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是个收废品的,听起来好像不体面,收入却相当可观,比他当老师,挣得多多了,当然也累多了。
他的累完全是自找的,他本可以体体面面当老师,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却偏跟小心眼的主任过不去,让主任给撸出了学校。
在那僻静的郊区小镇,撸他比撸串还容易。
在镇上当老师本是值得小小炫耀的,村里那么多孩子要去镇上读书,托付照顾必然要表示敬意。所以苗子得罪领导被撸出学校,在村里也是轰动好一段时间。
苗子打算在家里复习考个公务员,但街坊邻居的闲话满天飞。他在家多待一天,闲话就多飞一天,这倒影响不到苗子;但整日叹气的老爸和整日愁眉的老妈,给了他很大的压力,家里气氛越来越不舒服。
苗子索性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市区租了个独立车库住下;市区什么都有,吃喝拉撒都能解决,车库的功能就是睡觉和备考。
苗子租的车库,位置很好,斜对着小区门口,左边是快递站,右边是自动售水棚,整日都很热闹,不搞点小生意都可惜。但对于一心考公务员的苗子,只有学习最大。
上个租户把车库当废品站,后来搞环保被迫关停了,但是门口“废品回收”的大字还在。
苗子刚租下几天,还没收拾利索,就有个大叔过来,说是儿子给家里换了新床垫,有个旧床垫用不上又占地方,问他收不收,不收他就扔了。这床垫自然是苗子需要的,所以他就跟着大叔去家里扛了过来,付的钱让大叔很满意。
很快又有阿姨过来,跟苗子打听废纸箱的行情,说是闺女一天好几个快递,她攒了几大摞纸箱,收废品的一直不来,阳台快放不下了,让苗子跟着去取一趟。苗子想着有机会认识女孩,就屁颠屁颠跟着去了。
有个大爷拿了几个花盆过来,说是自家的花被养死了,这花盆扔了可惜,放苗子这,要是有人想要,随便给两块钱就行。大爷理所当然的放下就走了,苗子都来不及拒绝。
还有个老奶奶,把装满饮料瓶的三轮车停在苗子门口,跟小区的熟人寒暄,说这是攒的最多的一次。老奶奶那喜悦劲,让苗子实在不忍拒绝,也全收了。
于是,车库的东西越来越多,空间越来越小;跟苗子要电话的人越来越多,他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少。
苗子就这么戏剧性的开始了他废品回收的小生意。
其实他也并不是完全被动的,他本就有打杂工的打算,毕竟要支撑备考期间的房租和吃穿。他在市区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废品总站在哪,也知道从哪里能便宜的租到小货车,所以他每次收下废品时,脑子里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但是苗子并没打算靠收废品谋生,只要挣得出这一年的花销就行,所以他的生意风格就是文艺的——等人送上门。
苗子好说话,车库一直有个角落,免费供附近的人买卖旧货,或以物易物,所以他这每天都有老头老太光顾,不光淘旧货也在门口晒太阳。
小区的很多年轻人白天都上班去了,他年轻有力气,又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来回晃,哪家老人有个重物叫他帮忙送一趟,他也无法拒绝。
刘老太攒下的零钱硬币,到他这来换整,他也一脸乐意。
收废品的时候,那些差个一两毛钱的,他都给凑个整,。王奶奶摸清了这个规律,回回都带18个瓶子来,只要说“我都数好了,正好18个”,苗子就给她2块钱。
尽管苗子就是在车库等生意,也把周围小区的生意都等成了他的。因为环保查的紧,附近的废品回收点见一个关一个。
苗子有大量的群众基础,环保部门派人来调查,小区老人提前得到消息,苗子就把废品送到总站。调查人员看到的总是干净利落的地面,整个小区的回答都是闲来无事找茬解闷的声音——“这是人家小伙子住的地方,你们咋就看不顺眼了呢?”语气中带着责备和反抗,调查人员惹不起,只能走了。
苗子就在小区老人的掩护下一次次逃脱。
生意多了,学习的时间就少了。一开始是挤时间收货理货送货,后来是挤时间学习,再后来是实在挤不出时间学习,最后是收入高到他不舍得花时间学习,索性就把书扔到废品堆,专心做起了收废品的生意来。
既然正儿八经做生意了,就得打算打算怎么经营。
废铁不赚钱,不收了;
纸箱赚钱,而且价格还能涨,得多收,得囤货;
那车库的空间越来越小,易物的角落得取消了;
吃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哪有时间帮老人搬东西;
刘老太跟他换的零钱实在膈应人,得尽快花出去,以后给钱就不用凑整了。
苗子这么计划着,也这么做着。
刘大爷来找个纸箱养猫,只看到一摞一摞打包整齐的纸箱堆,找不到零散的,就走了。
孙阿姨想过来淘个旧烧烤架,看到干净的地面没有一件杂物,也走了。
王奶奶带了18个饮料瓶来,只收到1块8毛钱,不高兴的嘟囔着啥。
王阿姨想来找苗子帮忙修手机,着急跟孙子视频,等了半晌都不见苗子的影子,失望起来。
李大爷吃过饭溜达到苗子车库门口,阳光不错,就是没有能坐的地方,站累了,就走了。
慢慢的,来苗子这唠嗑的人越来越少了,苗子的管的闲事也越来越少了,针头线脑的小生意也越来越少了,车库的空间越来越小了。
苗子眼光毒,囤积的纸箱狠赚了一笔,买了辆自己的货车,雇了个小跟班。
环保部门的人又来调查了,小区的老人说秃噜了嘴——“他在小区收废品”。
于是,苗子的废品站被迫关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