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可以没成长

后来的我,常深深感激上天的青睐,让我苍白单调的青春里,曾有过你画下的浓墨重彩。

豆蔻梢头,竹马绕膝,单纯的我,天真的你。从懵懂无知嬉笑怒骂,到年少轻狂放眼天涯,你踌躇满志,你意气风发。

你一个微笑,你一句话,就奇迹般开了世间所有的花。

你可知,我最敬佩你的才华。我们并肩长大,愚钝拙笨的我,总是望着出口成章侃侃而谈的你,艳羡惊诧。你一支竹笛吹得那曲调兜兜转转百转千回,如抽丝剥茧般绕进我心里,成为一个打不开的死结。你一手好字隽永挺拔,那一勾一划随着墨汁黝黑地渗进我心里,写就一篇最潇洒的诗话。

你把你我的名字写进藏头诗,用小篆誊了在短笺上。这一封短笺如今我仍收藏,泛黄的一角微微卷起,昭示着当年旧模样。

你最喜欢坐在操场的角落弹吉他,我见证了你从生疏变娴熟的一步步,是你写的第一首歌的听众。

当年的我就曾对你说,你的人生,定不寻常。
你微笑,上扬的唇角写满骄傲。

十年前的四月,那个非典肆虐的灰色的春天,全校停课,校门也上了锁。我们两个偷偷地翻墙溜进学校。在操场的角落,你拿着你的吉他,用颤抖的指法,不停地弹,胡乱地唱,直到指尖僵硬无法动弹,直到嘴边尝到泪水的苦涩。

“当你记起当年往事,你又会如何。可会轻轻凄然叹喟,怀念我在你心中照耀过。”
   
他不在了。你说,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选择离开?
年少的你我,痴痴地泪流满面,却不知为什么。
得失皆有命,你奈人生何。
那是我们第一次面对生命里无法逃避的绝望,无忧无虑的心,瞬间变得脆弱。

后来我记得你说,他太美好,这个世界,配不上他。
那句话,我本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我们都已长大。
我愈发平凡,你愈发夺目。
平凡的我,每日在平凡的道路上庸庸碌碌。多少人来了又去,这个世界并未变得更加美丽。反而充满了浑浊,虚伪,欺骗。向生活妥协的我,学会了言不由衷,学会了事不关己,学会了给自己无表情的脸戴上不同的虚假面具。
   
而你依然故我,心高气傲,才华横溢。我钦佩你,却也心痛你。你知道,生活并不总是顺遂人意,很多超乎想象的困难,如你我般芸芸众生,必将无能为力。
你总是不相信。我知道,你说我庸俗市侩,说我虚情假意。我承认。后来,我们相距愈来愈远,终于分道扬镳,不再同行。

但我始终记得你为我弹过的琴,写过的歌,我始终记得我们共同钟爱过的人,我始终记得有你陪伴的青春。
我早说过,你的人生,定不寻常。你的人生,我将不会再出场。
我始终是祝福你的,因你在我心中,从来都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可以远远看着,欣赏着,牵挂着的那个人。
我也始终殷切盼望,这混沌浊世,终能够为你的才华留出一席之地,让你有机会证明你的出类拔萃。

可我终究还是失去了你。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失去了你,就像失去他一样。

那个凛冽的冬日,你回到空无一人的学校,撬开上锁的通往楼顶的门,站上了天台。
我无法想象,你以怎样的心情,向这冰天雪地的人间,望上最后一眼。
   
这个世界,配不上你。未想一语成谶,你竟追随着他的脚步,无情地撇下了所有。
   
大家口中的相传,怀才不遇,屡受打击,心灰意冷,任何不痛不痒苍白无力的词语,都及不上我心底惊涛骇浪的万分之一。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在我们即将告别青春的岁月里,毫无预兆地,狠狠撕开了青春的最后一道伤疤。鲜血淋漓,终生不愈。
   
而今,他的离去已有十年。他依旧存活在很多很多人的记忆里,他的歌,依旧有人在唱。
而你,也离开我很久了。像他一样,有关你的记忆,反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清晰可辨。你一直陪着我,未曾远离。
我像活在停滞的时光里,周围的人都被手腕上的指针滴答滴答地带着走,不觉间已走得好快,好远。我回过神来,只有自己还留在原地。

能停下来,该有多好。
停在十几岁张扬跋扈的时候,停在梦想天高海阔的时候,停在你滔滔不绝倾诉对未来的渴望的时候。
停在一切都还未消失殆尽的时候。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就不必接受现实的残酷模样。
但愿我爱的你,你们,都不会离开,不要只身留我在这空旷的世界,无处可逃。

睁开双眼,一切都只是但愿。路还要一个人走下去。
但我不会退缩。无论对这个世界有着多少的抱怨和失望,我都不会空负生命。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感谢光彩夺目的你,曾经出现在我的青春里。直到年华老去,直到尘埃落尽,记忆里的你,永远笑得那么好,那么骄傲,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惟愿今生约定他生再拥抱。

   



后记:
  谨以此文纪念青春岁月里最重要的人。
  即使分开了,也像是共同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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