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封书信早早躺在门缝里,我拆来看,大吃一惊。信的内容大致是让我回去或做手工或务农,来补贴家用。这秀气的小楷准是娘写的,上个月手头虽紧可也有弟弟解了燃眉之急。现如今,我实在无脸面再同穆书要钱,实在是窘迫!
然而,沈老师自我爷爷仙逝以来,就再也没有问过费用。在沈老师那儿还是可以稍微含糊一下的,可住房的租金便不能含糊了,再过几个星期就要被房东太太撵出去了,真是比火烧眉毛还急!
走在院里,看见沈老师已经在石子路上走动了,我便强压制住惴惴不安的心理,转而以微笑相迎。“沈老师,今天气色很好嘞!”她转过头,面上难得有血色了,“是啊,平时总埋在刺绣里,今天我带你爬爬山。”
抛却那么多的不愉快,我欣然同沈雪君老师起行,“老师,是狼山吗?”她摇摇头,“军山,跟我走便是了。”早听闻狼山可是五山之首,沈老师怎带我去军山,那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匪夷所思。
那路程也是相当远的,中途得辗转很多人力车。闲着也是无趣,看那形形色色的路人、简陋的店铺,听那刺耳的机器运作的声音、感受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的颠簸……想睡也不成,甚是苦恼。
到了山麓,才真切地感到自身的渺小,可我知道,沈老师该不只是为了让我明白这个。
书上说的,山上有奇珍异兽,有崇崒的树木、璀错的花。可军山令我大失所望,我们慢慢登着,景色一览无余,这山显得荒芜、斑驳,似乎遭受了什么灾祸。
“沈老师,这山受过伤吧。”沈老师脸色一直是凝重的,她转过头,“是啊,你看出来了。几十年前它逢了大难。”我不解,好好的山,谁会动它呢。“沈老师,它有什么错?”“不是山有错,而是人有错。”
“水湄不明白。”沈老师与我随意找了块大石,擦拭一阵便坐了上去。沐浴着光,感受着风,沈老师这才缓缓开口。
“水湄,你可知道太平天国运动?”我翻看过沈老师桌上的旧报纸,确实有这个记录。“嗯,水湄知道。”“可你大概不知道南通也因此兴起了一个组织。”我不知,可对此也是极好奇的,便听沈老师细讲。
“那个组织叫‘一杯茶教’,是以黄朝飚为首的反清组织。他们想要夺取南通城,迎太平军过江。”“莫非军山就是他们的根据地?”我急切地问。
“你说对了,他们计划泄露,清军为了围剿他们,便火烧军山。”所以,这到底是一杯茶教的错,还是清廷的错,我真想不明白。“那沈老师,军山的伤,到底是哪方的错?”
沈老师一时也说不出来,应该是被这问题难住了。沈老师思索着,好一会儿才开口:“水湄,这个问题交给你,答案需要你自己寻找。我的抽屉里还存有一些史书供你参考。”
我愣住了,这棘手的问题还需自己寻找答案。路过零星的景点,我们也看到了好的现象,比如刚建成不久的气象台。军山就像人一样,会好起来的,我坚信着。
回程的时候路过一个寺庙,那里搭着一个戏台,不过好多人游鱼般地涌了出来,该是散场了。“沈老师,这里也有戏曲吗?”我问。“当然,这是南通的特色文化僮子戏。”沈老师的脸上又一阵笑意盈盈。
血红的太阳渐渐西沉,街上行乞的人多了;拾荒的人也不知在争抢着什么;还看到有人抢了钱在拼命跑,丢了钱的使劲追。“乱世、乱世,不太平…”“实际上,这样的事情每日都在发生着,只不过你我闭门不出罢了。”
人力车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就那么拖着拖着,直到我站在屋子门口。可我止步不前,犹豫很久,下下个星期,又该如何是好?
“站在屋外做什么,还不进屋。”房东太太大声地说。“太太,我…已经不能再住下去了……”房东太太叉着腰,“胡说什么呢!你姐都把钱寄来了!快进屋,天黑了可不好。”
我又惊又喜地进了屋,暼见了躺在木桌上的信。伊人在信上这样说道:“坚持学刺绣,好好学”。姐姐的字本秀气俊逸,可这封信字迹潦草,有未完之意,像是拼命挤出时间写下的。信里未留下地址,我真是愈发地担心伊人姐姐了。
今日拾级累了,我便早早休息了。意识不清的状态下,那个问题一直在混沌的脑海里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