人上了水坝。

傻子从背着布袋掏出一支二踢脚插在雪地里，拿火机点着。跑到一旁看着。砰的一声巨响。积雪乱飞。

84、红屋子  日 内

殷国栋不由回头望去，老虎迅疾冲上，一手握住鸟铳管，指向屋顶，一手握着钢管照殷国栋双手扫去。

殷国栋双手吃痛，撒开手。

老虎抬腿一脚把他蹬倒。钢管丢底下。两手握住鸟铳对准殷国栋。一面往门外瞟了瞟。

胡世杰：没事，外面来人也是我们人。

老虎抬头朝殷国栋狠狠踢了一脚。

胡世杰（大笑）：姓殷的，这回就算你跪着求我也没用。

杨建功大喊：都别动，这王八蛋整了我一天一夜，留着给我收拾，我多给你们一百万。

胡世杰扭头望着他。

杨建功站起来，露出狰狞表穷，看见地下有把柴刀，冲过去抄起来。

胡世杰（笑）：老虎，让开吧，不用我们做了

老虎撤到一旁，杨建功望着殷国栋，疯了一般冲向去，靠近胡世杰时，突然一折身把柴刀架在胡世杰脖子上。

胡世杰措手不及！

众人大感意外。

老虎用鸟铳对准杨建功。

杨建功双手哆嗦着，脸色发白。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

老虎：我看你能挺多久。

殷国栋把钢管抄在手里，朝老虎头上猛地一击，老虎栽倒。殷国栋夺过鸟铳，端起来，像一头愤怒的猛兽冲上抵住了胡世杰的眉心。

杨建功松了口气，放开胡世杰，屋里四处踅摸，靠里饭桌上的大海碗里还有剩下的包子和红薯。他走过去一手拿包子一手拿红薯往兜里装，一面往嘴里塞。

胡世杰：老殷，我看你怎么收场。

殷国栋目光中的杀机越来越盛：我打死你狗日，我打死你这个狗日的。

杨建功意识到不妙，赶紧走到他身边：老殷，不要。

殷国栋吼：出去，这里没你事。

殷国栋双目喷火，扣动扳机的手指抖动着。

杨建功（大声）：想想你老婆儿子！

殷国栋：出去，没你事。

胡世杰已经面如土色了，其他人纷纷离桌，闪到一侧。

门哐当一声，春盛冲进来：好冷，好冷。抬头一看：不觉一愣。

85、红屋子 日 内

杨建功目光一闪，冲着叶春盛大喊：我们人呢？

叶春盛一愣：都在外面。

杨建功小心翼翼地掰着枪管：老殷，回去了！回去了。

老满和其他人冲进来。

老满：老栋不要做蠢事，小方一直在村口望你呢。

殷国栋目光慢慢平和下来。收齐了鸟铳。往外便走。

杨建功冲叶春盛一挥手：走！率领众人呼啦一下出去

老虎已经爬起来，一手捂着后脑：就这样让狗日的走了！

胡世杰扶着桌子，站起来，来到门口。

86、山上  日 外

傻子只着一根二踢脚，丢在斜侧的灌木丛中。一声暴响。扑棱棱一直野鸡飞起。

殷国栋一斜身便放了一铳。

胡世杰看是一阵火光冲铳管喷向自己。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空中的野鸡如断线风筝笔直坠下。

傻子高喊打中了，打中了，跑过去捡野鸡。

殷国栋转身朝屋里望了望，屋里众人相顾惶惶，不敢对视。

傻子捡起野鸡跑着递到殷国栋手里，殷国栋接了野鸡，大踏步往前去，甩开众人。

叶春盛不解地望着杨建功。

杨建功：他生我气呢！

87、山野  日  外

众人族拥杨建功往前走。

杨建功：兰子在村里吧。

叶春盛点头：我听镇上干部说她搞到了工程账本……

杨建功：回去再说，叫司机来村里接我。

叶春盛掏出手机打电话。

88、小方家厨房日  内

阿兰坐在灶后熟练地灶塘里烧火。小方站在灶边切菜。

画外音：外面人声嘈杂。

小方：你老板回来了。

阿兰：我哥到镇上了，不怕他了。

小方：等你大哥回来，我让大哥帮你把手机要回来。往门口一瞟时。

殷国栋已经站在门口。

小方两眼涌出泪水，迎了上去。

殷国栋一把搂住她：老婆子，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小方脸上含羞，慌忙挣脱：家里有客人呢。哎呀，你死哪儿去了，浑身臭死了。

