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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若不走,打晕了将子拖走。”郭晓黛将微信签名更新成了这个。
话语之彪悍让隔壁座的范柳言浑身一颤。
“刚才我说的那些,大家还有不懂的地方吗?”线性代数老师在讲台上问,飞溅的唾沫星子让前排同学忍不住抹一把脸。
“既然大家都弄清楚了,我找一位同学来回答问题。”老师环顾台下。
郭晓黛放下手机和用来挡住脸的书,匆匆而小心翼翼地瞥了老师和周围同学一眼。
众人都在认真地埋头玩手机,没有人抬头一解男老师的“风情”。
她默默祈祷,“千万别叫我,千万别叫我……”
“郭晓黛,你来举个例子论证黑板上这个n阶行列式的正确性。”
她在内心哀嚎。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便被你叫来答题。
这锅有点黑。
但她只能凭借以往的学习经验,硬着头皮举出例子来佐证。
然而——
“错了!”老师打断道:“你刚才没听课吗,为什么举的例子和结论相悖?”
她脑袋一懵,脱口而出:“哦,我正好举了个反例。”
老师深深地看了看她,“.…..你出去吧。”
走出教室时,她听到老师说:“上课不要开小差,时间宝贵,要放在学习上。期末考试马上来了,这次的题目不难,但如果谁提前交卷,我让你们不及格。”
郭晓黛耷拉着脑袋想,今天中午恐怕得因为站的时间久而多吃一碗饭了。
她捏捏肚子上的肉,轻叹一声,“这回又要胖了,再下去都要比范柳言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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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名字,让人料定范柳言是个浑身充满书卷气的白净小生。
大一时,白白瘦瘦的他也确实风光过,令同系的女生们为之倾慕。
但从大二起,在某人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范柳言的体重直线飙升,从“小鲜肉”变成了“不那么小的鲜肉”,再变成“有点大的鲜肉”,最后变成了“易胖界”的代言人,从此来搭讪的女同学越来越少了。
这个某人是郭晓黛,她和范柳言是同班同学,两人之前的关系不咸也不淡,至少在对方朋友圈偶尔会点点赞。
郭晓黛是美女,肤白大眼,双眸常盈满笑意,但比起那些又漂亮又会打扮的大美人,她的长相只能算中上。
她暗恋范柳言一年多,始终毫无进展。
直到某天,她得知白净小生范某失恋了。
范柳言在学校教育超市买了几瓶啤酒,一个人躺在足球场草坪中央。
仲夏之夜,适合买醉。
郭晓黛也去超市转悠了一圈,又在隔壁的黑暗料理街待了会儿。
走到范柳言身边时,天下起了小雨。
他用手挡住眼睛,似乎在避雨。
郭晓黛听到他的手机在放歌,“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她跟唱起来,“暖暖的奶茶和珍珠混成一块。”
范柳言移开手,“这唱的什么啊……郭晓黛,你怎么来了?”
她把一袋子零食放到自己面前,坐下来,头低着,“买了点吃的想找个凉快的地方开动,正好看到你在这儿。”
范柳言没说话。
为了掩饰尴尬,她开始吃东西。
一口气喝完三分之一的奶茶,郭晓黛满足地闭上眼睛。
范柳言一直在观察这个同班同学的行为举止,见她面色坦然地在自己面前吃喝,不像来看笑话的样子,又联想到没有空调惨绝人寰的寝室,他的疑心和不解渐渐放下。
郭晓黛又拆开一包妙脆角,吃得投入无比。
凉风习习,繁星点缀在天幕中,如同未完待续的逗号,为夜空断句。
只有在拆包的间隙,她才会和范柳言聊几句,好像她真的只是因为寝室太热而躲到足球场似的。
范柳言肚子里理应全是水,此刻竟感觉到一丝饿意。
犹豫片刻,他问:“那个,麻辣鸡翅可以给我一个吗?”
郭晓黛点点头,唇畔含笑,“我这还有寿司卷和珍珠奶茶,你要不要?”
