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瞥

惊鸿一瞥

有多久了。

有很久了。

时至今日,你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孩,我总会温柔说一句“我喜欢笑起来没眼睛的男孩子”。这话总是惹来阵阵嘲笑,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我来之不易的珍惜,是甘心瞑目的值得。是四海潮生引的心猿意马,是魂牵梦绕后颓废的力尽神危。

1

开始注意他是在很久以前的事。

那是一个冬天,晚上的时候停电了,大家都很兴奋,要上自习的时候各班级桌上都摆着蜡烛。他是走校生,返校进门的一瞬间,灯就亮了,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说了一句“以后,请叫我灯神。”班里哄堂大笑,笑得树枝上雪都掉了。

这个男孩,爱打篮球,爱开玩笑,每次看他的时候,总是沐在春风里的样子,意气风发。

我爱闹爱说话,班主任把我叫出来,恶狠狠的说道“辛曼,你都高二了,能不能上点心,你在说话,我就让你和李惊鸿一位去,让你说个够。”

这事我谁也没跟谁说,当时什么感觉呢,心里的小船似乎要坠海了,似乎要渡岸了。

终于,在我“不懈努力”之下,我们做同桌了,他总是看着我就笑了,还常把腿伸到我这边,我就把腿放在他腿上面,有时他撑不住了,就掐我的大腿,我也会故意把胶布,笔什么的碰掉,捡的时候不留情的回击。

两个人每天笑得傻子一样,不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么。连后面两个女孩总说“你俩别秀了行不。” 我都会回应 ,“哪秀了,没看见打架呢!”心里又像吃了蜜一样。

当两个人不明朗的感情被别人认可,心里的喜悦就会迫不及待的爬上眉梢,自己看不到,别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段日子,我还挺想过的。

和闺蜜肖然讲了我所有的事,她便让我赶紧指给他看,做完操带回的时候我激动又小声的说“就那个,黑色鞋,黄子晟后面那个,完了完了,要过去了,你看见吗?”“昂昂,看见了。”她说。

后来,她问我,看上他哪了,我嗯嗯呜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当她说“长的又不帅”我就来劲了,“我觉得……长的挺好看的啊!”

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不好,就算是块烂泥,也觉得散发着蛊惑人心的玫瑰味。

我承认,他算不上一见倾心的长相,小麦色的皮肤,笑起来眼睛就没了,喜欢黑色,去打篮球的时候会像小姑娘一样翘着腿跑,开玩笑的时候会翘起兰花指娘娘腔的说一句“讨厌。”可就这样一个男孩子,把那段无华的时光惊艳了好久,以至于后来的好多年,想起来不知道是扬嘴角,还是擦眼泪。

上课不听讲的时候便会装作无意的问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他看着我,又看向窗。

“顺眼的”

“什么算是顺眼的?”我急迫的问,

“不知道”

他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我有点手足无措,直到放学铃声响起,他俯下身来,轻轻在我耳畔说了一句“我看你就挺顺眼的” 。他说完就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的脸红心跳,无法言喻的美好潋滟了方数几里。

在桌子下我们舞刀弄枪,他的手大,握住我就挣脱不开,一只手控制我,一只手在上面写作业,糊弄老师,然后趁不注意的时候又偷偷掐我腿。疼么?不疼。他的手温暖,常常握着我好久。

可我明白,自己不应该多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后来算什么样子,他对我笑,也对别人好,打球时会把外套给我,把我喝过的水一饮而尽,又一脸魅惑的看着白帆布鞋的女孩,就算爱怕模棱两可,爱怕平分秋色,我还是愿意,愿意过好久这样的日子,如果天遂人愿的话。

大概一周的时间,他有时来了却没一节课又走了,脸色不在明媚,暗暗的,压抑的周围都喘不过气来,听同学说,他母亲去世了,有说病逝的,有说在北山自杀的,总之,这个大男孩变了,无心学习,整天睡觉,醒了就和后面两个女生谈笑风生,看不见我一样,有时我叫醒他,会收到一句极不耐烦的“干嘛”。

那眼里的陌生与生疏让我退却数丈,再无他心。

后来一段日子,他掐我特别用力,也特别爱生气,上厕所时,看着大腿外侧的片片青紫,我一点也不委屈,一点也不,只要我还能看见他,就是心满意足。

他退学了,我应该料到的,或是因为总拿手机,或是因为不想上了,总之,我见不到了。

我一个人坐了好久,左边是空桌子和白色且冰凉的墙,右边是过道,大家都有说有笑,我却得意不起来了,他走了,再不会有一个人放学前一分钟在桌子下偷偷拉我手了,他从没问过我下节课上什么,可如果你和我谈及高中,我脑子里全是他。

后来的同桌活泼善良,晚自习时会给我递干脆面吃,我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总有那么一个人,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静看朝生潮起,略一抬眸,却掀起惊涛骇浪。