殷国栋放开小方，注意到灶边的阿兰，不要意思地摸了头，冲她呲牙一笑。

阿兰站起来：大哥好威武。

89、小方家日  内

殷国栋、小方、阿兰坐在桌边吃饭。

村长老婆急急忙忙走进来，大口喘着气，傻子跟着后面。

村长老婆：快别吃了，都去我家里吃吧，你大哥特意去镇上买了好多菜。

殷国栋冲她一笑：我一身臭烘烘的，上不了席面。谢谢了。

村长老婆笑：镇长也在，老栋兄弟，不是嫂子多嘴，你在席面上敬个酒，说几句软话。还让是贫困户，还吃低保。以后做透析不花自己钱。多好的机会。

殷国栋：那我们不成了无理取闹的。

村长老婆摇头。

村长老婆讪讪笑着，转向阿兰：姑娘，你老板喊你去呢。扭头向后：憨子，快把姑娘的手机拿过来。

傻子把手机往阿兰桌边一搁，怕挨打似的闪在一边。

阿兰冲小方站起来：大姐，那我去了。

小方冲她点点头。

村长老婆殷勤在前面带路：走吧

90、胡家酒店 日 内

阿牛捏着个U盘走向前台。

阿牛冲前台小姐：能麻烦用下你的电脑上网传文件吗？

前台露出为难的样子：我们这里都是客人自带电脑。

阿牛：你就帮我把文件上传到我的云盘上就行。我手机就能访问。

阿牛把U盘递给前台：你给我一张纸，我给你写地址。谢谢。

前台递给他一张纸，阿牛刷刷地写着，递给前台，露出谄媚的笑脸。

前台把U盘插入USB口，打开，用鼠标拖了一下，意外打开了。她瞥了一眼，赶紧关上，把文件拖到桌面。假装按输入纸上所写地址。

前台皱眉：烦死了，网断了。她拨出U盘，递回去。阿牛拿着u盘，懊恼回房间。

前台抄起电话：叔叔，我给你微信上发给东西，你赶紧看下……

91、汽车  日 内

一辆大越野车压着乌黑雪辙缓缓驾出村口。村民站在两侧的屋檐下围观者，指指点点。

杨建功和阿兰坐在后座，从窗外望着他们。

阿兰：幸亏没落到他们手里。

杨建功扭头看了她一眼：人生就是一出戏！

92、山野 日  外

汽车在山间公路上缓缓行驶着。

杨建功手机响起来。

杨建功挤出笑容：胡总阿，哦，哦，一会儿我就到你的酒店，见面谈，见面谈。

放下手机。

杨建功望着阿兰：你的队友笨到家了……

阿兰：怎么啦？

杨建功：他不是英雄救美，而是等着美人去救他。

阿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敢说话。

93、胡家酒店门口  日  外

汽车在胡家酒店门口停下。司机扭回头看着杨建功：杨总，要不要叫一些兄弟来。

杨建功摆摆手：这是人家的底盘，叫人你能多过他。他看了阿兰一眼。开门下车。

94、胡文彪办公室  日 内

一间三四十平的办公室，混摆着中西家具。

胡文彪（50岁）沉稳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前台领着杨建功进来。

前台离开带上门。胡文彪站起来冲杨建功，满面春风。

两人握手。

胡文彪：听说杨总这两天受了点苦。

杨建功（笑）：在水库撞到你侄子手里去了。

胡文彪：这个愣小子，回头我教训他。坐，坐，坐！把杨建功让到沙发对面。

两人入座。

胡文彪：杨总喝茶还是喝咖啡？

杨建功摆摆手（笑）：都不喝，怕喝不起，上次到您这儿喝杯茶花了一百万。

胡文彪（淡淡地）：杨总觉得不值吗？我这杯茶不是保了你施工顺利吗？

杨建功：胡总，都是老江湖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胡文彪：我可不是诈和。你看看这个。说着他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它递给杨建功：你开个价吧。

杨建功接过来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递回来。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把它递给胡文彪跟前。

