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女孩

不知是什么时候，我搬到了老城的公寓，从西边的窗户朝外看可以看到附近河面上倒映着的月亮。我走出了门，漆黑的夜晚让对岸工坊里的灯格外刺眼，就像是地面上最闪烁的星星一样，而在那破旧工坊之上的是一栋栋像山一样漆黑的高楼。我感到一阵寂静的可怕，除了我自己以外，周围没有任何人，好像被黑暗包围，微光下勾勒出的建筑的轮廓对我来说好像是黑色的庞然大物想要把我吞下。

我沿着河走，在我走过河堤的时候仿佛周围的黑色轮廓都向我靠拢。我不经害怕起来，我是一个从小就怕黑的人，生怕落入黑暗后会被黑暗吞没，而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阵哭声。那是从第一单元小区楼梯口传来的，我走了过去，发现了一个哭泣的小女孩。

我很惊讶，那个小女孩蜷缩在楼梯下的角落里，她没穿鞋子，上半身穿着被扯坏的连衣裙，正把脸埋在怀里抽泣。“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我问到。

她猛的抬头看向我，边看着我边咬紧嘴唇哭，她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擦干了泪水，然后转过头用手遮住了自己眼角都是泪滴的眼睛，似乎不想让我看见。

我也没有多问，然后快步离开了，我心里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才靠近的那个小女孩，我从小就被教育不要多管闲事，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快步走开的。可我一直在想那个女孩，也许是不放心，也许是怜悯，我折返了回去，没想到小女孩也跟了过来。

她来到我跟前时，满脸是泪的呜咽着，“我能…我能跟你回家吗？我怕黑…怕黑。”

她抓着我的裤腿又哭了起来，我沉默了。

虽然知道可能会惹上很多麻烦，但我还是背着她回了家。

回到家时，她已经睡着了。我把她抱到了我的床上，她的手异常的冰凉，就像摸着冰块一样，我有点担心，于是便摸了摸她的背部，还好背部体温正常，如果她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是大麻烦。

第二日凌晨，灰暗的天空下起了苹果，就和我梦中的一样，我捡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苹果里面却突然爬出很多的虫子。狂风呼啸，这个国度是如此的灰暗，我站在公寓楼顶跳了下去，身体瞬间摔成数块。这时那位小女孩跑了过来把我凭凑在一起，然后慌忙地说，“我要回家了！”

我站起来了身，落寞的回到了公寓里写起了作业。这时我才发现，小女孩的家就在对窗的楼那边，我和小女孩能隔窗相望。我向小女孩招了招手，她却有些害怕的关上了窗户。这么多年，我的公寓还是第一次有第二个人来，我越来越好奇小女孩，想象着和她到河堤上看星星。

*自私的谎言

有一天我去学校的时候，有一个人迎面向我走来，她穿着整洁的红白色女校服，梳着长长的辫子，像是和熟人一样向我打着招呼。可我的记忆好像是被蒸发了一样，我根本就没见过她。

“怎么了，小豆。”她关切的凑了上来

“小豆？你认错了，我叫小黑”

她愣了愣，然后眼神中的友善消失了，变成了悲伤。她冷漠的看了看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关我什么事呢，那是小豆的事，我可是小黑呀。

那天我又从公寓上摔了下来，可这次是那位穿着校服的女生把我拼凑起来的。我握住她的手，她原本光滑的皮肤渐渐开始变得像砂砾一样，每动几步，她的身体就会散落沙子。

“小黑呀，要是你再多跳几回，你可能就跟我一样支离破碎了”，她笑道，“我这种状态是只要被碰一下就能够被撞成沙子随风飘走的，以后就要过处处小心谨慎的生活了，你不会喜欢的吧”

我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并没有回答她，而她却突然抱住了我，“答应我，不要再跳了”

我答应了她，而在那之后她就消失了，我便对着地上散布的少量沙粒像个没事人一样说：

“谢谢你，小观”

也许是我太自私了，我连句对不起都没说过，明明是我让小豆变成沙堆的，可是谁让拼凑小观的人…是小豆呢

*尘封的白色包装

那天，天空下起了雨，雨水甚至淹没了河堤。前些天在楼梯下哭泣的小女孩从河里面漂了上来，我冲到河里抱起了她，她用手拍打着我，害怕的说道，“我以为你要把我淹死。”