时间过得快,过的紧,备考了,我却总还有时想起那人不见眼睛的笑。

高考的时候,他被叫回来,我望着他,像望着一片海,直到最后一科结束后,我还是忍不住跑到他面前强忍泪的问“听力有没有蒙四D啊”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做不到心如止水。他瘦了,个子没变,对着我笑,眼睛又不见了,“我想你了!”那天,天气真好,眼前的心上人耀得我移不开眼,空气里是好闻的味道,我还没说话,他就被朋友叫走了,黑色衣服的衣角飘起来向我,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回头了,看了。

我问了他的好兄弟蔡祁川,说他在北京,报志愿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选了北京,肖然出国了,也成了我少见的人,通知书下来那天,我哭了,在有他的城市,被录取了,我小心翼翼的给他发了信息,一字一句的仔细斟酌,好多话想说,删了又改,最后就一句话“我在,北京。”

我以为奋不顾身的奔赴能换来心之所向,其实飞蛾扑火扑的不是冲动,是自以为是的归宿。

2

大学里的人都很好,虽然没有他,但是哲学上说,离开他人和社会的纯粹个人实践活动是根本不存在的,他在这座城,就在我身边。

同系的一个男孩子对我很好,叫王鑫灿,送花时羞涩的样子很像我,喜欢白衬衫,哪里都干净。当他兴致勃勃的问我喜欢什么的时候,我总要说一句“喜欢惊鸿啊。”

我和他同在这座城,却好像隔了六万棵树,九万条河,隔着四季更迭,隔着八千里路云和月。

我每天都在等着他联系我,无聊的时候还去看以前的十宗罪,我就记得那个土肥圆的女孩说了一句漂亮的话,

“我空空如也的无名指永远在等待你的戒指。”

他似乎终于有空了,说要带我去玩,我真开心啊,换上白色的裙子,没带任何首饰,我知道他不喜欢,坐在他摩托车的后座,看着夜晚温软香风在四下旋转着光银,我抱住他的腰,把头倚在他的肩头,看着前方未知又可喜的路,我似乎透过脊背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透过岁月,看到了我们的往后余生,

下车后,他带我走进巷子,这里五彩霓虹流转,人们少了三分正经,多了五分张扬,连看向暗处的树,都散发着魅惑又神秘的光。

“想吃什么”。他欣喜的问,那样子,是我鲜少见得,“烧烤。”我们走过去买了鱿鱼和肉串,从来不带纸的他总向老板要纸为我擦嘴,一边又说“猪一样,胖死你。”“我这不是胖,是可爱到膨胀。”我含糊不清的说,招来他一声轻笑。这样的情景就算做梦我也不敢奢求。

巷子里似乎有很多他认识的人和他打招呼,却意外的没有一个人过问我是谁,看向我的神情显得随意又不在乎。

那天晚上,他拉着我走了好久,月亮又圆又亮,把方圆几里的浮云染映明媚又动人。

“辛曼”“嗯”我应着。

“你想过以后吗”

“不敢想”我是真的不敢想。

“你要有个好结果,有人陪,有人爱。”

“我也想好好爱他”我们都话里有话,又都默契的不挑明。

我很清楚我们的关系,算不上暧昧,说朋友虚伪,他怎么想我不愿意知道,我,喜欢他。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眼里没光,看着我,眉眼,嘴角,哪里都没有动,平静的我心慌。我只感觉,他拉着我的手松了些。

回去的时候,夜黑了好多,风也不香了,我还是愿意这条路再长一些,他身上的烟草味混着淡淡的香水味,好闻又厌恶。我不猜,不闹,不配,我就想啊,来日方长,他总要回头看一眼的。

有时候特别后悔,要是自己早走一百一十七公里就好了,这样就能早些赶到他身边,多陪他一场,在他孤芳自赏时陪他一起见识陌生风景的好模样,陪他变得成熟,陪他生长,陪他经历,陪他长大。

又想,或许,这次,我走远了,又早了,走多了,也许,两个人本该是分开的呢,被我生拉硬拽的放在一起,又以读过书的名义称这勉强叫做缘分。

一百一十七公里,来时,回去的路,一样的好风景。坐火车的话,还会经过好大一片杏林树,三月的时候特别漂亮。

鑫灿送了我一束百合,看到我欢喜的样子,便问“喜欢百合啊。”

我答应着,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他身上不同于惊鸿烟草味好闻的味道变成了百合香,这个随身都会带着手帕纸,笑起来就温柔的不可方物的男孩子,说话都不会大声,这么好的人,我怎么就爱不上呢,总觉得他眉眼少了三分随意,衣领多了一分严谨,想过以后又骂自己,这是把他和谁比呢。

他很认真的跟我说我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前所未有的心动。

这个傻小子,怎么不知道,第一首诗总是不尽人意,很多时候我都很愧疚,说过好多对不起,但他总是轻轻说“没关系,我愿意”声音太柔了,却戳在我心上,心疼他,也心疼我自己。

