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在《金锁记》的开篇写到:
“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望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三十年前的七巧,有着如月光般皎洁的容颜,看到的月亮又大又圆。
三十年后的七巧,是个躺在烟铺上的病妇,看到的月亮充满了悲凉末路感。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只是人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人。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曹七巧的命运底色也从壮丽到悲怆,令人唏嘘。
这巨大的生命落差,与其说是现实的局促与时代的悲怆造成,倒不如说是她受了欲望的蛊,亲手毁了自己。
01:汹涌澎湃的爱情欲
曹七巧的故事,要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说起。
她出生在上海一个普通麻油坊里,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人。
可惜,天意弄人,父母去世后,她被哥哥嫂子卖给了一个软骨病人做填房。
于是,19岁那一年,七巧迈着青涩的步伐,走进了姜家大院。
她以为自己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没想到却是厄运的开端。
因为出身卑微,她不被姜家人待见,甚至下人都敢人前人后嚼她舌根。
她满腔的委屈与痛苦,无法诉说。
丈夫是个软骨症人,从未给她作为一个丈夫应有的照拂。
年纪轻轻的七巧,有丈夫,却如同守寡。
她满腔的情欲,一直被压抑,无处安放。
此时,姜家三少爷出现了。
这个外表俊朗,谈吐不俗的公子哥,一下就撞进了她的心扉。
小叔子的出现,给七巧灰暗的大院生活,带来了一丝光亮。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满腔情欲,都倾注在了小叔子身上。
她日思夜盼,希望小叔子能救她脱离苦海,能填满她的空虚,能给她寂寞的心灵带来慰藉。
当然,面对七巧的频频撩拨,小叔子也变得心猿意马了。
只是,他知道七巧不是好惹之人,一旦越了界,自己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小叔子不想做那个罪人,但是浪子难改轻佻本性,他虽然没半点诚意,却还时不时给七巧些许暗示。
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七巧的心也变得忽上忽下,欲罢不能。
后来,为了躲避七巧,小叔子时常流连烟花之地。
七巧害怕了,她担心小叔子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蠢办法,她求着老太太赶快给小叔子娶亲。
这样一来,小叔子就可能放弃外面的莺莺燕燕,好好地呆在家里了。
而七巧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希望能在家里多看看他。
然而,爱得越卑微,小叔子跑得就越远。
七巧的情欲,还没释放,就要收回去了。
一场露水情缘,却给七巧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爱而不得,却不懂得收手,七巧因爱生恨。
这种恨,是她悲剧人生的开端。
实际上,生而为人,七情六欲实属正常。
只是有些欲望,一旦失了分寸,必然引火烧身。
七巧欲望汹涌,无法克制始终,慢慢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
02:不可遏制的金钱欲
曹七巧对金钱的渴望,众所周知。
她生来性格泼辣,敢爱敢恨,这样的性格,她不太可能嫁给一个暮气沉沉且没见过面的人。
年轻的七巧,身边的追求者虽没有如过江之鲫,但肉店里的朝禄,哥哥的结拜兄弟丁玉根,张少泉,沈裁缝的儿子,都喜欢她。
可是,七巧看不上这些人,因为他们经济不够殷实。
夜深人静之时,她开始盘算这些人的家当。
这一计算,几个男人加起来,都不如一个姜家二少爷,即便他病得没了模样。
所以,在金钱的驱使下,她嫁进了姜家。
这种对金钱的极度渴望,在丈夫和婆婆去世后,尤为明显。
为了分得更多的家产,她在姜家大院里哭闹不止,哭着说:“可怜我们那一个病病哼哼一辈子,何尝有过一文半文紧张,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指着这两个死钱过活,我是个没脚蟹,长白还不满14岁,往后的日子有得过呢。”