“你叫小白，对吧”，我问道。

她点了点头，颤抖着拿着一个被咬过的苹果，说着，“好疼。”

我说：“对不起。”

我把小白送回了她的家，她的父亲开了门，忙对我露出笑脸说：“麻烦你了。”

临走之时，我送给了小白一个橙子，而她的父亲却突然大发雷霆，因为小白收下了那个橙子而吼着训斥着她。小白受到惊吓，颤抖着低下了头，两行带着光点的眼泪从棉花一样的脸颊滑下来。那位父亲随后抓着正在哭泣的女孩的头发，并把她拖着扔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而我却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发现公寓的灯坏了，四周被黑暗包围着。

还好小白也在这，要是孤单一人在这黑暗的封闭空间呆几个小时的话，我会活不下去的。

在黑暗中，小白害怕的抱着我，哭泣着，我安慰着她，至少在黑暗中我们是彼此的唯一。小白告诉我，我穿着胸口带着闪光的蓝白男校服，可我穿的明明是红白女校服啊。

她躺在我的怀里睡了许久，随后门就打开了，我和她一起走出了这个黑暗的地方。不知是什么原因，小白的父母看不见我，小白的同学也看不见我，在这个寂寞的国度，只有我和小白能够互相看见对方。

也许是因为我的原因，小白特别喜欢在班上和男生玩，而小白也不止一次的向同学们介绍我这个看不见的朋友。然而其他人听到关于我的事总会大笑起来，男生们过一会儿就不管了这事了，可女生们却异常的斤斤计较。我并不在乎，要不是我的出现，小白是不愿意和任何人玩的。现在小白虽然没有朋友，但也不再孤独。在无数个伤心的课间，我都作为一个能保护她的大哥哥，在厕所她所哭泣的隔间里陪她渡过难过的时光。我永远也忘不了穿着蓬松校服的小白那纯真的笑，但穿蓝白校服的学生又怎么会出现在女厕所呢。

小白一旦回到家里就又是另一幅模样，那是一种一刻也忍受不了的感觉。

公寓里黑色的天花板慢慢的往下挪，好像下一刻就要把小白压死却永远压不到一样。客厅的灯罩里到处是死去苍蝇的尸体，而客厅里发出的灰暗的白光好像是污秽之物一样照到了小白的皮肤上。

小白经常被一只干枯的手提起来，她黑色眼镜的弟弟把破损的物品扔在她身上。

“是你！！！是你！！！”弟弟叫嚷着。

随后那个干枯的手变成了一根竹枝，鞭打在小白的小腿和手腕上。一道一道红红的鞭印从小白光泽的皮肤上凸起。小白的嗓门很低，她嗷嗷的惨叫声甚至还没有耳边的嗡嗡声大。

他们看不见我，我无法叫停他们。我跑过去抱住了小白，那跟竹枝打在了我身上，我却不知道什么是痛，小白难受的扑在我怀里哭。那时，我们好像坐在河堤上一起望着星空，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寂寞的国度。

“为什么？”，小白问着我。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月亮。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因为只有太阳升起后才能告诉她。也有可能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我对小白来说就是寄居在她体内的发光的次神，我必须知道。

就是这样，我们一起读完了童年。在这期间，学校里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看见我，看见小黑。我迎合着他们，迎合着父母，迎合着所有人。当然，我对床的房间里也充满了虚假的欢乐，我胸口的光渐渐被黑色的血掩埋。

每当我再路过河堤旁第一单元小区楼下时，我总会想起什么，但又很快的忘记。

从那以后，人们便再也没看见过小白，我也开始看不见小白…

甚至，我还忘记了小白…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和上次在白光下遇到的人一起学习。那个人叫孜然，是观的朋友。在我和孜然讨论正欢时，一个戴着面具的长发女生走了过来，孜然向我介绍她的名字是方士。

这时，我的胸口突然有点痛，脑子里出现了我与一位不记得名字的小女孩在黑暗房间里的闪回。

方士微微一笑：“嘻，小白。”

（溪 2019年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