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再次回到学校走进教室时,苏夏的前座已经完全空掉了。江家办事效率极高,既决定了要让江银岚在家闭门思过就坚决执行到底,连一丝他在21班存在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苏夏将书包扔在桌上,叉着腰朝何诗的方向看了看,她左手托腮静静坐着,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正写着却突然胡乱画了起来。苏夏知道她心烦意乱,从零食箱子里翻找出一瓶酸奶朝前排走去。
苏夏将酸奶放在何诗的桌角,拉了何诗前座的凳子在何诗身边坐下。何诗赶忙放下笔,满眼期待地问苏夏劝说江银岚的结果如何。
“呃……虽然我也很想让江哥回来,但他不愿意给他爸爸认错。其实如果是我,在见义勇为之后反而要低头认错,我也不愿意。”苏夏只得辜负她的殷殷期盼,微微颔首满脸都写着“抱歉”。
“大家成为同学才刚刚四个月,他就要这样离开21班了吗?”
“其实江哥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不好的,听他说家里给请了家庭教师,总比他在校每周都要打架安逸太多了。”
“真的是这样吗?”何诗扑闪着大大的圆眼,将信将疑地看着苏夏。
“当然了,我觉得他在家待着挺好的,他不是和他爸爸关系不好嘛,现在还能借此机会和他爸爸多多相处。唯一不好的是,班长你见不到他了。”
何诗嘴角上扬,面颊微红,终于展露了少女羞怯的笑容,“我哪有要天天见到他了。”
苏夏觉得何诗甚是可爱,像是一杯没有掺杂任何酸味和苦味的甜茶,即使是江哥离开了崇华,她也只是焦急着担心自己喜欢的男生,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负面情绪。
真是个治愈系的宝藏女孩啊。
“苏夏同学,门口有人找你。”同班坐在门口位置的程钧点了点苏夏的肩膀,朝门口指了指。苏夏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是隔壁班的李泽在门口向她招手。
苏夏拍了拍何诗的肩膀,“我去去就来。”
李泽把一个信封交到了苏夏的手里,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但苏夏从李泽的口中得知这是江银岚给苏夏寄的信件。苏夏回到座位上撕开信封,里面有一张折起来的信纸和几张洗出来的照片,苏夏正想将它们抽出来,依依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是什么?江哥寄给你的信吗?我可以看看吗?”
苏夏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瞬间将信封塞到了书包夹层里。
“这……恐怕不太合适吧。”苏夏胡乱搪塞了过去,背着手将信封又往里面塞了塞。
依依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不让看就不让看呗,至于这么防着人吗?以为谁都不知道你们俩那点事似的。”
“我们俩有什么事了?”苏夏胸中突然冒出了一股不知名的火,火苗直指着依依烧过去。
唐依依第一次被苏夏如此严肃地反驳,但她讨厌的反而是那个软弱窝囊没脾气的苏夏。她觉得如果这样对峙下去自己可能会吃亏,瞬间没了兴致,转身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
“你说清楚!”苏夏有些着急,朝着依依的背影喊了一句。这四个字的声音大了些,苏夏周围好几个同学都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自己。苏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苏夏,你来一下。”
苏夏还在为刚才自己的大嗓门而犯着尴尬,张老师却出现在教室门口招呼自己过去。苏夏猜想张老师肯定是为了江银岚的事情“审问”自己,但自己在那天是受害者,因此她并不心虚害怕,只起身跟着张老师朝她的办公室走去。
【二】
“苏夏,你和江银岚关系比较好,你来说说周五晚上是怎么回事。”
苏夏在背后绞着手指,含含糊糊地眨巴着眼,“周五晚上……就是有人闯进了学校打人,然后江银岚他冲上去保护同学。”她也不清楚张老师都知道些什么,因此也不敢暴露太多关于当天的信息。
“我听别班的班长说,何诗就是当天被打的同学。我去问何诗,但她只是一直在强调江银岚是被冤枉的。”
“张老师,江银岚就是被冤枉的。他当时若不出手,只怕我和何诗要被那个疯子打死了。”
“哦?你也被打了?难不成你就是那个‘护住何诗的同学’?那你有没有受伤?”