明明是夜晚,范柳言却觉得,她笑得好像头顶有光芒。
两人慢慢从刚开始的闷声吃喝,到后来时不时边吃边聊,再到摸着滚圆的肚子、平躺在草地上看流云、数夜星。
范柳言这才知道郭晓黛和他有很多相同的爱好和兴趣。
两人都是重度科幻及推理迷,还都喜欢看纪录片《寰宇地理》。
雨下得大了。
郭晓黛的语气可惜极了,“雨水泡不开泡面,只能回寝室吃了……”
两人离开足球场。
范柳言惊讶地发现,失恋的伤感情绪似乎因为吃而得到了缓解。
范柳言送她回宿舍楼。
临别之际,郭晓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范柳言你长得真好看,以后你空的时候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吃饭?看到你,我觉得特别有胃口特别幸福。”
他听过无数赞美他外貌的话:貌若潘安,丰神俊逸,系草无双等等。可这句和吃有关的表扬最让他高兴。
因为最接地气,也最真诚实在。
而他追求的,不过是充满烟火气的人间喜乐。
由此,“不吃不相熟”的两人成为了雷打不动的饭搭子。
郭晓黛还给自己和范柳言取了个绰号——叫“饭锅”组合,雷得他外焦里嫩。
两人对话也渐渐变成了——
郭晓黛:“饭同学,听说黑暗料理街新开了家牛肉火锅店,要不要试试?”
范柳言:“当然。锅同学,走起。”
空气中有霹雳哗啦的火花蹿起,那是吃货们对于美食的神往。
众人都以为他们在谈恋爱,私底下议论的不少,可只有郭晓黛知道,当初两人每天做的只是吃吃喝喝聊聊天。
饭同学需要美食来发泄失恋的痛苦,而郭晓黛是行家。
锅同学则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将暗恋变成明恋。
两人各怀心思,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与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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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响起,郭晓黛的回忆戛然而止。
范柳言从教室走出来,很自然地牵起她手,“别一副鸭梨山大的样子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身为女朋友的郭晓黛一脸真诚地问:“我可不可以饭前来一块巧克力蛋糕?”
范柳言轻哼一声,“还敢吃甜食,不怕刺激胃?”
郭晓黛不高兴地撅起嘴,“你表白时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我爱吃什么都陪我吃呢。”
范柳言轻揉她发顶,“那等你胃养好了,我们再去吃,好吗?”
温柔一刀,杀人于无形。
郭晓黛偃旗息鼓。
期末考试将至,范柳言和郭晓黛常携手去图书馆自习。
他们约定像以前那样,考完要吃顿大餐。
饿着肚子复习英语的郭晓黛走了神,想起和范柳言还没成为男女朋友时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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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上半学期,由于“饭锅”组合专注吃喝每一天,导致范柳言有发胖的趋势,而他本人和郭晓黛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易胖体质——即使运动也不太管用。
期中考试如洪水猛兽般来临,高数前五如郭晓黛也不敢松懈,顾不上和饭搭子范柳言相约,改为和室友同出同进图书馆。
考完宏观经济学的那天,郭晓黛提前交卷离场,前往学生中心参加新一届学生会副主席竞选。
文艺部部长锅同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吃着汉堡,等待竞选演说开场。
这时,手机响了。
室友在电话里急道:“晓黛,范柳言被老师抓到作弊!”
怎么可能?宏观经济学笔记还是范柳言借给她的,一个能把内容吃得这么透的人用得着作弊?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到底怎么回事,你别着急,慢慢说。”郭晓黛轻声安慰。
大致了解情况后,郭晓黛二话不说走下阶梯教室。
学生会主席拦住正欲离开的她,“去哪儿?马上轮到你演说了。”
她笑眯眯道:“汉堡吃得口干,去买杯饮料。”
然而她再也没有回学生中心。
经管系主任办公室内。
范柳言站在监考老师面前,有条不紊道:“老师,我刚才已经解释了,地上那条作弊纸条不是我的,上面的字迹和我的不同,而它是怎么出现的,我确实无法回答。”
围观同学神色各异。
有人担忧,有人怀疑,还有人窃喜。
“不好意思,我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郭晓黛走向人群。
“啊,副班长来了。”围观同学往四周散开。
郭晓黛对监考老师说:“老师您好,我是副班长小郭。我们班长发烧了,所以这件事我来了解一下。”
事情经过很简单。
按照范柳言的说法,他交卷后回到座位上,见地上有张纸条,好奇之下拿起来一探究竟。
这时监考老师走了过来,没收了这张写有“凯恩斯理论”的作弊物证。
郭晓黛沉默着。
片刻后,她脸上扬起笑,“老师,范柳言的平均绩点在3.4以上,您看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比如纸条有没有可能是上一考场某位同学留下的,您是否见到我们班同学在答题时看了纸条?”
