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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那个店长真的很难搞诶，这么较真干嘛，之前那个店长都没这么多要求的。”

“对啊，虽然长得还挺漂亮的，没想到这么鸡婆。”

“不过你发现没有，她好像对小川还挺照顾的诶，他们之间不会有一腿吧？”

“不是吧，怎么可能，小川那个挫样，哪个女生会看上他啊，而且店长那么漂亮，如果不是性格很鸡婆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追吧？”

“不过听说店长快30了诶，到现在也没有男朋友，不知道什么原因。”

“我也不知道诶，不过听说······”

在整备间闲谈的两个女生口中的小川就是我，我正在努力帮助面前的阿嬷分辨带护翼和没带护翼的卫生巾有什么区别，她替自己刚上国中的孙女买。

重重的黑框眼镜，厚厚的刘海，腰带上挂着家门的钥匙，格子衬衫的下摆塞进西装裤里，这套标准宅男套装就是讲的我。

来到台湾念大学已经四年了，原本毕业后就该回到内地的我，选择来到便利店先打工。梦想成为漫画家，不想回去上家里人安排的工作，所以和家里人闹得很僵。我现在只能挤在一间6人合租的小公寓里面，靠着微薄的工资和积蓄撑着。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些令人头大的问题，就一直在被我的同事讲闲话，真的有够烦躁的。

“小川，你等下去把冷柜的饮料补一下。”

“好的，店长。”

和我讲话的就是我们新来的店长，之前的店长由于门店管理问题，被调走了。新店长属于是很漂亮的那一挂，走街上估计天天能被搭讪，星探也要抢着要的那种。

过肩的黑色马尾，电人的大眼睛，一身黑色的套装，内里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也不像另外两个女生是飞机场，前凸后翘地撑起了原本看起来很欧巴桑的制服。

年龄算下来要大我七岁左右，但和学校里那些十八的学妹们相比，真的是一点都不逊色，个人层面可能还要再胜过几分。

“小伙子啊，你不要发呆了啦，诶，这个日用和夜用，你说我要不要都买回去啊？我孙女……”

拜托，我真的很难招架这个阿嫲，有空在旁边长舌，就不能过来帮我一下嘛，女生的事情我哪懂那么多啊。

（一）

这天是我值夜班，这家店晚上几乎不会来客人，正坐在收银台里打瞌睡，突然欢迎光临的进门铃声把我给惊醒，然后就是一股香气扑到我的鼻子里来。

“喂，上夜班打瞌睡可是不对的哦。喏，旁边夜市的蚵仔煎和猪血糕，打起精神来喔。”

店长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把宵夜的袋子放到我跟前。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额前有被汗水浸湿的几缕刘海，灰色宽松的短袖扎进黑色的热裤，雪白的大腿，小巧的脚上踩着一双粉色人字拖。

虽然蚵仔煎的香气在我面前很是浓郁，但我依旧能闻到一股甜甜的桃子清香从店长那边传来。

“哦哦好，店长你这个时候怎么会来这边啊？”

“当然是过来视察工作啊，你虽然只是兼职，但也不能懈怠哦！话说回来真是气死了，家里的空调今晚坏掉，这么热的天光吹电扇根本睡不着嘛。”说完狠狠咬了一口雪糕，嘴巴圆鼓鼓地咀嚼着，嘴角还有点巧克力痕迹。

“哦好。”

离这家店最近的夜市也要将近2公里左右，四周的商铺这个点也基本上都关门了。想吃宵夜都好难买的。

这碗蚵仔煎可能是我来台湾吃过最好吃的一碗，每颗蚵仔都甜甜的，爆浆弹牙鲜美到舌。当然除了猪血糕，我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猪血糕的味道，不过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了。

店长还在一旁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一边吃着宵夜，一边看她看得出神。

所以空调过两天能不能再坏一次呢。

（二）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天气预报说今天好像有台风过岛。我还有10分钟就下班，我的小绵羊和雷神的山羊还是有点差别的。也不知道现在巴士有没有停运，诶，好烦。

“小川，你是不是马上下班了？”店长突然从旁边的货架上冒出头问了我一句，她的身高应该要踮起脚尖才能高过那个堆满薯片的架子。

“对啊，Cindy前不久淋成落汤鸡过来，现在在整备间换衣服吹头发。”