苏夏一脸无奈的表情。传闻中自己的名字只能被替换为“同学”二字,看来自己在学校里真是像一滴水滴进海里,透明到连一个小浪花都拍不起来。
“是的,我就是那个‘护住何诗的同学’,谢谢老师,我没怎么受伤,就是腰还有点痛。”
“太可恶了。咱们班的学生被打了,江银岚为同学出头居然要被记大过,要不是江爸爸出面处理,他岂不是要白白背一个处分了。”张老师眉头紧皱,端起瓷杯喝了两大口水才稍稍平息怒气。
“张老师,学校为什么不调查清楚就给处分呢?”
张老师看着窗外天井里象征着崇华中学的雕塑,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就是崇华,在校内打人就是不对的。崇华只会让你们当温驯听话的学生,却不会教你们做一个堂堂正正有勇气有担当的人。”
“张老师……”苏夏对老师的这番话颇有共鸣,她也不想日复一日地迷失在分数和名次中,可所有人的价值取向,似乎都将其当成了重要的评价指标。现在看来,张老师对学生们虽严厉,对这种规则也不是完全奉为圭臬的。
张老师向苏夏笑了笑,“觉得老师说话奇怪吗?老师当年也是从崇华中学毕业的,你们现在经历的,我也有所体会。”
苏夏连连摆手,“不奇怪不奇怪。”
“江银岚的事情,我和年级长会积极和校领导沟通。至于苏夏你,也该为自己的未来多考虑考虑了。”
“张老师你指的是……”苏夏一头雾水,不知话题怎么又转向了自己。
“下周就要月考了,老师不希望你被这件事影响了成绩,其实你很有潜力,只不过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因此也不愿意在学习上多下功夫了。”
苏夏唯唯诺诺地应付了张老师的谆谆教诲,心满意足地走出办公室带上了门。既然张老师说了要帮江银岚说情,那她来办公室走的这一遭便不算是白来。
“自己其实很聪明,但就是不好学”这件事,苏夏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听班主任告诉自己了,其实无论是哪个学生,聪不聪明是一回事,至于好不好学,这个问题在所有的老师与家长眼里似乎都只有一个答案,因此又何苦白白耗费精力去博一个“热爱学习”的美名呢?
苏夏回到教室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钟表,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二十分钟,于是便想要拿出江银岚寄给自己的信件来看。可她摸了摸信封被藏进去的那个口袋,里面却空空如也。她将整个书包乃至整个座位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寄给自己的那封信。
苏夏这才意识到,这封信被人偷走了。
苏夏瞬间看向了唐依依,她若无其事地一边转着笔一边看书,苏夏走向她的座位,向她伸出手,问道:“江哥送来的信呢?”
唐依依迷茫地抬头看向苏夏,“什么信啊?”
“刚刚只有你看见我把信塞在书包夹层里了,为什么现在不见了!”
唐依依“噌”的一下站起来,靠音量将苏夏的声音盖了过去,“你问我干嘛?我又没拿!”
刚刚还喧闹的教室顷刻间鸦雀无声,苏夏下意识朝两边看了看,大家都在往自己和依依这里看。
冉榕听到依依的声音,从后排走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苏夏没好气地解释,“江哥给我的信,只有依依知道我把它塞书包里了。刚刚张老师喊我去她办公室,我回来信就不见了。冉榕姐,我现在只能怀疑依依偷了我的东西。”
冉榕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依依,“是这样吗?”
唐依依微微低头,双眼眼眶包着一汪清泪,“冉榕姐,不带她这样平白无故冤枉人的。苏夏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苏夏有些不耐烦依依的思考和说话方式,将上半身略微朝她凑近了些,“可以就事论事吗?非要往我的人品上扯?”
“可不就是嘛,你人品有问题,东西丢了还要诬赖好人。全班谁不知道你苏夏最重色轻友还爱颠倒黑白,上次你发帖陷害顾谣姐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苏夏冷笑,“我说过那件事不是我做的,算我求你别转移话题了好吗?”
气氛渐渐变得剑拔弩张,二人争论的声调渐渐拔高,让冉榕也无法“主持公道”。这时,迟晓月过来轻轻扯了扯苏夏的衣角,“可是……依依自从来了之后一直在隔壁班门口和顾谣说话啊,也是刚刚才回到教室。”
“什么?”苏夏瞬间没了继续辩论下去的气势,像一只被放了气的气球。
唐依依抱臂看着她,眼中的清泪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说啊,怎么不继续表演了?冉榕姐,她总是这样陷害朋友,我们还能原谅她吗?”
