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单位财务科，一堆人拿着出差和药费票据等着报销。轮到齐峰了，他把手中的一沓单子递给审核会计。会计放在桌上，一张张地审，看着看着，一个熟悉的药名跳了出来：乌鸡白凤丸。
乌鸡白凤丸？女会计因为大姨妈出没无常，正在服用这个药。她扶扶眼镜腿儿，抬眼看着齐峰：齐工啊，你一个大男人，也吃乌鸡白凤丸？声音很大，玩笑之余，也有意说给大家听。齐峰身后的人抿着嘴笑，齐峰却大萝卜脸，不红不白：我这是给我老婆买的，你要能报就报，不报就算了。会计就把他这张单据甩在一边。
会计事后把这事汇报给了主管领导，一次在干部会上，领导就不点名地说，有的男同志开乌鸡白凤丸，家属吃药也找单位来报销，这是变相侵占企业利益。
不知道这事原委的人嘁嘁嚓嚓一阵议论，便知这事是齐峰做出来的。消息像长了腿，不长时间，齐峰“白凤丸”的绰号便被叫开了。
齐峰是一所工程大学的毕业生，工作多年，技术不错，也有经验。有一批新大学生分配下来，领导就给他安排了一个人，让他来带这个技术员。初来乍到的技术员，对这个带他的师傅毕恭毕敬。
可是没几天，这个大学生就蔫头耷脑地去找领导，说最好给他换个师傅。领导说要换也要有原因啊，你的理由是什么？大学生起初脸憋得通红也不说，禁不住领导的一再追问，他只好如实相告，再这样下去，我连吃饭钱都得搭进去，跟着他，自己就要喝西北风了。
小徒弟跟着师傅，本想好好维护着两个人的关系，多学点本领，不想来到办公室的第一天，就赶上师傅的烟盒空了。师傅把空烟盒往徒弟面前一扔，小徒弟就明白，二话不说，屁颠屁颠地赶紧出去找个烟摊，一盒红塔山，拿的他手都有点哆嗦。刚工作，吃饭钱都要算计着，为了师傅也是拼了。
小徒弟咬紧牙关让自己镇定自若，回去把烟扔给师傅，然后就拿小眼神不停地向师傅那个方向瞄，看他有没有从兜里掏钱，看他是不是到抽屉里找钱。但几次过后他有些失望，只见师傅悠闲地吐着烟圈儿，心事都在一份工程设计图上，翻来覆去地看，不厌其烦地看，把买烟这事扔到爪哇国了。
到周末，师傅说大学生徒弟，你反正是一个人，去我家喝酒吧。徒弟一听有点小惊喜，原来师傅这是通过另一个方式还我的烟钱呢。他这句内心独白还没有说完，师傅又说话了，我家里可能没酒，你买两瓶，不用好酒，一般的就行。
徒弟就有点不解地望向师傅，师傅大大咧咧像没看到他的表情，哼着小曲，迈着方步，悠闲地走了。徒弟有点搞不懂这个师傅，让我去他家喝酒，还让我去买酒，我们的关系好到这个地步？
想归想，小徒弟还是去商店买了两瓶酒。太便宜的不能买，太贵的瞧都不敢瞧，就买了两瓶本地的洮儿河。
小徒弟拎着两瓶酒到了师傅家，师娘不在，厨房里也是冷锅冷灶。齐峰起身接过酒说，我去弄两菜，你等着，小徒弟知趣地说，算了师傅，我还有两个同学约我出去，我们改天再喝吧，就告辞出来。
类似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小徒弟当着师傅的面不好发作，背地里独自憋气窝火，就有意无意地向身边的人打听，才知道师傅齐峰就是这样一个贪小便宜上瘾的人。
齐峰担任一个技术小组的组长，每个月开工资都是他去财务室取回钱再分给大家。他给大家分钱都是整数到个位数，几分几毛他都给扣了下来。那时大家的工资也只有几百元钱，指望这点工资养家糊口，每分每角都很在乎。虽然碍于情面，当面不说啥，但时间一长，大家在心里对他十分反感。