刚说完，一旁整备间就响起呜呜的电吹风声，像是在抱怨着暴雨的突然。

“那你等下和我一起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小绵羊这个天应该骑不动了吧。”说完又像地鼠一样缩了回去。

“哦哦好。”

店长的车是一辆suv，后排塞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不得已我只能坐到副驾驶。

后视镜上挂着一个可达鸭公仔，驾驶座上还放着一个卡比的靠枕。等店长一进来，甜甜的桃子味又充满了车厢。

黑色的制服已经换成了件墨绿色的长袖卫衣，下半身是一条浅蓝色牛仔热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贝壳头，光滑柔软脸颊上还挂着几滴雨水。

“走吧，要把安全带系好哦，我记得从店里往你家去，开车起码30分钟吧。”

“嗯对。”

为了便宜，我租的房子比较偏僻，每天的通勤时间还蛮长的。明天上夜班，小绵羊又停在店里，只能早点出门坐巴士了。

暴雨一刻不停地击打着挡风玻璃，雨刷器在我俩之间来回摇摆，车内一时间只剩下雨声。

“我们听点音乐吧，我看现在播放器里好像有插光碟。”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我的手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播放键。

“手心贴手心 一起心电心，街上的情侣 最耀眼又最吸睛......”

音响里传来甜心教主甜腻的歌声，心脏在此刻真似被电到了一般。我有点局促地端坐着，看着手心，又扣扣指甲。

“我以前超喜欢王心凌的，她的专辑当时都有买，也模仿过她的穿搭，不过都被周边人吐槽和我本人差别太大了。前两年她的小巨蛋演唱会我也去了，她真的是一点都没怎么变了，都不知道她怎么保养，看着她，就会怀念起以前的事。”

“嗯嗯”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有咚咚的心跳声在回荡，呆木地点头。

街景在窗边闪过，车内时光流动如胶。

真希望能快点到我家，又希望这辆车能一直这么开下去。

（三）

“下个月是我们店庆，到时候会有活动，这个周中店里需要闭店装修一下，修理一下空调一类的。所以过两天我们集体放假休息。”

“好耶。”

“正好那天我夜班被挤掉了，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

“刚好总公司有开一家新的公园，主打露营主题，这边我有拿到招待券哦，大家要不要借着机会一起去烤肉？”店长神奇地从身后掏出一叠招待券，对着我们晃了晃。

“好！”在场员工除我都欢呼起来。

我不太适应去这种集体活动，本想等下偷偷找店长拒绝，但她发现我的反应好像和众人都不太匹配时，装作凶狠地瞪了我一下。

看着那双清澄的大眼睛，我无力反抗，只得佯装开心的样子，加入人群。

看到我态度转变，店长又换回了甜美的笑容，和大家讨论起过两天烤肉的事情。

快要下班时，店长朝我走了过来。

“知道你钱包比较囧啦，你那天的肉我帮你包啦，反正你好像也是小鸟胃，吃不了太多，不过作为报酬，要当我一天的苦力哦。”

“嗯嗯好。”

看着店长很开心的样子，我本想拒绝的话语，再次吞到肚子。

“哪有人烤肉还会自带水壶的啊，小川你真的很好笑诶。”

“还是说，小川酒量很差，喝不了酒啊，哈哈哈哈哈。”

“没有没有，就是我出门习惯了。”面对同事们的调侃，我只得挠了挠后脑，低头看着眼前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

“好啦，你们别闹他了，多盯着你们前面的肉啦，别糊掉了。小天你去拿点蔬菜过来烤，光吃肉有点腻了。”

店长今天穿得很可爱，靛蓝色的短袖，显得皮肤很白，卡其色的大短裤，配一双白色的板鞋。长长的马尾高高束起，显露出活力四射的容颜。

“给，刚烤好，怕你不吃辣，所以没撒。”

刚刚还在瞄着店长的腿，这时她就递过来一串肉，顿时脸上有些发烫，急忙接过钎子，默声吃了起来。

“吼，店长对小川真的很好诶。”

“店长不会对小川有意思吧，感觉很有戏哦。”

“哇，店长很偏心诶，我也想要店长给我烤的肉串，要放辣哦！”

“有手不会自己烤啊，再闹我排你下个月天天夜班。还有你们，瞎起哄不知道盯着肉吼，都有焦味了，等下你们自己统统吃掉哦！”

