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过后，丹桂飘香。
金风四起，草木凝烟。
阴气渐重，露凝而白也。
1.
我的婆家在一个小县城的南大街上，距正前方十字路口连着北大街的早市菜市场仅几十步之遥。也就是说菜市在街头，我家在街尾（直线），相距不远。
习惯早起的我经常去光顾，因而能捕捉到菜市众生相。因为喜欢，我便美其名曰“晨曦菜市”！
每天清晨，遥远的天边刚刚微曦初露，大地还沉寂在一片朦胧之中，这里的菜市场却凭借着清冷散淡的路灯光，早已是人影绰绰，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小型农用货车满载着蔬果禽畜山货等农副产品，停靠在街边。小商小贩的喇叭广告竞相开放，兜揽生意的呼叫声此起彼伏:
“新鲜的李子两斤五块，桃子四斤十块！”
“嘎啦果三斤十块！梨一斤两块！”
“柚子三斤五块。”
……
带壳“肉笋”一斤两块，剥好的一斤两块五，切好焯熟的一斤三块。
搁一撮肉丝葱姜蒜炝锅煸炒，一盘鲜嫩香脆的“炒笋肉”不足五元钱，并开胃健脾，清热消食，利气通便，别有风味，百吃不腻。可谓山珍野味，价廉物美。
即使在秋风萧瑟的日子，人们仍然如同早春二月，可时时品尝到陆游笔下那“薏实炊明珠，苦笋馔白玉”的美味佳肴，可以感悟到苏东坡“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的诗情画意。
富有经验的老农从深山老林刚挖的新鲜“草枳茶”，加目鱼干、猪脚或老鸭炖汤，芳香扑鼻，令人垂涎三尺；
咕噜噜呷一碗汤，啖两块肉，或捞上一束细细的长寿面，滴沥一勺本地糯米红粬酒，更是妙不可言，沁人心脾，怡神醒脑，消疲健骨，好吃至极，是家乡的一道金牌特色菜，百吃不厌，名闻遐迩；
“草枳茶”熬水洒几滴山茶油冲鸡蛋调冰糖，也是一款驱寒消暑的好茶。
还有那些“老鼠藤”、“牛奶仔”、“婆连连”……实用价值，有所不同，各有千秋。
主随客便，携带柴刀砧板，大小长短根须，任你翻来覆去挑三拣四，过秤切片包装，一条龙服务，保你满意。
长得胖嘟嘟，傻乎乎地呆立在铁笼子里面面相觑，任人挑选待宰，土生土长毛发油亮的全番鸭一斤二十元，大公鸡和雏母鸡一斤二十五到三十元，麻花花的水母鸭一只45元，价格适中。想主人把拳头大小的它们，三餐糠饭菜掺杂，精心养育到这么大，也是很不容易。
还有大白菜、花椰菜、空心菜、萝卜、地瓜、南瓜、丝瓜、苦瓜、西红柿、秋葵、豆荚、板栗、菌菇、玉米、葱、姜、蒜、酒酿红糟、黄酒、糟菜、蚬子、田螺、泥鳅、鲫鱼……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数不胜数。
2.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九月八日，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五个节气一一白露。
秋高气爽，水汽夜间遇冷，凝结成细小洁白无瑕的水滴，顾名思义，故称“白露”。
家乡人有在白露这天吃龙眼的习俗。龙眼有益气补脾、养血安神等功效，能治疗贫血、失眠、神经衰弱等多种疾病。
白露到，龙眼熟，甜度高，口感好。因此在这一天，乡人都吃龙眼，将剥了皮晶莹剔透的龙眼泡在粥里，再加几枚红枣，红白相间，色香味俱全，甜津津的好吃又营养。
药食同源。据医学博士罗大伦所著《阴阳 一调百病消》一书记载，每日早上吃一碗龙眼泡稀饭，每次六七颗，淡季用龙眼干，饭后口含几片西洋参，治胃病特有功效。
龙眼虽然没有荔枝那么上火，可它温补有点热性，有了补气寒凉的西洋参做辅料，就不怕了。我遵医嘱介绍给同仁患者，只吃了一个多月，胃痛症状明显减少，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因为简单方便，自己也是经常吃，结果胃口大增，吃了个大蛮腰。它确是一剂不可多得的良方，大家不妨试试。
今年的龙眼产量特别高。由于白露前一星期，连续秋雨绵绵下个不停，眼看早熟的龙眼在风雨飘摇中纷纷坠落或烂掉，果农们只好冒雨采摘，忍痛割爱，廉价出售。
街道两边摆满了龙眼，几位主人自顾自地大声嚷嚷:
“本地的焦核龙眼，三斤十块。”
“四斤十块。”
……
买回家装盘的龙眼，一斤一块（右上角）、两块、三块。
一位站在站台上正准备坐车回家的大妈，对旁边人爽朗地哈哈笑着说:
“剩下的一点，便宜卖，一斤一块钱，够坐车就行了！”
站在一旁的我听了她的话，望了望半篮子臻润圆滑如明珠的龙眼，不禁心生爱怜，掰一个尝尝，不单味甜，核也不大，便买了两大把六块钱，心想分享给熟人，既减轻大妈的负重又遂了她的心愿，何乐而不为?想必她家里还有很多龙眼没卖出去，不然不会这么贱卖。
路上看见一位环卫女工正在忙活，想她辛苦会口渴，顺手递一串过去，哪晓得她连连摇头摆手，一个劲地推辞:“你不要给我，我家有种，多的是。”我只好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
经过家前面的菜馆，又拎起一串送给正在剔菜的老板娘。不想她也摇着手笑咪咪地说:
“你不要拿，我还想给一点你吃呢。喏，门口那个卖龙眼的老人就是我公公。”她边说边用下巴向门外挑了挑。
果真，店门口整齐地码着一堆龙眼，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正拎着一杆秤给顾客称龙眼，旁边立着一块纸牌，上书:三斤十块。
第二天，我坐车去福州，车窗外沿途随处可见疾速而过的龙眼树硕果累累，串串压枝低，唾手可得。
看来今年的龙眼还真是大丰收，明年就不一定了。
3.