一个小团体的人在一起，常常轮流做东，去外面喝点小酒。齐峰是逢酒必喝，场场不落，但是一轮到他，就跟电视小品中演得一模一样，临结账时，他准是醉得不省人事，名义上是他张罗请大家，最后还是别人出面买单。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齐峰的德行，凡事尽量躲着他，不和他来往。
小徒弟探听到师傅这些糗事，知自己花出的钱收回无望，再想想以后的日子，当即下了决心，找领导申请，离开这个人。
领导听了大学生的要求，也风闻齐峰贪小便宜的习惯，就找到齐峰，婉转地说了让徒弟买东西的事，齐峰的心里比谁都明白，早有准备似的马上解释：多数时候是让他先垫钱给我买，以后会还的。说得慢条斯理，底气十足。说完了，他就没了以后。以后这个大学生徒弟终于等到机会，离开了他。
爱占小便宜的齐峰也有人生的高光时刻，不过这是他自己心中的洋洋得意。那时像他这种正经八本科班出身的技术人员，在单位还是宝贝。单位的总工程师要退休了，必须从内部有学历有经验的人中再提拔上来一个。单位里符合条件的有两个人，齐峰是其中之一。齐峰志在必得，因为他是普通高校本科毕业，他的竞争对手只有在职函授的专科学历。
上级组织部门下来考核，被找去谈话的人左一个右一个，可是没一个人给齐峰说好话。
“那是一个什么人？锱铢必较，做事没底线。他当总工？一旦有了机会，不把公家便宜占完不算完事。”
“有技术没德行，我看他难当此任。”
众人一个个地谈，一个个说着齐峰的轶闻趣事。考核当然没有通过，齐峰不仅没有如愿当上总工，恶习还被更多人知道了。齐峰觉得在机关呆得没啥前途，就申请去下面的基层单位。领导就坡下驴，把他安排到下属一个施工单位当工程师。
齐峰在施工单位，也是千方百计为自己谋利，几次没达目的，就对基层的干部产生不满，渐渐有了矛盾，便再换个单位，到哪里都没有长久，都不受人欢迎。过了几年，赶上单位有内退指标，他就盘算着，我这边内退拿着工资，出去再找一份工作，盆里锅里我都占着，两下赚钱，岂不更好？打好如意算盘，就向领导提出内退申请。
其实领导早有这样的打算，只是还没来得及研究，他自己倒捷足先登。当即开会商量，一致同意齐峰的请求。这样，五十二岁的齐峰带着挣双份钱的梦，收拾东西走人。
齐峰本想到社会上找一些能让他施展才华的公司继续做事，可是连去了几家，不是工资给的不到位，就是他自己嫌工作环境不好，要长年出差。挑肥拣瘦到后来，就没有人再待见他。因为齐峰擅长的专业和熟悉的单位，内部也是资源共享，消息传递很快，一个地方说你行，到其他地方你也行；说你不行，其他地方用你时也要反复权衡。很多时候不被人认可，是用人单位忌讳齐峰的人品。齐峰自荐不成，屡屡被拒。
齐峰头发还没有白几根，就开启了养老模式。一晃到了他真正退休的年纪。有天他去单位转了一圈，回来又在家中算起账来。
他的内退工资两千多，如果被提拔了，在总工程师职位上干到正常退休，退休工资至少五千多。就算不当总工，若在基层单位，就当工程师，干一般的技术活，每个月工资加奖金也有五六千。按那时的保守数字算，提前八年退下来少收入多少钱？齐峰算来算去，感觉自己真是亏大发了。
齐峰有些后悔了。算计了一辈子，却始终没算明白人生处世这笔账。都说爱去者爱返，福来者福往，一门心思为自己，从来不替别人考虑半分，真到有了事情，谁又会为自己争取利益呢？现在说啥都没用了，时过境迁，一切都成了过往尘烟。齐峰拍拍自己脑门：贪小便宜吃大亏，这不就是现世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赚钱，自己过着吃大亏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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