“苏夏,你太不地道了,依依这么好的同学,你却屡次欺负陷害她。念在你原来帮过我,我这次就不教训你了,现在马上跟依依道歉,以后离依依远点。”
“对……对不起,这次真的是我太心急了才冤枉你。”苏夏自知理亏,赶忙道歉,因为歉疚她只能低头盯着地板。
“我不接受。”唐依依自顾自坐了下来,朝前拉了拉凳子,“我再也不想理你,你滚吧。”
冉榕随声附和,“听见没?滚回墙角去吧,别站在这碍眼了。”说完,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同学们看这场冲突已经结束,也纷纷将注意力转回自己桌上的书本试卷,留苏夏一个人在过道里突兀的站着。两个“滚”字,让苏夏并不想立刻就回到座位上去,好像那两步路就真的是在地上打滚了一样。她一动不动地思忖良久,握紧拳头鼓起勇气径直走出了教室。
【三】
教室外的冷空气瞬间沁入苏夏裸露在外的皮肤,却让她感觉离开了污浊的温室,顿时心旷神怡。她离开了高一部的教学楼,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操场的篮球馆。
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崇华的每个学子都倍感紧张,连极受男生们欢迎的篮球馆如今也鲜有人到访了。此时四下无人,苏夏大步走进篮球馆,在体育课曾经坐着避过风的位子上坐下。
苏夏环视着篮球馆空着的一排排座位,心中却沉甸甸的,感觉整个世界都沉寂了下来,静谧安然却又十足凄冷孤独。
“苏夏,是你吗?”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苏夏回头,却发现是白彦学长待着耳机坐在角落里。
白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见面了,还是在这个地方,你也来翘课吗?”
苏夏将心中的孤独落寞暂时收了收,“每次见到你,你都是在校园里一个人坐着,你好像也不太受欢迎的样子。”
“也?”白彦站起身,懒洋洋地舒展身体,他校服外面穿着件白色的短袄,苏夏看他活像一只纯白的布偶猫。
“我是被同学骂出来的,在教室里待着我嫌丢人。”苏夏撇撇嘴,满脸都是怨气。
“乌合之众,何必为他们烦恼。你看我就很自在,从来不与是非多的人为伍,也从来不会为等待他们停下脚步。”
苏夏不是很能听懂,但一边努力思考着,一边喃喃:“可人活于世,总要追求些什么吧。我只想让大家都认可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白彦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朝苏夏身边走着,“有人追求成绩,刷遍所有辅导资料却收效甚微。有人追求友情,各种委曲求全曲意逢迎却终归孤独。有人追求恋爱,为所爱之人殚精竭虑付出所有也无法如愿。有人追求被赞美被认可,可往往拼尽全力给自己贴上了一身花花绿绿的标签,别人也不以为意。”
苏夏回头直直看着白彦,“你好像很懂我?”
白彦也用相同的眼神回敬对方,“不敢当,我只可惜这些人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你说了这么多,那你的方向呢?你认为我的方向又是什么呢?”
“这高中三年的青春,看似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到最后能一直留在身边的人,又有几个呢?”
苏夏笑笑,“白彦学长,你看似潇洒,对青春的见解却这么悲观啊。”
“不,青春从来都不是可悲的,青春是用来追求梦想的,在无聊的人无聊的事上浪费生命才是可悲的。”
苏夏眨眨眼,很认真地将白彦的话思考了一番,“可是季秋就能让身边所有人都对她满意。”
白彦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苏夏竟如此单纯天真,不禁用宽大的手掌摸了摸苏夏的脑袋,郑重地说:“你们俩没有可比性,不是她做到了什么你就一定也要做到的,换做是我,我也做不到她那样左右逢源。我还是喜欢十年前独一无二的那个苏夏。”
头顶有男生掌心的温度传来,顺着血液一直流向心脏的位置。突如其来的暖意让苏夏不禁脸颊微红,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哎呀,头发都乱了。”
苏夏听见白彦伴随着呼吸声的浅笑,他在苏夏身边坐下来,递给她一只耳机,“要听歌吗?”