杨建功：胡总买山怎么拿到这么肥的补偿，我也有点情报。

胡文彪拿着手机仔细看了半晌。突然大笑：你什么时候找了一个炸子。把手机递回给杨建功。

杨建功（笑）：怕胡总请喝茶！

胡文彪：我送你给人情吧。拿起手机打电话：小杨，把客人请到我这里来。

杨建功：胡总一家真是肥瘦不挑，连养鱼养猪的生意也做。

胡文彪：你说的是世杰吧，别人找上门来拉他入伙的。乡下地方不比你们市里，赚点钱别人就眼红。世杰他们要不干了，至少一百个人打破头要抢着干。有人闹就是因为这个。

杨建功：人心复杂。

胡文彪：是呀，是呀。

门一开，前台带着阿牛过来。

阿牛看见杨建功，脸色骤变。

阿牛（怯生生地）：杨总。

杨建功望着他：怎么，辞职跑胡总这里应聘来了。

阿牛不敢说话。

杨建功站起来：胡总，回头去市里请你喝酒。

胡文彪站起来：早戒了！早戒了。

杨建功走到阿牛傍边：走吧，胡总不管你饭！

迈大步离开，阿牛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

95、汽车 日  内

汽车缓缓地行驶着，杨建功坐在副驾，阿牛和阿兰坐后座，车内气氛凝重。

阿拦欲拉阿牛的手，阿牛慌忙躲开。

阿牛：老板，不关我事，我只是帮她跑腿。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阿兰露出悲愤之色。

杨建功冲司机：停车。

汽车在路边停下。

杨建功扭头冲阿兰：你还不把他踢出去。

阿兰一巴掌扇在阿牛脸上：滚！

阿牛：谢谢老板！慌忙开门下车，撞上车门，沿着泥雪地跌跌撞撞地跑着。

汽车开动。

阿兰两行眼泪滚下来。

96、建功酒店门口  日 外

汽车停下，杨建功开门下车，阿兰无所适从地坐着。

杨建功拉开后门：跟我走！

阿兰叹了口气，下了车。

杨建功沉着脸在前面走着，酒店员工间了都低头致意：杨总好！

杨建功也不理，阴沉着脸在前面走着。

阿兰以一副豁出去的神态跟上。

97、杨建功办公室  日  内

杨建功坐在沙发上，阿兰坐在一帮。

杨建功冷眼看着阿兰，阿兰毫不退缩地望着他。

杨建公打开茶几抽屉，翻出一个黑皮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来放在桌上。

杨建功：这张是我的工资卡，我从没动过，应该有一百来万。你拿去吧

阿兰一呆：杨总…你..

杨建功自嘲地笑笑：我是不是吃错药了，突然就善良了……

阿兰：我都做好了砍手砍脚的准备……

杨建功摆摆手：我也不至于狠到这种程度，是呀，你在最好的年纪跟我六年了，我如果一脚踢开确实不像男人…你住的那套房也送你吧。

阿兰：杨总…

杨建功：以后找男人眼光要好一点。杨建功抄起桌上卡递给阿兰：密码你知道！

阿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捏着卡呆呆发愣。

98、卫生间  日  内

杨建功光着身体，举着喷头哗哗从头上淋着。他沉思者，水顺着头顶往下流……

99、办公室 日  夜

杨建功靠在大皮椅上，望着手里的药瓶，玩弄着，突然拉开抽屉把它丢到里面。

100、办公室  日 外

杨建功端坐着大班台后，看着电脑。

画外音：当当敲门

杨建功：进来

司机推门进来，关好门。

司机走近肃立：杨总，都安排好了，您一声令下就收拾那小子。

杨建功沉吟着：把人撤回来！

司机：杨总，您气不出了。

杨建功脸色一沉：叫你撤就撤！

司机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老毛，把人带回来。

杨建功站起来：回家！

司机：家？！

杨建功：我老婆那里。

司机：我叫老毛把人带到那里吧，那小子……

杨建功：别小子小子的叫，那是我小舅子！懂吗？

司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建功从衣架上拿起外套往外走，司机赶紧跑到前面开门。

101、别墅门口 日 外

杨建功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会，转身掏出烟点着吸着。他猛吸了几口，把剩余的烟弹雪地里。

他转过身掏出钥匙开锁。钥匙插不进去。

杨建功叹了口气，伸手按门铃。

等了一会，里面有人从防盗门猫眼往外看。

（画外音）：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呀？

杨建功平静回答：我，杨建功。

又等了一会。防盗门这打开，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

杨建功挤出笑容喊了声：爸。

老人勉强点点头：回来了。转身往里。

杨建功进屋带上门，脱鞋，穿上拖鞋。走过玄关。他妻子、小姨子、岳父、岳母围着沙发坐着。皆冷眼向他看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敌意。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杨建功略了顿了一下，冲他们笑了笑：都在呢？他向他们走去。