虽然感觉自己和他们总有点格格不入，但是有点店长在旁边就会很开心，看着店长因为别人起哄而有些气鼓鼓的样子，好像也十分可爱。火炉的高温，还有点烧得她脸红彤彤。

不知道，他们说的话，猜中了店长心思几分呢。看着店长的脸，我移不开目光，也在思考着，店长是不是真的会喜欢我。

好像感觉到我正在注视着她，店长的脸好像更红了，用手轻轻地把我的头撇开。

“吃你的肉啦，也和他们学坏了吼，再不吃都要凉了。”

“好。”

笑容止不住地堆积在我脸上，明明撒了孜然，但每一口烤肉都好像涂上了蜂蜜一样。

今天阳光普照，却不晒人，风柔云软，树大荫密。除了烟火气带来的香味，还能闻到草地的甘甜。

真是个野营的好日子不是吗。

（四）

“小川，等一下。”

刚带好头盔，准备骑车回家的我，被店长叫住了。

“下周刚好我和你都轮休，我这有两张民宿的招待券，陪我去趟海边玩好不好。”

店长上半身趴在我的车头，双手撑着脑袋，不断闪烁的大眼睛里充满着期待。而此刻我的心跳开始去到80迈，从我这个角度看去，还能隐约欣赏到店长傲人的事业线。

“我我我我······”一时间我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脸开始迅速发烫，视线不断在事业线和店长可爱的脸间往复。我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只得低下头看着踏板。

“一天苦力哦，不能食言，就当你答应了蛤，手机拿来，我们好像还没交换联系方式吧。”

“蛤，哦哦，嗯。”

“诶，你用的输入法和我们不一样诶，也不知道哪里调成仓颉，我不知道怎么打我的名字。”

“我来吧。”

递还手机时，无意间碰到了店长的手，软软的，凉凉的。还没等我好好回味那样的触感，店长就开始报名字了。

“117*******，白念真，白云的白，思念的念，真心的真。”

等我匆忙输完，店长已经转头走了，往身后摆了摆手，抛下一句

“一路顺风哦，那天早上我去接你，最好你给我别放鸽子！”

回家路上我都心不在焉的，好几次差点撞到车子和路人，眼看着要搭上这么久以来的工资。烧烤那时同事间的八卦，平时Cindy她们的多嘴，在我脑袋里不断重复。

店长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我俩之间会有可能吗？

还记得以前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班上的纪律委员。每天好像凶巴巴地盯着所有人的后脑勺，仿佛揪住我们的小尾巴，就能得到奖赏一般。所有男生都很讨厌她，唯独我还蛮喜欢被她管的。

有时候还会故意犯错，看着她气鼓鼓地晃着长长的马尾辫跑来，义正言辞地数落着我，我虽然嘴上不饶人，心里还是会暗暗窃喜。

每天两次的眼保健操，是我唯一能够正大光明看着她的时间。她会在教室里来回巡视，透过指缝偷偷欣赏着她的身影，要是被发现了，就吐吐舌头乖乖闭上一会，扭过头后再继续睁开。

一次眼操前，我的鞋带散了，一知半解系了半天也没系上。当音乐声响起，她走到我旁边，看着我笨手笨脚的模样，轻轻骂了声真傻，随后蹲下来帮我系着鞋带。

看着眼前不同于往日的安静，没有厉声的呵斥，黛眉俏脸间透露出来着动人，我只觉得这个蝴蝶结要是能再紧一点就好了，那样就永远不会松开了。可惜我再也没能找回那个课间对于绑鞋带这门手艺的懵懂，同时对于心动有了新的认知。

在那个还要挂号上网的年代，没有空间的个性签名，午夜的电台DJ讲述的也都是别人的爱情故事。我只能写着一封又一封的情书，来排解自己心中的苦闷。当然，全都放在我书包最深处的夹层当中，没有填上地址，没有夹在密码锁只是摆设的日记本中。对于喜欢尚且局限在男生才不要和女生玩的阶段，喜欢大家口中的男人婆、讨厌鬼，可是要被嘲笑的。

一次大扫除，信件从被碰倒的书包中掉落出来，被好事鬼捡起来全班通报似地朗读，她和我的脸羞地涨红，本就交集颇少的我俩，那次之后再没有说过话。

（五）

真到了那一天，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店长会单独约我去海边。坐在行李箱上，看着路口来来往往的人群车流，我陷入了呆滞。