苏夏迟疑地将男生手中的耳机拿到手里,戴上耳机的瞬间,南拳妈妈的《香草吧噗》跳跃着欢快的节奏抚慰着苏夏低落的心情。
现在看来,白彦并不是苏夏想象的那样不受欢迎,而应该是主动疏远了很多不重要的人吧。这样的人居然乐意和她自己这样被孤立的人坐在一起聊天听音乐,让苏夏感到了十足的慰藉。
“苏夏,小时候的老筒子楼,你有多久没回去了?放寒假了我们回去看看吧?”篮球馆室温很低,白彦沉稳好听的声音都化作了一团团白色的雾气。
“我啊,自从搬了新家就再没回去过了。既然学长都邀请我了,我当然乐意一起去了,正好我也想看看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好,一言为定,考试完我们就去。”白彦的眼底眉梢堆满了笑意,晃得苏夏眼花。苏夏将视线从白彦的脸上挪开,看向窗外的夜空,冬日的夜空总是这么晴朗,连星星都闪着最纯净的光,只不过平日里周遭总是吵吵闹闹的,谁还会在意这些永远默默燃烧着的星火。
可苏夏这个慢慢变得默默无闻的人却总是不能被同学们彻底忘记。由于和唐依依发生的正面冲突,唐依依对苏夏再也没有留情面,添油加醋地向冉榕诉苦,冉榕不忍见自己的小姐妹被欺负,开始煽动班里的其他同学排挤苏夏。苏夏经常发现自己写到一半的模拟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翼而飞了,等再次发现这张模拟卷,往往不是在垃圾桶里,就是在黑板旁边贴着。自己的学业水平十分有限,那卷子上错误百出,老师标上去的红叉张牙舞爪,刺得苏夏眼红脑热,每次都狠狠地将试卷揭下来撕得粉碎。由此,每次课堂小考之后,她再也不会留着自己被改过的模拟卷订正错误,而是第一时间将它们揉成团,塞进楼层最远离高一21班的垃圾桶里。
“这个‘铁刘海’,性格真的越来越古怪了。”
唐依依一边看着从座位冲出去销毁卷子的苏夏,一边大声说道,瞬间博得了同学们哄堂大笑。正在分发卷子的秋风原看了看窗外,本想追出去看看,但手里还拿着没发完的试卷,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夏“铁刘海”这个外号逐渐在全班传开了,班集体往往就是这样,一旦一个人被一小部分人厌恶针对,这一小部分人的范围总会慢慢扩大到全班同学。苏夏感慨,前一阵子大家嘲笑调侃的对象还是孟逸真,当时自己还混迹于人群中间不敢为她出头,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
“她们?你们不是一起的吗?你如果觉得你是无辜的,那你为什么要来?”
“我讨厌的是她们,不单单是某个人,而是她们全部。”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此时是上课时间,苏夏没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发呆,脑中却不断重复着温萤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苏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十月一日欺负温萤的事件里,自己虽不是主谋,却一样无法被温萤原谅。
戴着伪善或是冷漠的面具,对身边发生的罪恶袖手旁观或推波助澜,本来就和堂而皇之作恶的人一样可恨。
【四】
第二次月考,苏夏被赶鸭子上架般不情不愿地进了考场。考场也是按照年级名次来排列的,因此苏夏所在的考场,大家几乎都是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答题,有的同学甚至答了一个小时就开始睡大觉。苏夏觉得自己答题还算认真,虽然大部分都不太会,但小题都被涂满,大题都多多少少编上去了几行。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的心理状态也一直都非常压抑,苏夏认为,这次考试能暂且保住自己的名次不后退,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成绩单贴出来之后,一大堆人立刻围着成绩单观望,苏夏虽想知道自己的分数,却不敢迎着那些同学挤过去,一来害怕自己成绩再次崩掉,二来也怕同学们再当众对自己冷嘲热讽。于是她继续懒懒地趴在桌上,呆呆看着窗外枯枝上胖成球的小鸟。
“铁刘海,你不去看看成绩吗?你考得可好了。”唐依依带着几个走得近的同学,将苏夏围了起来。她的声音虽甜美温柔,苏夏却听出她不怀好意。
苏夏继续纹丝不动地趴着,不打算搭理她。这时不知是谁,拽住了苏夏的头发,将她直接从桌子上拎了起来。
“嘶——”苏夏痛得倒吸一口冷气,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终于气恼地站起来,“干什么!”
唐依依装模做样地阻止身边的冉榕,“冉榕姐,你把人家都揪痛了,人家都生气了,你还不赶紧跟人家道歉。”
冉榕翻了个白眼,“我向来没对任何人道过歉,就她也配让我道歉?”