此言一出,原本有所怀疑的“吃瓜同学”纷纷称是。
监考老师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自然没有亲眼看见范柳言在考试时作弊,但学生手握“犯罪证据”也是事实。
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
即使范柳言真的没有作弊,对他今后也有不利影响。
郭晓黛心生一计,眼神投向范柳言,却见他神情从容笃定。
“老师——”
“老师,我听说——”
郭晓黛和范柳言同时出声。
“你先说吧。”她道。
范柳言颔首,转头对监考老师说:“听说考试一般都有两份难度相当的试卷,A卷和B卷,是这样吗?”
监考老师疑惑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郭晓黛听了却会心一笑。
居然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范柳言继续道:“如果这次考试用的试卷是A卷,可以现在安排我做一份B卷吗?”
这时,系主任走过来,“这位同学提的建议可以,找一个空教室监考。”
半小时后,范柳言以90分的成绩拿下宏观经济学。
一直等在教室外的郭晓黛充分展示了副班长的责任和担当。
然而鬼才知道她其实别有心思。
她在考虑一会儿和饭搭子去哪儿吃饭。
“小考小吃,大考大吃,不考也吃”的考试准则可不能荒废。
古人也说了嘛,“业精于勤,荒于嬉。”
范柳言和郭晓黛走出校门时都无比轻松。
两人来到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杭帮菜馆。
落座后,郭晓黛瞥见学生会主席也在。
对方看到了她,径直走过来,“晓黛,说好的买杯饮料就回来呢?团委老师很不高兴啊。”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遇到点急事,我也和团委老师解释过原因了。”
学生会主席说:“本来你很有希望当选下届副主席。”
她笑笑,“谢谢。”
对方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见邻座的范柳言专心翻菜单,问她:“这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他是我同学加饭搭子。” 她的笑意从眼内荡开,没有注意到范柳言傲娇不满的神情。
学生会主席走回自己座位后,范柳言和她静默地看菜单。
两人已经从无话不谈过渡到不说话也不会尴尬的地步。
“龙井虾仁,西湖醋鱼,东坡肉,茶叶烤虾……哇,都是好吃的!”她拿起筷子飞快地夹起一口菜。
范柳言给她倒茶,“会不开心吗?”
她边吃边笑,眉眼俏皮,“如果选上了学生会副主席,就会少很多时间吃吃喝喝了,得不偿失呢!”
范柳言调侃道:“说得好像信心十足,十拿九稳。”
她哈哈一笑,几缕发丝从耳后顽皮钻出,垂在脸颊两旁。
范柳言忍不住用手将她的发别到耳后。
郭晓黛刹那间红了脸,不知所措地拼命眨眼。
轮到范柳言哈哈大笑。
范柳言问郭晓黛:“为什么你相信我没有作弊?”
她正和盘里滑溜溜的虾仁作斗争,闻言,她放下筷子,语气坚定道:“相信就是相信。”
她微微一笑,“即使我不是副班长,我也会在第一时间过去。”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饭搭子呀,我们可是有革命友谊的!”
范柳言第一次觉得“友谊”这个词很刺耳。
回校路上。
天色昏暗,傍晚已至。
梧桐叶在风中发出沙沙声,好像在催促什么。
明天就放假了。
范柳言想到一整个寒假都见不到郭晓黛,心里竟然深深浅浅地浮起不知名的情绪来。
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郭晓黛没有发现,依然说笑,提起自己在南京吃饭时遇到的趣事儿。
他看着她,走路也不好好走,一蹦一跳,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却离他越来越远。
他突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郭晓黛……”
“啊?”她反应过来,回头,“你怎么在那儿?”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她呆在原地,手里打包的鱼头豆腐汤,“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翻了。
“哎,我的汤!”她心疼地蹲下。
“郭晓黛!”范柳言很生气。
“我愿意,我愿意做你女朋友!”她赶紧接茬,一片绯红飞上脸颊,“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我爱吃什么你都陪我吃,好不好?”