昨天去百货精挑细选的沙滩裤不知道受不受女孩子欢迎，网络的去海滩一定要和女生做的十件事情，不知道能不能用上。把妹很厉害的室友昨晚突击传授给我的把妹诀窍如今还在耳边回响。

“我和你讲啦，把妹一定不能怂，人家都这么主动了，你还怕什么。多说点好听的话，夸夸人家漂亮啦，这些都不要钱诶，最主要还是手脚勤快点哦。”

初中的时候鼓起勇气和喜欢的女生告白，破天荒地成功了。

但我却没有牵过她的手，吻上那张唇。

虽然同处一个班，但每天放学回家那500米是我们近距离相处的唯一。她说暂时还不想让班上的同学知道，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没有别人起哄也挺好的。

她始终保持着恬静，偶尔的挑逗却会让我面红耳赤。我看见了许多无人知晓的软弱，充当了很多次倾诉的树洞，但却觉得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周年的时候，我攒了很久的钱送她一双鞋，她很开心，放学路上请我吃了一串鱼蛋。

一周后，我看到那双定制的板鞋出现在了隔壁班一个女生脚上，那天，也是她和校草地下恋情一周年公开的日子。

还未走出回忆，店长的车就已经停在我跟前。车窗摇下来，一副夸张的墨镜映入眼前。

“走，去海边！”

店长的穿搭真的很度假，宽大的橘色夏威夷衬衫，上面印满了椰树和浪花，一条运动热裤。

“诶，怎么会有人去海边还穿西装裤啊，你别和我说没带沙滩裤哦，那样我真的会痛扁你一顿的。”

“有有，在箱子里，到时候换啦。”

收音机里播放着夏天，耳边是店长俏皮地哼唱，两个多小时等车程很快过去，我们来到了目的地。

“我先过去，你换好裤子来找我哦。”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店长就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啊啊，店长！”

我双手赶忙遮住了眼睛，但还是忍不住偷偷张开指缝。

“我里面是泳衣啦，你在想些什么哦。吼，遮住了还偷看，小川你有够色诶，没想到平日里一声不吭，脑袋里全是桃色幻想。”

白色的比基尼将店长的身材完美的展现出来，说实话很担心那几根细线会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断，三角泳裤腰头还搭有一圈百褶，隐隐约约遮住了微翘的屁股。

“看屁啦，快换！”

一向大大咧咧的店长好像也被我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害羞，从后座拿出一顶硕大的编织草帽，提上同系列托特包，踩着粉色的人字拖就朝海边跑去。

等我来到沙滩时，店长已经铺好垫子，躺在那边晒着太阳。

“想不到小川你的身材还挺不错嘛。”店长的墨镜滑落至鼻头，眼神打量着我。

“还好啦，店、店长，你的泳衣很适合你，很漂亮。”我摸了摸后脑勺。

“没想到还能从你嘴巴里冒出夸奖我的话诶，来吧，帮我涂防晒霜。”店长转身从包里拿出防晒霜，递给我。

看着纤细的手递过来瓶子，我恍惚了片刻，然后接了过来。店长顺势趴在垫子上，“后背都要涂到哦，我可不想晒出印子。”

我拧开瓶盖，挤出一些到掌心，看着店长白皙的后背，心脏不断地捶击着胸腔，一时间有点喘不过气来。

触碰到皮肤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店长身体微微颤了一下，随后放松下来。感受着防晒乳在光滑的皮肤上被抹开，柔软的触感让我担心一用力就会戳破。

手掌顺着脊背缓缓滑向下腰，再朝两侧延展，顺势回到肩胛骨，所到之处都令人流连忘返。

不知道后背这一块涂了多久，埋在遮阳帽下的店长从双臂间挤出一道声音。

“应该涂好了吧，揩油也没有你这么揩的啦。”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点走神，讪讪坐到一旁，抱住双腿，遥望着海面。

潮涨潮落，戏水的人们双双对对撒在碧蓝之际，浮子随着浪花舞蹈，游云驱赶着海鸟，只有太阳兀自挂在清澈之上，灼烧着。

（六）

咚，咚，咚，咚，咚。

76下。

77下。

78下。

数着滴水的龙头，看着墙上婆娑的树影，阴影之下，蕴藏着无法宁静的思绪。

店长和我分开了两间房睡，但我依旧毫无倦意。

“睡了吗？”