她试图通过卖惨的方式,分得更多财产。
遗憾的是,姜家还是按照原计划分了家产,七巧卖惨计划落空。
为了守住自己的财产,七巧变得战战兢兢,疑神疑鬼。
为此,她选择不与亲戚来往,生怕亲戚惦记着她的钱,从她这里拿走半个子儿。
有一次,女儿长安在大院玩耍,差点摔了,侄子曹春熹扶了她。
没想到七巧非但没有感谢,反而对侄儿破口大骂,骂他是想逼她把长安嫁给他霸占她家的家产。
甚至觉得长安这一摔跤,是春熹父母故意设计的伎俩。
平日里,她不止一次告诉长安:“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混账,你自己要晓得当心谁不想要你的钱。”
她用十年的时间,熬走了婆婆与丈夫,终于在姜家站稳了脚跟。
但她变成了一个自私自利,尖酸刻薄的守财奴。
女儿长安在学校不小心遗漏了一床被子,七巧非要拉着她去学校讨个公道。
长安不愿意,她就找校长理论一番。
最后闹得长安颜面尽失,再也不敢去学校了。
到头来女儿的尊严,都不及一床被子的钱。
这种对金钱的极端控制欲,扭曲了七巧的心灵。
对姜家人而言,她是来掠夺家产的,对儿女而言,她是魔鬼。
书中最后写道:““三十 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 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
一个被金钱欲望控制的人,最终也会陷于物欲世界和悲凉命运的泥潭之中。
03:变态扭曲的占有欲
曹七巧对金钱有极大的控制欲,对孩子也有着不可遏制的占有欲。
她有一儿一女,为了拴住两个孩子,她可谓是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以牺牲孩子的幸福为代价。
儿子长白喜欢逛窑子,七巧怕他从此流连花丛,匆忙给他定了亲,娶了袁家女儿芝寿。
七巧除了自作主张操办了长白的婚事,还插手夫妻俩的婚姻生活。
洞房花烛夜,曹七巧用尖酸刻薄的语气嘲笑芝寿嘴唇太厚。
这一嘲笑,深深地刺痛了儿媳妇的心。
更可怕的是,在和亲家母搓麻将时,曹七巧居然当众绘声绘色地说起儿媳的闺房私事。
亲家母是敢怒不敢言,只好匆忙离开。
她操控着长白的人,也操控着他的婚姻。
在七巧的挑唆下,长白慢慢疏离芝寿,甚至又开始逛起了窑子。
好端端的一姑娘,被七巧凌辱,被丈夫忽视,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患上肺痨,没了。
眼看着第一任媳妇没了,曹七巧又想用第二个媳妇拴住长白。
于是她把目标锁定在了丫环娟儿上。
她把娟儿嫁给了长白,本以为至此长白就乖乖呆在她身边了。
娟儿的确是替七巧拴住了长白一段时间,但七巧并没有停止对长白婚姻的控制。
结果就是,娟儿刚扶正不到一年就吞了生鸦片自杀了。
此后,长白不敢再娶了,只在妓院里走走。
而对于女儿长安,曹七巧的控制欲恐怖到令人发指。
她给长安裹小脚,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将长安锁在身边。
转眼间,长安到了婚配年纪,七巧对于上门求亲的人,格外挑剔。
太穷了担心对方是在贪图她的财产,太富了又觉得对方不够有诚意。
这一挑,长安都快三十岁了,也没挑出个结果。
后来,通过堂妹长馨牵桥搭线,长安认识了留学归来的青年童世舫,两人相见恨晚,一见倾心。
就在这时,七巧又跳出来了。
她不断跟长安说对方诚意不够,长安看到母亲这番粗鄙的嘴脸,自知配不上童世舫,拒绝了他的求婚。
后来,曹七巧私自约童世舫约到了家里,并向童世舫告知了长安抽鸦片的事实。
长安终于崩溃了,在母亲曹七巧的控制下,她逐渐失去爱情,失去了自我,也失去了未来。
至此,儿子长白终日抽烟逛窑子,女儿长安更是断了结婚的念头。
一儿一女,在七巧的操控下,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把一双儿女拴在了身边,可他们的心却离得越来越远。
不难看出,一双儿女也将重蹈七巧的覆辙。
可悲又可气。
04
晚年的七巧,瘦骨嶙峋,手臂瘦到连镯子都兜不住,她躺在烟铺上,回想起了过往的种种。
她想到倘若当初没嫁进姜家,而是嫁给一个普通人,命运会不会就改写了呢?
诚然,在那个波诡云谲的时代,太多无法逆转的东西决定着命运的走向。
但,一个人,想要活成什么样,终究还是看自个儿。
她被时代掣肘,更被自己的欲望裹挟。
于这茫茫红尘,每个人都有“贪念”。
七巧不幸做了欲望的囚徒,搭上了自己和两个孩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