范柳言宽厚的大手握住她纤细的手指。
这对活宝终于修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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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发呆,在想什么?”
范柳言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郭晓黛的回忆再度戛然而止。
图书馆内寂静无声,郭晓黛看着被自己“带肥”的男友,甜甜一笑。
“没什么,想起曾经瘦过的你。”
白净小生范某撇撇嘴,露出不爽又无奈的神情,“还不是因为你。”
郭晓黛捏捏他健康红润的脸,又捏捏自己的,摇头晃脑道:“问世界胖为何物,直教人以一传俩。”
期末考试结束。
郭晓黛作为班级首推入党积极分子,被通知在第二天上午献血。
她早起半小时,在食堂点了小馄饨、要了份煎饼果子、一杯豆浆,还有一个馒头,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向献血处。
学校已经放假,校园内学生寥寥。
她四处张望,终于确定范柳言没来。
献血办公室的老师让她睡在躺椅上,挽起袖子。
手机电量耗尽,她开始不安。
“同学,放轻松,马上好了。”
她乖巧点头,心里空落落的。
郭晓黛按住手臂内侧,脚步略虚浮地走出献血处。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但老师交代了,献血后不宜大吃大喝,要荤素搭配、营养得当。
她感到很憋屈。
离食堂还有十来米时,郭晓黛听见身后有自行车铃声。
她无意回头,径直朝前走。
身后那人却还在拼命按铃,好像她不回头,铃声就会一直响下去。
她不得不转头,看看到底是谁那么执着。
“晓黛,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范柳言在一片金黄日光中,笑得像拧开饮料瓶盖时看到“再来一瓶”。
他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骑着蓝色自行车,缓缓靠近她。
清风眷恋地拂过少年的发,聒噪的蝉鸣在他爽朗笑声中变得悦耳,构成一曲悠扬明媚的青春乐章。
熟悉的气息向她扑面而来。
周围一切好像都变得不清晰,只有眼前的他是清楚的。
“生气了?”他在她面前刹车,“对不起,我来晚了,没能陪着你献血。”
郭晓黛投进他怀里,喃喃道:“还以为你有事不来了呢。”
“傻姑娘!”范柳言搂紧她,“我早上出门晚了,你手机又不通,联系不到你。还好我了解你,猜想你献完血一定会去食堂吃东西。”
郭晓黛“嗯”了一声,“你来了就好。”
“那不生我气吧?”
她慧黠一笑,“说说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我再考虑考虑是不是原谅你。”
范柳言从车兜里拿出一个袋子,“做了些菜,我们去食堂吃吧。”
她眨眨眼,“你做的?”
范柳言道:“不是我还有谁?”
她激动地撑开袋子看。
清炒虾仁,醋溜鱼片,西芹拌木耳,粉蒸肉,上汤娃娃菜,还有她最爱的番茄蛋汤。
郭晓黛的双眼蒙上一层雾气。
范柳言受不了她水汪汪的大眼,脸上不自在道:“走吧,菜要凉了。”
郭晓黛拿出手机。
范柳言见她将微信签名改成了——“执子之手,与子肥老,子若不走,养肥了将子拖走。”
他再次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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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好好休息吗?”
医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郭晓黛的回忆又一次戛然而止。
她疲惫地笑笑,“有的。”
医生边为她做例行检查,边说:“什么都不要想,你现在要做的是多休养。”
郭晓黛点头。
医生问:“你那个又帅又瘦的男朋友马上要来了吧?”
她又点点头。
她闭上眼,现在连说话都觉得累。
医生关上病房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回忆过去了?
从她陪着失恋的范柳言在足球场、两人“不吃不相熟”开始,到他被误解作弊、她放弃竞选学生会副主席并无条件相信他,再到他表白,最后到他为献完血的她做了一顿意外之外的佳肴……
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以及后来发生的所有事,都成为近来她反复回忆的内容。
还有她的父母,她的朋友……
如果她提前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她一定在健康的时候多吃些好吃的,多和爱的人相处,多夸夸他们,多和他们拥抱。
那些没有及时坦露的情感,此刻已开不了口。
郭晓黛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暗透。
范柳言静静坐在她床边,手指穿过她头发,温柔抚摸着。
暖暖的,很舒服。
郭晓黛笑着问他,“头发好玩吗?”