门外传来的是心内人的声音。

我起身前去开门，店长站在门外，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脚上踩着酒店的黑色拖鞋，倚靠在墙壁上。

“睡不着的话，我们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好。”

并行在堤岸之上，是店长先打破了沉默。

“其实，我有个弟弟和你很像，第一次来这边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而且还是认识越久，越觉得你俩很像。”

“还是第一次听店长你讲。”

“是嘛，可能我也怕提到他吧，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脑袋里一直就想着他。”

“你们关系不太好吗？”

“不是，他三年前去世了，自杀的。”

“......”

“患了那么久的抑郁症，却从来都没有和我讲过，平时也和我没有很亲啦，但走的时候却写了很长一段话给我。放心不下姐姐什么的还是第一次知道，我也是第一次了解我那个有点呆呆的弟弟。他同样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走路不注意还会撞到树，吃饭很挑食，但和我呆一起时，不管我做什么黑暗料理都能全部消灭。格子衬衫塞满了整个衣柜，上衣口袋里总放着一支水笔和一本好像永远也写不完的小本子，走一会就会拿笔写点东西。还好国小同学都对他很好，没有欺负他，但一念到国中，就好像什么都变了。一开始他跑回来说教官太凶，不想去学校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国中的同学都欺负他，还警告他不许说出去，才编了这个很烂的借口骗我。

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妈妈独自带着我和还是小baby的念诚，开着一家小卖部，一点一点把我们带大。好不容易等他上国小之后，妈妈却因为白血病走掉了。而那个没什么印象的爸爸，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当时我已经在念大学，马上要毕业了，就想着勤工俭学带他，熬一熬就好了。导致从小我都还蛮宠他的，当时他哭着和我说实在不想去学校了，也就让他待在家里，做点想做的事，我来养他。

没想到后来他性格越来越孤僻，很多时候我和他说话，他也都会发呆一会才回我，我很怕他会出事，所以就有催他出去找点工作。我在信里面读到，他很向往当一个作家，每天都有很多灵感在脑袋里迸发，所以才会经常放空。他写了很多东西，但都不满意，撕掉再重写，一遍又一遍，慢慢的觉得越来越累，就开始不再动笔了。

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

‘我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姐姐，虽然你肯定会很难过，但没了我这个拖油瓶，你一定会过得更好吧，你要带着我的那份，好好过下去，这辈子很高兴能当你的弟弟。’

真的是狗屁啦，还说什么好好过下去，一个人让我怎么过嘛。”

晚风微微吹动，念真的头发在风中舞动着，幽暗之上，两颗月亮相互呼应着，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照在遮挡住我的树影前方，照在太阳之上。

“阿飞，你说男女之间的喜欢为什么没有一个界定标准。”我抿了一口啤酒，问向站在一旁抽烟的室友。

“因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啊，总要相互试探找到一个合适的度才行。”看着夜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那如果不能确定自己的喜欢，却让别人喜欢上了自己，会不会很过分。”蹲在地上的我抬头仰视着他。

“人总是自私的咯，可能会有点过分，但肯定不算错。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已经够惨了还有心思考虑别人干嘛。”

我一饮而尽手中的酒，牢牢地盯住阿飞。“教练，我想学把妹。”

他仿佛是见到了野人一般，狠吸一口烟，弹往一边。

“行啊，学费两串鱼蛋先。”

（七）

“诶Cindy，你有没有觉得小川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诶。”

“好像是诶，头发剪短了，衣服也是走清爽路线啦，看久了还有点小帅诶。”

“听说上次轮休，他好像和店长去了海边，你说他俩会不会成了啊？”

“说不定真的哦，然后店长帮他大改造，变成现在这样子，没想到店长眼光这么毒的嘛。”

“我之前就有说啊，你还不······”

“有空在这闲聊，不会去柜面补一下货吼，水柜的水好几排都快见底都看不到吼。”

“是，店长。”

“是，店长。”

自从那次海边之后，小川整个人都大变样，比以前阳光了很多，话也一下子多了起来，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看着面前耐心帮阿嫲讲解卫生棉条和卫生巾区别的小川，又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我就这么不知不觉歪头看了好久，直到他帮完阿嫲，走出收银台向我走来。

“店长，帮我看一下柜台，我去趟厕所。”