妻子警觉地盯着他：你怎么来了？

杨建功走到一侧的沙发坐下来。尽量平静地对他们说：来和解。

老太太站起来：我去上个厕所。手里拿着手机向洗手间。

杨建功瞥了她一眼，笑了笑。

妻子：和解？你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102、卫生间  日  内

老太太关上卫生间的门，打电话。

老太太：阿威，那个神经病又回来了。你赶紧带几个人赶到你姐姐家。我看他今天皮笑肉不笑的不晓得又想干什么？

老太太打完电话。按下马桶的冲水键。水哗哗地响着。

老太太走会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来。

103、别墅客厅  日  内

杨建功以平静和诚恳的态度望着妻子：这两天我仔细想过了。我们两个目前的局面必须打住了。再往下恶化下去就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打住回头看，我们至少还可以旧情可念。

妻子（激动地）：走到这一步怪谁呢？你自己有没有反思？你在外面包养小三？你转移夫妻共同财产又算什么？一句和解就把我们打发了。杨建功，没这么容易！

杨建功以罕见的耐心和平静等她爆发完：你提出财产分割方案我同意，我今天就是过来签字，签完字我们就去做公证、办手续。

妻子一家人顿时呆住了。

妻子半信半疑：杨建功，你不会搞什么花样吧？

杨建功：儿子跟你，我再给你一千万，算儿子留学的费用。他认不认我这个爸也由他了。

妻子一家顿时哑口无言。

杨建功：我想清楚了，搂紧钱，什么都会丢掉。再说赚钱不就是给家里人花么？自己一人能花多少钱？人应该过点真实的生活。

妻子一家的敌意明显消失了。老太太悄悄地碰女儿的脚。

杨建功瞧见了，冲妻子笑笑：去把协议打出来吧，签完字，明天去公正。

妻子起身离开。

老太太起身：我上个厕所。

104、卫生间  日  内

老太太锁上卫生间的门，打电话。

老太太：阿威，你赶紧去超市买点菜来吧，你姐夫同意你姐要的钱，还多给一千万。真的，真的，马上签字了。哎哎，我们可能想多了，误会他了，看他晚上留下来吃饭么。啊，你可不懂规矩。

105、别墅客厅  日  内

杨建功翻着协议看了看，签上了姓名。递到妻子手里。

妻子一家表情彻底放松下来。

妻子：那，明天去公正，办手续。

老太太起身：建功，晚上留下来吃饭。我去做饭。

杨建功：办完手续吧，把阿威也叫上。大家开开心心把这篇翻过去。

老头：可好，可好，建功啊，你现在是活通透了。

妻子望着他：你身体不太好，要注意点。儿子其实还是挺关心你的

杨建功点点头，站起来：工地刚回来，我先回酒店洗个澡。

转身离开。

妻子一家人送他到门口。

走到门口。

老太太槅门说：建功，这还是你家，时不时回来吃顿饭。

杨建功点头称是。

107、小方家厨房日  外

冰消雪融，叶春盛穿着厚厚羽绒服拐进小方家的巷子，走进厨房。

殷国栋和小方正在吃饭，两碗青菜。

叶春盛：吃饭啊。

两人赶紧站起来，殷国栋：叶经理，吃了吗？

叶春盛：吃过了，吃过了。目光在桌上瞥了一眼：你们吃的太淡了。你们吃你们的。

小方：我去给你泡碗茶。

叶春盛慌忙摆手：不用，不用！杨总让我跟你们带点东西。说着他掏出一张卡递给殷国栋。

叶春盛：杨总说，十万块给大嫂看病。

殷国栋连忙往回推：不要不要，他不欠我的。不要不要。

叶春盛：杨总诚心诚意地，跟涵洞没关系。

殷国栋：不用，我们自己过得下去。

小方：我们过得下，你就说我们谢谢他了。

叶春盛：那好吧。转身出去。

108、路基边 日 外

叶春盛掏出手机打电话。

叶春盛：杨总，送了，他们不要，他说你不欠他的。

杨建功：不欠我的。（对切，在办公室）

叶春盛：他们不像说假话。不过他们家挺寒酸的。

杨建功：把村里的另外两个涵洞打通。（对切）

叶春盛：杨总，现在施工得增加一百万的成本。那些人也不可能给我们退钱。

杨建功：挖吧挖吧！（对切）挂了手机。靠在椅背上沉思。

109、山野 日 外

山野花木扶疏，高速公路从山野笔直贯通到稻田，稻田里稻苗葱茏，一派勃勃生机。

村头从水库下来的一丈来宽的河渠杂草茵茵。乌黑浑浊的水缓缓地流过去。

几个扛着锄头的农民或挑着尿桶的农民沿着河岸走向田间地头。

110、高速公路 日 外

一辆大面包车沿着贯通的高速公司缓缓行驶着，车子在一个收费站停下来，车上人呼啦呼啦下来。一人扛着摄像机往左右山景拍摄。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领导模样的左看右看。

