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欲破,拂晓将至。
白影越过层层黑山,迅速穿过葱茏山林,飒飒声响伴随着溪水的潺潺,樱花落下倒是无声,然而锐利枪尖破开冷肃的空气撕碎柔弱的花瓣却又似是有声。
这时,白影一声冷笑停在了溪水源头那株枝干遒劲的樱花古木前。
“刘邦。”
山樱涧的樱花由蛇妖的妖力滋养,尚寒二月也是盛放光景,朦胧的天光影影绰绰洒下来,在白龙璀璨金眸里映出蛇妖的模样。
一枝山樱绾发,一纸折扇风流。
蛇妖半敛着妖异的金色竖瞳,眼角光滑的蛇鳞沾染着露水的湿气,慢了半拍用手中象牙白的折扇挑开樱木枝叶,声音带着点困倦的沙哑,“重言?”
韩信握枪的手紧了紧,几乎暴出青筋,本就冷漠的神色似乎有添加了霜雪寒意,厉声问道:“你为何去我族……提亲?”
最后两个字韩信难以出口的顿了顿,羞恼地瞪了刘邦一眼。
刘邦没立刻回答,像是还没睡醒在整理思绪。而整理了思绪之后,在韩信气势汹汹地瞪视下,刘邦反手展开折扇,白纸绘墨的扇面隔绝了两个人看向彼此的目光。
韩信以为这人在逃避话题,气的长枪一挑要斩了这株樱树。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刘邦沙哑低沉的轻笑了一声,语调慵懒:“怎么?重言对聘礼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还送了聘礼?”韩信一惊,他原本以为提亲只是刘邦无聊了与龙族开的玩笑,自然不肯让族人成为这蛇妖的消遣。
可若是还送了聘礼,难不成这蛇妖是真心?
族里有待嫁的姑娘吗?
这样想着韩信不禁抬起头仔仔细细去瞧刘邦,然而折扇遮挡着,却什么都看不分明。
韩信没去琢磨刘邦莫名其妙的举动,犹豫着问:“你的聘礼送了什么?”
刘邦维持着遮脸的动作翻身下树,紫色长发曳在地上,与先前韩信撕碎的樱瓣交缠在一起,“我不大记得了,你问萧何,不够的话我再送些去。”
被提及名字的树妖从深邃的山树色影中幽幽浮现,面上是温文尔雅的浅笑,注视韩信的银眸里燃着暗火:“是啊,不值得记住,不过是山樱涧半数的家底罢了。”
韩信呼吸一窒。
半数家底……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疑似女娲后人,爱好收藏仙物珍宝的蛇妖的半数家底。
很久以前韩信就怀疑刘邦大概比龙族和狐族加起来还富有,后来也确实证实了这点,那么半数家底……
大概能和整个龙族相比了。
而刘邦居然,用相比整个龙族的家产当聘礼?
韩信搜刮着记忆里的龙族姑娘们,但好像没有哪个姑娘值得刘邦这样对待。
难怪萧何满脸即使生气也要保持微笑的神色,韩信听了都有些怒,这蛇妖太败家,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成?
方才消去的怒火因了这点引子,又快要烧起来。
他几步上前沉着脸去拽刘邦的手,“你疯了?再没有管家的意识也给我注意点,你收集这么多宝贝就是为了拿出来给个女人浪费?”
蛇妖猝不及防被韩信一拽,折扇掉在了湿软的地上,半边浸在溪水里,绘好的墨色徐徐晕开,恍如一片氤氲。
刘邦瞧着那死死扣住自己腕子的手突然笑着叹了口气,狭长的眼角微微挑起,绾着发的山樱枝斜了些,几缕紫色发丝落在鬓边,“重言啊,你是真的不懂吗?”
反手将白龙搂在了怀里,温凉的唇贴上了龙角,蛇妖瞥了眼自行消失的树妖,轻笑:“用那些宝贝来换更珍贵的宝贝,怎么会是浪费。”
“我怎么会被女色迷了眼呢,怎样的女色能比得上你?嗯?”
“新婚之前夫妻不可以见面的啊,重言真是心急。”
一连串话砸的韩信头晕目眩,敏感的龙角被温热舌尖舔舐都没顾得上,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难怪这蛇妖方才就一直遮着脸。
竟是默认了夫妻这一说辞。
然后,韩信就说不出话了。
他之前去青丘和好友喝几杯酒,回来就听族中长辈说,山樱涧的蛇妖来提过亲,族人也答应了。
于是微醺的头脑像是被山樱涧的冷溪浇了一般,瞬间便清醒了,二月的寒风简直要冻了心。
甚至来不及听族人们说那蛇妖要娶的是谁,踩着朦胧天光将拂晓甩在身后,提着银枪就来了山樱涧,不远的路上为自己编好了如此着急的理由和借口。
韩信压着读作怒写作妒的火气,差点失态的质问刘邦:你要娶何家女子?为何要娶?
却没想到这是他的误会一场。
韩信这边哑了声,刘邦也不在意,修长的指挑起白龙下颚,拇指指腹摩挲着肖想已久的淡色薄唇,然后欺身吻了上去。
不知何时黎明已至,樱树枝叶间洒下点点温柔的金色碎片,明灭在溪流清澈的水波之间。
刘邦退开的时候韩信耳根都发红,彻底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
“去提亲的时候你不在,”刘邦嘴角含笑,“现在你来了,那我再说一次好了。”
“韩信,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