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眼睛 文/袁茹意
戴口罩的日子有些久,久到成为了一种习惯。每出家门前必先装备完备,才会自我放行。走在外面看着保护严密的人,微微一笑。可我发现对方无法接收到赞许的笑容,唯有一双双彼此关注的眼睛在转动。
是的,平日中可以散播消息的嘴已很少发声,丰富的面部表情被挡在了口罩后面,唯有眼睛还有自由身。封闭居家的日子,足不出户,贡献最大的要数它:醒着的时候它负责从书中搜索新知、从手机端浏览新闻快讯、从窗户眺望远处风景,情绪激动时还要负责热泪盈眶。有时在想,梦境中想看得真切,恐怕都要仰仗眼睛吧。
关键时刻,局部功能被发挥到极致。局部,不代表一叶障目,没准是“窥一斑而知全豹”呢!
微信——手机里的社交软件中的一款,局部。朋友圈,部分人的关联,局部。朋友圈设置“查看范围”,局部……怎么来验证“窥一斑而知全豹”呢?
微信诞生了,直接“杀死”了兄弟飞信,逐渐地侵占了“企鹅”的“生存空间”。按理说,软件更新换代是无可厚非的,然而“企鹅”是不是也曾是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呢?在我看来,将来的某一天,被冷遇的“企鹅”消失都是有可能的,当年的萌萌哒在现在看来是行动缓慢的标志,落伍滞后的标签。被抛弃似乎是宿命使然。然而,忘记历史等同于背叛。
朋友圈的组成可谓丰富多彩,简直是一个微缩社会生态圈。有购车需求,各种4S店的营销人员便成了微信好友;过两天有购房想法,便出现了房屋中介、教育培训机构、装修装潢、床上用品等等衍生出来的微信好友;还有各种名头的好友……朋友圈信息各种小红点闪烁,谁能够像皇帝批奏章一样,逐个浏览。可是出于各种原因还是允许自己,也包括别人,“活”在一个共生空间里。边界意识模糊这病,谁能治得了呢?治得过来吗?也许自己认为自己没“病”呢!
朋友圈设置查看范围不断升级,范围缩小到“最近三天”,够局部的了。朋友遍天下,点赞哗哗哗,不是很爽吗?怎么就有了这样和那样的权限设置了呢?从添加的新功能分析,也可明白人都有不堪其扰的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着无关人员演戏。说到底,人终究最爱的还是自己,自己的羽毛还是要自己珍惜!
仅一个社交软件就可“窥一斑而知全豹”。想想生活中那么多的局部,不都是冰山一角吗?
眼睛,口罩外唯一的自由身。人们常把你比作“心灵的窗户”,澄澈是你,深邃是你。阅尽人间无数,一切尽收眼底。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2. 虞姬一别,人生如戏
文/王宇婷
四月一日,张国荣忌日,我又看了一遍《霸王别姬》 。
陈凯歌在《无极》失败了几年后回来,重新操刀执导《梅兰芳》,他们说陈凯歌回来了,却只是回来了而已,《霸王别姬》是他自己再也无法逾越的巅峰。
这部电影京味十足,意蕴悠长,西皮二黄不断响起,十足的世事沧桑,人生如戏。程蝶衣段小楼和菊仙都是真性情的人,张国荣巩俐和张丰毅演的也很好。尤其是张国荣,不会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了。程蝶衣是真虞姬,张国荣也真的是程蝶衣。
程蝶衣是入戏太深,“不疯魔不成活”。自从他说出“我本是女娇娥,并不是男儿郎”,他就没有了自己,戏就成为他的一切。因为太入戏,所以他不谙世事。他只懂戏,民族大义,革命,投机取巧他都不会,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在面对法庭审判他汉奸罪时,他不合时宜地说:“如果青木还活着,京剧就传到日本国去了。”他满眼满心都是戏。菊仙对小楼说:“你这个师弟,不知是他和这世道过不去,还是这世道和他过不去。”其实,他无意和任何人过不去,他就是不会,不懂,也不愿懂,不甘学会。
菊仙是个奇女子,她不在戏里,却愿意入戏。青楼女子本身就是历史里很奇特的人群,她们从小学着有情有才,却又被逼着无情无义。曾有人对中国古代文人普遍的青楼情结难以理解。其实好懂,文人是有浪漫情结的人,而中国古代的贤德女子多被三从四德禁锢的麻木而刻板,也许只有青楼中还能寻觅到那些真性情的女子——或洒脱或不羁或傲慢。菊仙是这个人群中的一个,她勇敢潇洒。程蝶衣被捕,段小楼对袁四爷苦苦哀求无果,而她只三言两语就使袁陷入被动。程蝶衣不谙世事,而菊仙的机智却是来自于她太明白这个世道,太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对付什么人该用什么招。
如果说程蝶衣和菊仙都不懂对世道妥协,似乎说不过去。程对袁四爷一直是恐惧的,而当段被日本兵逮捕,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去唱堂会,也许这都是他的妥协。菊仙更懂得自保,不想沾染是非,在许多时候都选择了后退,或者让段小楼后退,这些是她的妥协。但这两个人的妥协又很容易理解,他们只是想要安稳,想要维护他们在乎的东西,所以他们的妥协也尽量小心翼翼,于人无害。所以这两个原本敌视的人最终却能互相理解,惺惺相惜。
段小楼一直对程蝶衣说:“你是真虞姬,我却是假霸王。”我以前看这电影,看到后来会对段小楼生气。他在戏里明明应该是凛冽洒脱的霸王!不只在戏里,作为大师哥,他就是护着小豆子的霸王。但最后,他却是妥协的最彻底的。他的霸王气质在洒脱不羁的外表下,远不如那两个女子(如果程骨子里真的应是一个女子)柔弱的外表下的爱和理性更为坚定。这个霸王最初的妥协也许是为了菊仙或者蝶衣,最终却还是只为了自己,经过岁月的磨砺,他棱角尽失,最终对戏院的看门人也是毕恭毕敬,我们已看不到一丝小石头的影子。这个霸王扮相的男人,彻彻底底地,出了戏。
人到中年的我再看电影,却也对他气不起来了,难道要气他为什么不以死相拼吗?难道要气他只是想活下下去吗?难道要气他只是看透了人生不是写在本子上的一出戏吗?程蝶衣是孩子气的不谙世事一腔孤勇,但是他,是个懂事想活着的成年人了,是个必须懂得失利弊的成年人了。
小四应该也是本片的一位主角。以前我不懂小四的转变,以为他只是像文革中所有的懵懂少年一样,受压迫久了,急待宣泄。但这次当我看到蝶衣被批斗后,小四拿着那些金玉蝴蝶满意地唱起《霸王别姬》时,我猜,他也是爱京戏,爱虞姬,崇拜蝶衣的。只是可惜这些爱和崇拜永难达到,他想入戏,却不能——那么干脆毁了戏,毁了程蝶衣。这份狂热与罪恶,难说到底是爱的极致,还是爱的对立。
程蝶衣最后在台上拔剑自刎了,就像虞姬一样。张国荣最后在酒店一跃而下,就像程蝶衣一样。在一个动荡的时代里“好好地唱一辈子戏”“不差一年,一个月,一个星期,一个时辰的一辈子”,这是一个玻璃梦。
但就算现世安稳,这世界就能容忍和接受与芸芸众生唱反调的人吗?
就算于人无害,凭什么他敢,与别人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