杨建功对领导说：领导，这条路贯通了，沿途两个贫困县的农副产品和自然旅游资源开发就可以发展起来。这样就可以带动当地老百姓致富！

领导点点头：我们没有工业基础，只能因地制宜发展经济。

杨建功：前年勘探的时候，我在附近发现了一个很不错的景点，开发出来一定能吸引很多游客，这是个很好典型…

领导来了兴致：看看去

杨建功引着众人从高速出口下来。

111、山野  日  外

一行人边走，边对着山林景色指指点点，领导显得颇为高兴。

112、河岸 日  内

众人走到水库下游的河岸。

杨建功诧异指了指河水：水怎么黑乎乎的？

另一人：你们闻到么？那里来的臭味？

众人都捂住了嘴巴。

杨建功指了指前面的猪场：那里有个养猪场？谁在这里养猪了？太扫兴了。看着领导：领导，咱们不看了。

领导（愠怒）：看看去。

众人簇拥着领导来到猪场门口，浑身脏兮兮的猪挤在水泥圈里，几个工人正在往食槽里添。

看见有人用摄像机、手机拍摄，厉声喝道：做什么的。

众人不理。

有个工人掏出手机打电话。

杨建功：领导，去水坝上看看吧。

领导点头。

113、水坝  日  内

众人望着重山叠岭领之间开阔的墨绿的水域。

杨建功：这么好水源用来养鱼，下游几个村子的人全吃这个水库的水。

领导脸色铁青。众人脸色凝重。

胡世杰率领着老虎等七八个男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手里都拿着钢管、木棒等家伙。

杨建功：看来是地头蛇，咱赶紧撤吧。

领导大怒：我倒要看看是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胡世杰等众人冲过来，见来的这群人气势不凡，有点含糊。

胡世杰：干什么的！

领导秘书走向前怒喝：放肆！这是李市长！你叫什么！干什么的！

胡世杰等人立刻面色死灰，都蔫吧了。

胡世杰揣揣：我们几个是看山的……

众人：看山的…

转身往后便走。

杨建功望着他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字幕：一月后

114、村里巷子  日  外

殷国栋骑车摩托车慢慢骑行，小方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迎面村长走来，把手一招。

殷国栋停车，伸开两脚支撑地面。

村长：去县城化疗？

殷国栋点头。

村长（兴奋地）：你赶紧回家放鞭炮吧？

殷国栋：怎么啦？

村长：今天镇里开会，要把水库的承包权收回来了。

殷国栋（淡淡）：早就该这样。

村长：听说胡家的后台倒了？哈哈哈，狗日的，也有今天。

殷国栋：哦。一加油门走了。

老满和其他男男女女围住村长。

村长来了兴趣：你们看，他胡文彪吃进多少就得吐出多少，风水轮流转…

115、小方家厨房 夜  内

厨房的电灯开着，小方坐在灶后添柴，殷国栋在灶边做饭。

村长从巷子里走来站在门槛上。

村长（笑）：老栋，明天你带上你们两个的身份证去趟大队吧。

殷国栋扭头看他。

村长：我跟上面磨破嘴皮，把你家的贫困户和小方的低保办下来了。

殷国栋：哦。低头继续炒菜。

村长露出不悦之色。

小方赶紧站起来：他今天累了。不然跟你喝一杯。走到墙边把挂着上面的一只野鸡递给村长。

小方：下午打的，新鲜的。

村长掂了掂，高兴了，冲殷国栋笑：你们忙吧，我回去了。拎着鸡出去了。

小方冲殷国栋笑：别总对人沉着脸。

殷国栋：肯定是杨老板暗中帮忙，他跑来卖乖。

小方：心里明白就行了。不还得跟他们住在一个村吗？

殷国栋叹了口气。

116、河岸 日 外

河岸两侧杂草枯黄，清澈的河水缓缓流过去，几个女人在河边浆洗衣服。

高速公路汽车呼呼地开过去。

山野萧瑟。

117、小方家巷子  日 外

殷国栋骑摩托车带着小方拐进巷子里。停住车。杨建功穿着去年穿的冲锋衣坐在门槛上。

看见他们，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杨建功：老殷，我想起烤红薯的味道了。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