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块顽石,来自天外,落在山林里一处偏僻的村落前。
山路崎岖,交通不便,村人通常在特定的时期用一辆牛车外出统一采办,来回一趟往往十天半月。每次在村口集合,人们都望着我,嫌弃地呸一声:“碍事!”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把我挪开,只是我的身体太硬太沉,让他们无能为力。
一天,我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打算在村子的附近结庐,满脸风霜,眼神坚毅。他来到村口,看到我,不禁出口道了一声:“好石!”他看我的眼神像发现了稀世珍宝,连连围着我打转,想要摸上来却又有些犹豫。村人看到此景,哂笑道:“原来是个疯子,把一块顽石当成宝贝。”
我想,他大概确实是一个疯子。我不是什么宝贝,只是一块顽石。也许,就连老天都觉得我碍事,于是在当天的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雷声大动,白茫茫的电闪之间,我被劈成了数块。
第二天清晨,村人看到我狼狈的样子额手相庆。唯独汉子用衣服包裹起我的身体,把我小心翼翼地抱回了家。
他姓欧,是一名匠人。他对我说,你是一块陨铁,是天底下最好的铸剑材。他说的,我本不信的。可是,当我在这里再也听不到村人的评论,我渐渐地竟然也开始这样地认为了。我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投入炉火中,被期待着融化成铸剑的材料,然后成为一把绝世锋利的好剑。
可是,无论他如何尝试,我的身体始终坚硬如初,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我默然地看着他不断努力尝试,可惜自己无口可言,对他说,看,我就是一块废料,放弃吧。
这个人是个傻子。在尝试了无数次失败后,他在草庐的门口对着日月枯坐了数天。日落月升,风吟虫语。他泥塑一般的身子终于动了,蹒跚着走回来对着我:“火融不化,是因为你是天底下最坚硬的材料,这是你的优点。我要出门去寻找天底下最柔软的材料,让它与你结合,铸造出独一无二的宝剑。”
天不亮,他出门了。我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用布帛包裹好。相比于从前在村口的上百年光阴,和他再次见面相隔的十年并不算什么。虫蚁把木床咬坏了,布帛变得破烂不堪。
当他再次出现时,我几乎认不出他的脸来。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一个葫芦,把里面的液体和我一起再次置入烈火中。这一次,我终于变成了剑胚。
铸剑的最后一步,是与铸剑者的血肉合二为一,以祭鬼神。他始终没有走出最后一步,直到某一天,门口来了一队卫兵护卫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对着他长跪不起。
他长叹一声,伸手扶起了对方。
于是,匠人成了我,我成了宝剑。
再后来,后面的故事太长了,记忆淹没在岁月中记不清了。我被埋进土里,然后又被重见天日。唯一记得清的,就是当年由顽石变成一把剑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