不过，时间过得飞快。清晨七点，一溜穿着制服的城管人员准时到达早市场。他们一副公事公办模样，一味催促:
“时间到了，快收摊哦！”
“赶紧收摊哦！”……
整理市容，义不容辞。卖菜的已习以为常，不等他们开口就自觉地纷纷闻风而动，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即使还有许多菜没卖完，也只好卷铺盖走人。
紧接着尾随在后面的清洁工人手攥竹笤帚，马上刷刷地打扫起来。不一会儿，街道就干净如洗，井然有序。
此时，一轮红日正从东边山巅上冉冉升起，朝霞万道，普照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
4.
十几二十年前，这里早市场还没形成规模，只是在北大街那头有零零星星的十几二十摊。随着改革开放的前进步伐，才逐渐繁荣起来。
尤其是这几年变化特别大，可谓日新月异。清晨，夹道两边临时百多个大小摊点，林林总总，连排成片，商贩顾客云集，蔚为壮观。
随着城镇公共设施建设的发展，许多高山上的老百姓都到山下来讨生活，买房租房，做生意，送小孩读书……
县城人口骤增，自然也增加了对各种农副产品的需求。需求与供给的相辅相成，促使小农经济迅速地发展与壮大。
有了销路，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提高，耕种的品种名目繁多，丰富多彩；随着城乡交通运输的发展，村村公路四通八达，大大方便了村人们的出行；
老百姓生活水平提高了，腰包鼓了，许多菜农根据需要买了小货车、电动车、摩托车等运输工具，便于送菜送货；
许多中青年人，早起晨练完顺便带把菜回家，既新鲜又便宜，遇上快收摊时青菜甩卖，价格更便宜。“晨曦菜市”不同寻常的热闹跟这些上班族人是分不开的；
还有那些早睡早起勤俭节约的老年人，他们也频频光顾早市，是菜市场繁荣昌盛的一支必不可少的主力军。
“晨曦菜市”既方便了城关居民的生活，又增加了乡村农民的经济收入，真好！
5.
不过，我还是时常会为这些菜农们的辛劳而感叹。
为了新鲜，为了赶时间，他们通常凌晨两三点就起床。为避免蛇虫侵袭，要套上笨重的长筒靴，提着灯笼挑着箩筐，踩着露珠，踏着瓜蔓覆盖的垄沟，摸摸索索采摘蔬菜瓜果；遇上下雨天，戴斗笠穿雨衣，满脚泥泞……
一年365天，天天如此。不管风吹雨打，严寒酷暑，起早贪黑，披星戴月。
有自行车或摩托车又骑得动的菜农就自己送，两筐菜篓挂两边，还要带上一把小板凳和一盘电子秤……
其中不少都是四五十岁的中老年妇女。她们顾不上梳妆打扮吃饱饭，匆匆忙忙，趁着朦胧的月光与星光，叽叽歪歪地骑着车子向几十里外的县城赶来；
没车子又年老体衰的只好便宜点卖给收购商，统一装车后再运往县城。
一路上大车小车马达嘭嘭嘭，紧赶慢赶，要争分夺秒在清晨五点多六点到达县城。
否则，到七点收摊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时，中间顾客还要挑肥拣瘦，讨价还价，颇费口舌，做不了几宗生意，其结果往往就是起三更半夜，辛辛苦苦采摘采购的蔬菜就有可能滞销。
这些年纪不轻的菜农们卖完菜回到家，扒拉几口饭又要马不停蹄地到菜地里拾掇，拔草捉虫浇水种菜苗，菜园要日日园，一刻也没有消停……
晨曦早市的各色农副产品，是道地的，是新鲜的，不仅关乎着居民的舌尖与味蕾，更关乎着人们日子的幸福与乡愁；
由衷地感谢农民们的辛劳坚守与付出，也希望在美丽乡村的建设中，他们能实实在在地获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