“哦，好。”

走至身边时，他突然凑近低语：“店长，盯员工盯太死，可是会被讨厌的哦。”

我一愣，刚想出声反驳，又想起似乎刚刚确实盯着他看了很久，不禁脸上有点发烫。这一恍惚小川已经走远，一扭头想质问他，太久保持一个姿势的脖子在此时扭到。而他也消失在转角。

“臭小川，疼死我了。谁要盯着他啦，才一天没见就这么臭屁起来。他一定是在说我讲Cindy她们的事情，真是的，本来就是她们偷懒嘛。”我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走向柜台。

下班的时候，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包东西，“热贴，你白天扭到脖子，贴贴应该能好很多。”

“好，谢谢。”我没有多想，迫不及待拆开包装，想要拿出一片来拯救受苦已久的脖颈。

“今天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脖子扭到开车很危险的。”

我揭热帖的手戛然而止，抬头看到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可是你今天不是没有骑小绵羊，坐公车来的吗？”

“笨蛋，我只是没钱买车，又不是没驾照，不是有你的车吗。”

“哦哦，对哦，等等等，你刚刚说我.....”

小川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朝门外走去，“走啦，念真。”

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拽走，小川掌心的温度，就好像一张热贴似的，暖暖的，很舒服。

把我送回家之后，他就一个人走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正窝在沙发上，黄金档的节目正播到一半。

念诚如果开朗一点，会不会也像小川这样。我盯着自己的手腕，想着白天的全新小川。打心里感觉，现在的他仿佛更加自在一些，也很难再从他身上找到念诚的样子。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八）

雨下得很沉，灰蒙蒙的天披着一层薄纱。

出来跑步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街边，局促的屋檐下挤满了人。大家都被这场雨坏了心情，掏出手机抱怨着。

摸了摸口袋，只有一把钥匙和几个硬币。

水帘掀起又放下，渐渐地，屋檐下只剩下我一个人踱步。

汗水浸湿的衣服已然干透，凉风一吹不禁有些发冷。曾经夜班的便利店，好像也是这样的难熬。

念书的时候虽然都有很多男生追我，但我却根本没心思和时间去谈恋爱。一边要帮忙妈妈的生意，还要经常带弟弟。喜欢一个人时的内心活动，只能偶尔在午夜电视的屏幕里小声揣摩。好不容易到了大学，谈了一次恋爱，也因为排满的打工和弟弟的起居没时间约会，被人劈了腿。

身边也没有很要好的女生能够说的上话，认识的男生相处久了，也都对我很冷淡。或许当时我好好地维系同龄人的感情，就能帮到念诚一点了吧。

如果念诚还在的话，他会是怎么样的呢？会不会也像小川现在这样阳光，会不会写出自己满意的作品可以出版了呢，会不会遇到喜欢的女生来向我这个姐姐取经呢。

也对，我这个姐姐很无趣诶，他怎么会来问我。

不过被嫌弃也好，我一定会搂着他的脖子问他。

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雨越下越大，我的眼睛里也落满了雨水，溅的衣服上身上到处都是。

忽然一把伞递到我的眼前，我有点被吓到，转头一看是小川若无其事的脸。

“要死啊，都不会说句话。”我急忙擦去眼中的雨水，轻轻捶了他一拳。

他却好似很吃痛的样子，伞也掉在地上，揉起了肩膀。

佯装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弯腰准备捡起雨伞，一件外套却突然披在我的身上。

“你怎么会在这，雨下这么大？”

“附近有家拉面店很好吃，反正今天休息，就散步过来吃咯。”

“那你怎么会有伞的？”

“天气预报咯，出门总不能手机都不带吧。嗷嗷嗷，很痛诶，你干嘛掐我。”

“没事，活动一下手指。”

“走吧，带你去吃牛肉面，我请客。”

“嗯，好，诶，我们只有......”