唐依依将一张字条放在苏夏桌子上,笑着看向苏夏,“我代冉榕姐向你赔不是啦,我帮你抄了你的成绩单,这个就作为补偿吧。”
苏夏知道唐依依没安好心,但还是垂眸瞥了一眼那张小纸条。总分数那里赫然写着一个275,全班倒数第一,年级名次1495。特别是英语,这次居然只考了十几分。
“大家为苏夏的好成绩鼓掌!”唐依依大声说着拍起了手,旁边的女生们接连称好,连连鼓掌。全班的同学都闻声看向了苏夏这里,女生们甚至让出了苏夏前面的位置,让全班人都能看到苏夏羞愤到涨红的脸。有的同学在悄悄地交头接耳,苏夏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铁刘海”、“倒数第一”这些词。
也许在何诗的位置听这些话听得比较清楚,她忍无可忍,站了起来制止大家:“你们适可而止吧!大家都是同学,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见班长都发威了,大家都纷纷收回了目光在座位上坐正。苏夏像原来那样睁大双眼,让自己的泪水不至于流下来。还好头发挡住了眼睛,让所有人都看不出苏夏此时已经在默默哭泣。
这种悲愤委屈的情绪只持续了半分钟,渐渐地,苏夏虽依然微微垂着头,却将身板挺得老直。是啊,被压抑得太久了,苏夏也不想一直这样沉进令人窒息的淤泥里,她也想要,呼吸一下上面的新鲜空气。
她嘴角上扬,回给唐依依一个温和灿烂的微笑,可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苏夏看唐依依的眼神却冷郁阴鸷,极具攻击性。
“谢谢你,省得我去挤人堆看成绩了。”
说罢,苏夏将字条收在文具袋里,拉上拉链缓慢地坐了下来。
女生们面面相觑,半天都没有回应。苏夏抬头笑着说:“同学们,还有事吗?”
冉榕见苏夏与往常一样和气,却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只说了一声:“大家都散了吧。”
这节课是英语,苏夏坐在位子上冷静了半节课平复情绪,她左手托腮眼神空洞地盯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了满满的定语从句知识,高中英语语法中最难的便是这部分内容,苏夏虽愚笨,初中时却打下了扎实的英语语法基础,因此语法题是几乎不会错的。苏夏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她赶紧将前两天发下来的英语作文批改结果找了出来,答题纸的右上角写着大大的15,和自己的英语总分数一模一样。
难道说,自己所有的选择题分数都没有被加上吗?苏夏这才反应过来,还好这次的试卷没有被自己扔进垃圾桶,只是揉成团扔进了零食箱子。
苏夏焦急地等到了下课,拿着找到的所有答题纸就去了张老师的办公室。张老师了解了情况,收下了苏夏的答题纸,答应苏夏等上午的课上完就去阅卷室看看是怎么回事,让苏夏先回教室上课。
午自习上课之前,苏夏被张老师传唤,让她去一趟办公室。同学们纷纷议论,期中考试成绩出的时候张老师便对苏夏严厉批评,这次她考了全班倒数第一,指不定要多惨呢。唐依依听见,得意地笑了笑。
苏夏顶着同学们的嘲笑去了张老师的办公室,张老师看到苏夏进来,开门见山毫不废话:“你的涂卡笔阅卷机识别不了,你看,我在机器里过一遍什么都识别不出来。”
张老师将英语科目选择题的答题卡放进阅卷机按下按钮,重复扫描了两次,电脑上显示的分数都是零。
“现在涂卡笔的质量一般都没问题,你用什么牌子的涂卡笔,涂了这么厚居然都识别不出来。”
苏夏眯起眼回忆了下,郑重地告诉张老师:“老师,我是在文具店买的,那个品牌一般不会有问题。”
和张老师一个办公室的黄老师按捺不住想聊天的冲动,端着保温杯好奇地凑了过来,“不会是买到假货了吧,张老师你看,她这个碳的颜色,明显就很浅。”
张老师将答题纸还给苏夏,“你最好去文具店里问问,至于你的分数,因为答题卡曾在你的手里待过两天,所以选择题的分数现在没有办法给你加上,但教研组又合了一下分,和上次的成绩排名差不多。”
苏夏失落地垂下了头,“好的,谢谢老师。”
张老师见苏夏垂头丧气,不忘关切地提点两句:“别太关注一次模考的成绩,你要考虑的是这次考的知识点都学懂弄通了没有,高考分数对你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不要顾此失彼了。”
“哦,好吧。”苏夏点点头,拿着答题纸回到了教室。她将答题纸撂在桌面上坐下,从文具袋中拿出了自己的涂卡笔细细端详。涂卡笔是中招考试之前妈妈专门去文具店里买的,自己也曾用它上过好几次考场,可为何这次会突然识别不出来了呢?
