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小院子里种着许多树。这些树虽高低错落,大小不一,因在春夏里一味的郁郁青青,故而让人忽略了它们大小高低之迥异,总觉得满院子里的无非尽是树。
今年的秋雨一改刚猛急骤的性子,换成了春雨的姿态,淅淅沥沥,飘飘洒洒,绵绵柔柔。不成想,它这是绵里藏刀,锋锐无比,几个场次后,小院里的一些树叶如同被温水烫过似的,叶绿素尽失,叶黄素尽显。霎时,原本葱绿的小院,夹杂上了些许金黄,恍若一头青葱的秀发上,染上了几缕金发,顿然增添了几分妩媚,不禁令人侧目动容。
这些落黄的是银杏叶。尽管它们也长到两层楼高,但对于寿命极长的银杏树来说,显然还是幼苗。因为它不仅长寿,还有一副壮硕的肌体,上百年的一棵树就是一座灯塔,高高耸立,吻云刺天。不像有的树木,寿命虽长,却只有一副小身板,永远也长不高长不大。
在以前,银杏是因为阔大招来名声的。家乡山区,山上的树木虽很多,但能长到千百年银杏这般高耸入云、数人合抱高大的却少,能与其一媲高低的是樟树了,可是樟树在山区并不稀奇,村头村尾,房前屋后,处处都能见到,它们一年四季一身的翠绿,看着看着,好像觉得它们是身边的一棵棵布景树,日子长了竟然失去了新奇知觉。不知何因,银杏树在山区也难觅,它往往不在山上,却在市区的哪座寺院内外。也不像杉木、松树那般成片成林,它们多为一棵、两棵,因而愈发显得稀奇。由此,见过大银杏树成为小时伙伴们炫耀的资本。一睹银杏的阔大风采亦为那时的一种向往。因我中学到城里上了,这个向往一并轻易实现,银杏树一年四季的模样便作为故乡的标识之一,深深地植入我的脑海里。
殊不知,随着时光流转,我们身边阔大的东西多太多了,楼房不再低矮,桥梁不再细短,道路不再狭窄,街边的行道树无需从幼苗开始,移栽过来已然越过两层楼的高度。大家已不为阔和大而感到新奇了,目光转向了“特”。
已记不清是哪个秋天了,银杏树上树下金黄的树叶的照片一夜间点爆了网络媒体。树上绿油油的树叶在秋风的催化下,化平淡无奇为稀有金叶,点缀得一树繁华富丽,十分魔幻。树下飘落的金黄树叶,不同于秋天的枫叶,是以火一般的红来明晃晃地告诉人们,它至此燃烧殆尽,是一场无法挽救的毁灭,命运的开端和结局一目了然,谜题即谜底。
银杏叶却仍倔强地显着那股雍容华贵,意蕴着繁华尽后特有的那种凄美,安静端庄,尽显诗意,令人怜惜。特别每当看到地上的金叶随秋风远飘的画面,我的思绪就会跟随着纷纷扬扬、遐思万里,感慨它的美丽至此消逝,如花般无法百日金黄,当须及时欣赏,以免错失。又思索,人如何能如这薄薄的银杏树叶,即便在生命行至最穷处,也能焕发出一份安静祥和的美,悦人心目。
因交通和信息的发达,已知赏银杏叶的地方越来越多,有的最火打卡点还是在故乡。受工作生活的各种事由羁绊,几次的准备最后都成为泡影。
不知何时,园林工作者在单位小院里悄然种下了四五棵银杏树,起初可能因为它们太小,被高大的榕树、香樟树、芒果树等遮天蔽地的浓重绿意给淹没了,也可能是我不在意,加上平常青翠无奇也难以区分,故而一直没有发现它们。然而这并不影响它们的成长,日复一日,逐渐长大,春夏的绿、深秋的黄的面积亦随着愈来愈大。直到今秋,它们已大得无处隐藏,一棵棵披上金黄叶片的银杏树,便成为秋天的一面面旗帜般,伫立在院子的土地上,用美丽的符号远远地向人们宣示秋的讯息。只是这一片片崭新的金黄,于我来说还有更深的一层意义,为我解去了几分浓浓的乡愁。
我是愈发的喜爱这个小院和季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