雨天的味道总是带着一丝甘甜，小川身上也有，同时还有种阳光的味道。

雨天的声响很大，小川的呼吸声却听得清楚，还有粉红心脏的问候。

雨天的视野不太好，但小川的眉宇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睫毛，弯的嘴角。

（九）

“下周你就要走了，过两天请你吃顿大餐要不要？”我靠在门旁，轻声询问着正在对货的小川。

“好啊，但不喝酒哦，店长你喝醉了闹事我真的会很丢脸。”小川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不断地敲打着键盘。

“拜托诶，那次你一点都不碰，全是我在喝好嘛。”

“来人了来人了，店长你快去顾一下收银。”

“哼。”虽然很不爽，但回想起上周喝醉的糗样被他看到，还是不禁脸上发烫。

“阿嫲，这两种避孕药用法不一样的哦，一个是要事后赶紧吃的，另一个是要持续吃一段时间的。”

“我也不清楚要哪个，我孙女托我买的，小姑娘你觉得哪个好啊？”

从饭店回去路上，我俩在车上沉默得很默契。心电心还在自顾自地播放着，我想换碟却又不忍打破这份宁静。

看着前方的路越来越熟悉，马上就要到小川家时，他开口了。

“有个东西给你，等你回去再拆哦。”说着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个牛皮纸袋，看样子里面似乎装着本小书。

“谢谢。”我接过东西放在大腿上，刚想说些什么，小川就又开口了。

“我明天就走啦，今天不仅是最后一天上班，也是我在这呆的最后一天咯。”

“明天我送......”

“不用啦，我可不想看你哭得稀里哗啦的。”

“开玩笑，谁会哭啦。”虽然是回慢慢他，但语气却不自觉地慢变弱。

我似乎也不确定，是否会哭，但心中沉闷让我特别烦躁。

还在思索间，已经到了他家楼下。

隔着车门，看到的是他的笑容。

“再见啦，照顾好自己哦，念，真。”

见他又一次没大没小起来，我想出声，话到嘴边却犹豫不决，此时他却已经上楼。

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家我一直都不敢打开那个纸袋，脑袋空空的，心里却重重的。

（十）

“店长，有人送东西给你诶，过来签收一下。”

“马上就来。”

小川现在是在飞机上了吗，还是说到家了。这个臭小鬼故意没有和我讲，害得我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包裹看上去像是一幅画，上面也写着我的名字没错，但我却想不起什么时候买过这个东西，也没头绪谁会送我。

拆开一看，我整个人都仿佛被雷劈中。

月光照射下，一个披着外套的女生仰望着天空，那面孔正是我。

我冲出超商，同时手机拨着小川的电话，当我坐上汽车准备开动时，电话也在这时接通。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号码已暂停使用，谢谢......”

拧动钥匙的手在这一刻停住，我呆在车上失了神，头趴在方向盘上，放空了很久，很久。

回到家我终于做好心里准备打开那个纸袋，里面装着一本没有封面的小册子，翻开是黑白的漫画。

黑白纵横的画面上，一个长相和我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坐在地上，胡子拉碴，满脸疲惫，身边堆满了酒瓶。

“我的姐姐去世很久了，对于父母没有什么印象的我，姐姐便是我的全部，她一个人把我带大，一边念书还要一边打工养活我们两个。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很累了还要去工作，半路上出了车祸就这么走了。

小时候的我脾气很怪，是大家眼中的怪咖，成绩也不好，只是特别喜欢写作。但姐姐却从来没有骂过我，反而相当支持我。现在我成了有名的作家，但姐姐不在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自己当时能够听话一点，正常一点，是不是姐姐就不会那么累了。就可以有更多时间休息，也不会走了。”男人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起身走向卫生间。

他挤了些泡沫，抹在脸上搓揉起来。

“如果有可能，我宁愿走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她。她前半生几乎都在为了他人而活，都没有考虑过自己。小时候要帮妈妈看店，还要照顾我，大一些了还要忙着赚钱。也没见她谈什么恋爱，也没有要好的朋友一起出去玩。反倒是我自己，在她的照顾下，过得很自私也很畅快。

她好像忘记了怎么对自己好一样，只是麻痹着自己，想着等我长大就好了。从未想过，她没有被好好爱过，却在一直爱着别人。

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如果我也能给姐姐一点爱就好了，如果真的有如果就好了。”

剃须刀在他脸上刮着，镜子中的男人气质逐渐发生着改变。

洗完一把脸过后，一张阳光帅气的面庞出现在镜中。

“姐姐，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希望你可以多为自己着想，好好爱自己，好好过下去。”

短短几页的小册子，我看了很久很久，也哭了很久很久。

看着最后一格的笑容，我的心涨的发痛。

（十一）

叮咚

“你好，欢迎光临，指定商品第二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