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热情被点燃的那一年,正赶上我初中毕业,女排五连冠的声浪传遍了国内的大街小巷,那一年,喜欢搞男女关系的周校长用他那永远带着慈祥面容的神态向我们轻言细语的讲述着从无败绩的“东洋魔女”被中国女排反复碾压的故事,仿佛一夜之间我们已经雄起,其实,那一年我们家因为二姐要读高中只好把正在长膘的唯一一头一百斤不到的仔猪提前卖了。
自1984年之后,体坛上传来的捷报年年加码,到1989年以后,每次奥运的霸榜便是中美苏轮流坐桩,连我们益阳这样的小县城也因出了很多世界级的运动员被地方新闻一再宣讲,“奥运冠军为国争光”的口号是那些年里我们在成长路上得到最多的精神食粮。直到有一天忽然传出有“铁榔头”之称的郎平居然成了某国的教练,后来,关于运动员负面的消息越来越多,我们便也在怀恨中慢慢接受和释然了。
关于当年运动员出国或更改国籍的消息大抵是很难传到平民百姓的耳朵里,即使关于“铁榔头”成某国教练的事情也是因为在某届国际赛事中有电视镜头拍到后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女排金牌的丢失是因为她的“卖国”行径,于是有着女排缔造者的郎平形象在国人心里就成了最无耻的代名词,岂不知在国外,运动员转国或转会是极为普通的事情。
郎平事件对我心灵的触动很大,让我隐隐感受到了运动员除了为国争光之外,似乎还有一些个人的东西,这些东西或许在某个时刻会与爱国的情绪价值相冲突,甚至因为个人而舍弃爱国的情操,当李铁因为几十亿的财务问题而导致体坛地震之后,更加劲爆的消息便在体育界炸裂开来,原来,最能表现爱国的地方才是那个最为肮脏的处所。
朗平之后,一位有着乒乓皇后之称的矮个子世界冠军邓某某,拿着几十亿的经费开发某个软件,据说只用了几年便人去楼空,几十亿自然也就打了水漂。当然,这种报道往往也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笔带过,全然不知几十亿的税金就这样飞灰烟灭,相当于几十场赤壁之战所花费的资金。
以上关于体坛内幕的消息放在如今退役的升斗小民的台面上来说只能是开胃的小菜。面对如今每年无数退役的运动员来说,如何活着才是问题,如果说张尚武的结局令人唏嘘,而我们不知道的靠卖煎饼果子摆路边摊的那一批退役运动员又有谁关注过他们的命运?毕竟能成为对手的教练或能改国籍的运动员只能是体坛中的凤毛麟角,能在体育界捞到一个编制的运动员也当是运气爆棚,而泯然众人才是这群人最后的归宿。
为国争光是本分,自谋生路才是命运。如果说高强度的训练是为了那一个重不过二两的名誉,那么一身伤残最后被弃如蔽履又有谁能够为其呐喊和帮扶呢?运动员才是我们芸芸众生中最需要人们帮助的弱者。因为他们在最好的年华里为了拿那一块二两不到的牌子而耽误了几乎所有的幸福时光,甚至包括文化知识的学习,而一旦过了黄金年龄,他们便只能走在大街之上,成了引车卖浆者流中的一员。
关注退役运动员已经不再是欲说还休的难言之隐,因为这群从几岁开始便被全封闭洗脑加超强锻炼的一群人,最终却被当成社会的负担而弃之如敝屣,在被榨干身体与名誉之后当成问题抛向社会,最后在无关瘙痒的呵护中走向没落和悲凉。作为孩子们的家长,其中的心酸又能向谁控诉?
关注运动员退役后的生活,应该是当局者的责任,我写上以上这些文字,是因为这几天我被吴柳芳的遭遇所震撼,这位毕竟拿过世界冠军的女孩,在退役后却接二连三的遭受职场打击,连一个正式的编制都得不到,只能走向别人口中的擦边职业而存活,这不是当代社会的悲哀吗?
无独有偶,就在吴柳芳事件发酵后这两天,山东女子击剑世界冠军秦雪也因跳“擦边”舞而备受谩骂,相比吴柳芳,秦雪在面对大众指责之时却挺起了腰杆,直言不讳的说道:我有一个三岁的女儿要养,我要挣钱。
吴柳芳也好,秦雪也罢,生存才是退役运动员所要面临的最大的问题,不能解决好运动员的就业问题,任何充当道德婊的指责只为加重社会矛盾。
有人说国家有困难,不可能短时间解决几百万运动员的就业问题,运动员自谋生路才是出路,然而,在我看来,既然解决不了几百万运动员的就业问题,何不缩小体校的招生规模呢?何必为了那世界上仅有一枚重不过二两的所谓金牌而牺牲那么多年轻运动员的黄金时间?可以说,运动员在最需要呵护也是最为重要的黄金年华里,忍受了远超常人的痛苦,只为了台上那几秒钟所谓的高光时刻,然后,用一生的伤痛和艰辛挨完下半辈子,真的值吗?争光就真的如此重要吗?
吴柳芳事件只是所有运动员艰难生存的冰山一角,关注退役运动员的命运,不要再视而不见,坐视不管,这样会凉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心。作为为国争光的一代,他们甚至连心智都未成熟便被架上了争光的国家机器之上,然后成了千万个药渣里的一味草药,想来令人心酸。
我挺吴柳芳,并不是因为她舞跳得有多好,她有多妖媚,恰恰因为她生活不易且充满着人间的温情。即使在她生存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坚持做公益,这种善良的女孩我们怎么忍心对其进行谩骂和做道德上的绑架?要知道,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在吴柳芳和秦雪事件之后,会有更多的有名或无名的运动员站出来发声,当运动员选择跳擦边舞成为网红,这不是运动员的错,是这个社会有罪。
我多么希望我们的社会是一个健康的积极向上的社会,而不是用一些虚无的情感去绑架我们的孩子,让他们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去为了那二两不到的金牌而毁掉正在园里绽放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