【五】
晚饭时间,苏夏拿了饭卡正要去食堂吃饭,出了教室却被温萤叫住。
“看你孤零零的,一起去食堂吧?”
“你……不陪着辰旭吗?”苏夏没有什么表情,说话的声调也毫无起伏,麻木呆滞的样子让温萤暗暗慨叹从前无忧无虑的苏夏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去篮球队训练了,不过这次是我有事情找你。”
温萤往苏夏身后的教室看了看,拉着她离开了走廊,苏夏只得跟着温萤的脚步走着,“到底有什么事?”
“黄老师上课的时候说咱们班有个学生因为答题卡没识别出来,成绩一落千丈,那个倒霉蛋就是你吧。”
“你怎么知道?”
“你那个倒数第一的成绩,一看就很不正常吧,哪有人英语考15分的,估计我往答题纸上踩一脚,阅卷机出来的分数都比你这高。”温萤俏皮地笑着,苏夏能看得出来,她觉得自己担任着语文课代表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温萤回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苏夏,才意识到跟一个颓废倦怠的人开玩笑没有什么意思,只得说起正事:“有一件事情让我觉得很奇怪。唐依依是我的初中同学,上周末她在我们家的文具店里买东西,正巧当时我爸爸说进货不小心进了一批碳芯造假的涂卡笔,我们自己没验货,所以只能自认倒霉咯。这批涂卡笔本来是打算销毁掉的,可唐依依却买下了一支,说是支持我们店里的生意。我没多想,就按照五折卖给她了,让她换上2B的铅芯继续使用就好。”
苏夏恍然大悟,“你是怀疑……我的涂卡笔铅芯被她偷换成假的了?”
“你不笨啊,其实对于涂卡笔这种小文具来说,真正的2B铅芯本来就没有多贵,反而是假冒伪劣产品在文具市场上几乎见不到。我们家这次也是图便宜找别的供货商进的货,开店十年也只有这次遇到了假铅芯,而你的涂卡笔突然就无法识别了,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没错,唐依依也有理由这么做,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温萤看热闹不嫌事多,牙尖嘴利地刺了苏夏一句:“看来也有苏夏同学搞不定的友情啊。”
“真是侮辱了‘友情’这个词,你大可以说是我搞不定她唐依依。”
温萤本以为苏夏会像她了解的那样,疯狂向她解释直到百口莫辩,却没想到她今日竟然也能说出些带着狠劲的话了。看来辰旭对苏夏的了解也向来是浮于表面,这个面上忠厚老实的女生,其实并不憨傻。
苏夏胡吃海塞地吃完晚饭回到教室,看到唐依依正坐在苏夏的位置上翻找东西。苏夏本想喝止,这次却按捺住了冲动悄悄地走近,看准时机一把握住了唐依依拿着涂卡笔的手。
“啊!”唐依依被吓得跳了起来,回过头正与苏夏的眼神对上,苏夏嘴唇紧闭,微微眯着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这种沉默不语更甚于任何言语的压制,让唐依依心虚慌乱,急忙松手,涂卡笔掉在地上,塑料的笔壳弹了两下,终于静默地躺在了地板上。
“你放手!”唐依依试图挣开苏夏,苏夏却握得越来越紧,直到唐依依快要崩溃,苏夏才甩掉了唐依依的手腕,剧烈的推搡让唐依依趔趄了一下,一脸怨气地看着苏夏。
苏夏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唐依依的眼睛,她用关切的语气问唐依依:“依依,你在找什么啊?我帮你找。”
“你这个疯子!”唐依依低声骂了苏夏一句,趁苏夏没有反应过来转身跑掉了。
苏夏看着地上的涂卡笔,上面的小零件被摔得七零八落,应该是不能再用了。想到这支笔是妈妈跑了三个文具店给自己挑的,想到妈妈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她突然心中一软,哽咽着将摔出去的零件小心翼翼地都捡了起来放在文具袋里。
冬日教室里早早开了灯,但依旧光线昏暗,浮夸喧闹的嬉笑声却不绝于耳,苏夏环视班里的同学,只觉得他们虚伪而造作,由此对从前惯会谄媚逢迎的自己更加厌恶。
我想我不会再卑躬屈膝,只想撕扯掉所有可笑可恶的伪装,以最孤僻阴鸷的自己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尽管丑陋卑劣,但却再也不用在乎任何人的评价。
我确实是个疯子,而且注定是个孤独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