“嗯。”范柳言亲吻她额头。
她羞怯地抿了抿唇。
窗外,在路灯照射下,她看见一只小鸟停在枝头,又很快飞走。
树枝上不留一丝痕迹,似乎小鸟从未出现过。
她闭了闭眼,轻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这么好吃的一个人栽在胃癌上,也算公平。”
范柳言马上道:“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
她点头,“我也不想跟你道别。”
范柳言摸摸她脸颊,“等你病好了,我们去世界各地吃美食。”
她想说好,可说不出口。
于是她说,“水能载舟,也能煮粥,我想喝粥了,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碗呀?”
范柳言微愣,嘴里却已习惯性问出:“想吃什么?”
“皮蛋瘦肉粥。”
“你胃不好,不能吃这个,只能喝白粥。”
她难得的没有坚持己见,“那好吧。”
范柳言哄她道:“别睡着了哦,一定等我回来。”
范柳言买完白粥,急冲冲奔回医院。
在路上他似乎听见手机铃响,但无暇顾及。
刚迈进医院大门,就被一人抓住胳膊。
“小范,你的体检报告什么时候来拿?”
站在范柳言对面的这位医生是他母亲的朋友。
自从郭晓黛生病后,作为“易胖界”代言人的他迅速清减下来,几乎比之前瘦了三分之一。
突然暴瘦加上面色苍白,范柳言的母亲很担忧他的身体,几番催促他去体检。
范柳言只想赶紧脱身,无奈他母亲的这位医生朋友力大无穷。
此人对他说:“你的体检报告我看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你的身体底子一般,容易贫血和营养吸收不良,必须要多吃才能面色红润,保持健康。你啊,胖点才好,现在太瘦!”
范柳言的脸立刻拉下来。
开玩笑!胖点才好,现在太瘦?
等等。
心里一根弦似乎被什么触动。
范柳言想起初次见到郭晓黛时的场景。
那天,她扎着马尾,对他道:“你好,我是郭晓黛,你的同班同学。对了,你的脸色有些差,是不是没吃饭?”
两人相熟后,她知道范柳言外号“白净书生”,还道他那么瘦又那么白,难怪有这个外号。
当年两人在一起后,有不少人认为郭晓黛配不上范柳言。
更有甚者认定胖了的范柳言是郭晓黛私心所为,目的昭然若揭。
范柳言不是没听说过那些流言,但他没有放在心上。
又或者,是否在他内心的某一个角落,也有一个声音和其他人一样,在猜疑着她某些做法的本意和初心?
如果不是因为郭晓黛生病,他重新瘦下来,他不会明白她的心思。
太迟了。
范柳言脚步踉跄地奔回病房。
房内比他离开时多出了很多人,他看到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立在病床旁。
郭晓黛的父母也在。
范柳言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他蹲下,趴在病床边,凝视紧闭双眼的郭晓黛。
她唇边残存着一丝满足的笑,仿佛在回味热粥的美味。
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给你买的粥来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你答应我不会睡着的,你答应过的……执子之手,与子肥老。”
郭晓黛的父亲脸色凝重,过来拉他,并拍拍他肩膀,“年轻人,这段时间辛苦你也麻烦你了,谢谢。”
郭晓黛的母亲递给他一张纸条。
范柳言一眼就认出了这张纸条。
正是当年他被误解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没收的那张。
不知郭晓黛怎么要了过来,看样子还保留了许多年。
而那时……他记得自己还为她口中的“革命友谊”而闷闷不乐。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是自己先喜欢上她,是那个先付出的人。
然而真相如何,他永远不可能知道了。
纸条上的“凯恩斯理论”早已无法辨清,整张纸条显得毛毛的,还有折痕,似乎被物主反复摸挲折叠过。
纸条上被写了新的字:
“请原谅我的食言而肥,或者,把妹这也当成是一种‘肥’吧!执子之手,与子肥老。我没忘呢。你要多吃点,快点胖起来。”
有没有一种永远,永远不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