他们都跟我说,就答应了吧,我说,算了吧,配不上人家的干净,也别耽误他。

配不上王鑫灿的干净,也配不上李惊鸿的桀骜,我啊我,真是咎由自取。

王鑫灿有一次征文得了一等奖,大家都说好了为他庆祝,酒桌上大家侃侃而谈,笑得不亦乐乎,中间他说出去一下,朋友们都不怀好意的唏嘘,我一头雾水,一桌子的菜,没一个辣的,他一直把我胃炎的事记着,心里兀地哪塌陷了一块,格莹莹凑到我旁边神秘兮兮的说一句“珍惜眼前人。”我刚想问,手机就响了,惊鸿约我去散步,我看着满座的朋友,又听着他淡淡的呼吸声说了一句好,我和他们说自己有点事,鑫灿回来的时候替我道个歉,所有人都拦着我,被我挣脱了,出去的时候,我没看花眼,我看见了王鑫灿,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好看的说不出话来,我就瞥了一眼,没有再看,也不敢看。

散步的时候惊鸿搂着我的肩膀,感受到他的气息,便是我九死不悔的难得,“辛曼”他叫我,在我回头的一瞬间吻住我,那温温软软的触感让我意乱情迷。

宋冬野在《安河桥》一分五十八秒的中说了一句“我在等你呢”,李惊鸿,我也在等,等你亲口说出喜欢。

回去的时候,室友对我说,从来不沾酒的王鑫灿要了一打燕京,那捧花,回家的时候一束一束的送给路人,嘴里一直说“你要幸福。”

我听着,心里难受,哑着嗓子答应了一声“嗯。”

他显山露水的照顾一分不差的都落在我眼里,可,惊鸿啊,那个云一样的男孩才是我全部的渴望与幻想。

我生日的时候去KTV,我知道惊鸿爱喝酒爱吃辣,点了很多不合我脾性的东西,看着他笑得那么好看,我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向别人介绍的时候,我不甘心又必须的说“朋友”

包厢里有很多人,他自来熟的和他们打成一片,有男人,有女人,有酒,有烟,有他灿烂的笑。

自己也是不争气,开始胃疼了,我不动声色的按着,还是被鑫灿发现了,他悄悄的问我“又胃疼了,”我说“没有”当时包厢里特别吵,惊鸿肯定听不到我们说话,我借故去厕所,吃了一片吗丁啉,尽管冒冷汗了,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还是暗自庆幸的说了一句“还好妆没花,”他只能看见我光鲜亮丽的样子。

回来的时候,我位置上有一杯热水,里面还有一瓣橙子,空调的温度高了,鑫灿见我回来,转身向身后挑了一个看似最柔软的抱枕递给我,他什么话也不说,却让我感觉特别心酸。

橙子的香味闻不到,包厢里的烟味太重了。

我静静的看着惊鸿,看着他晦暗不明又极其清晰的脸,不自觉的笑。一点没注意自己紧锁好久的眉头。

“要不你回家吧”这是进包厢以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没事的”。我回答,他挑了挑眉,看不出失落,也没有担心,投入热闹,走进喧嚣。

不知道过了多久,散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没让任何人送,自己跌跌撞撞回到家,特别解脱,胃里翻江倒海,却怎么也吐不出来,鑫灿发来短信“撑不住了告诉我,我送你去医院”我没回,后来格莹莹发来短信“今天那个一身黑的男孩子太帅了,我要到他微信了,感谢姐妹”一身黑的男孩子,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突然撑不住了,我冲到卫生间使劲吐,却全是酸水,我就那么瘫倒在马桶旁边,阵阵恶心,还流了好多泪。

3

我跟你讲啊。

我跟你讲。

我就觉得,觉得自己特别不容易,我很努力了,陪他吃过好多次的麻辣烫,买过好多并不喜欢的白衬衫,总听他常哼的那首老歌,目之所及只要有他,就毫不犹豫的跑过去。他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看不见我在,看不见我来。可是,我来了,带着四季晴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好久。

那天,我,惊鸿,祁川走在街上,祁川总逗我,我追着他满街跑,他一边跑一边大喊“李惊鸿,你媳妇欺负我”他笑着看我们没否认,没答应,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让我感觉他走惯了风月场。

我们到一家店坐下来,他坐在我旁边,揽过我的肩头,手指拨弄着我白衬衫的衣领,随意又带着目的性,祁川递给他一根烟,他接过,坐到另一端沙发上,吞云吐雾完后又做回到我身边,重复刚才的动作。

你看,他总是这样,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回回上当,只要他眼神飘忽的方向微微向我这边倾斜,就算山高水远,就算道阻且长,我也愿意步步心疼走到他身边,在他鲜少的柔情敷衍附近,待一秒也好。

好听点这叫卑微,难听点这叫窝囊。我希望,这条路我自己走过就行了,女孩子啊,是要自重的啊。

上街的时候,碰见祁川了,他一脸灿烂的对我说“走啊,带你找李惊鸿去啊”,我摆摆手说“不去了”。

真的,提起他的名字我都特别累。

还喜欢,就是不知道再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说服自己。有他的地方,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说话也温柔,怕心里藏不住的欢喜一股脑溜到眼里吓着他。

鑫灿又送了我一束百合,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不找个别的女孩”

“见过眉眼像你的,见过个头相似的,就是没见过心跳节拍一样的。”他还是柔柔的,像碗白粥一样。

我们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怜,就像被狂醉天仙揉碎的浮云,落伍孤雁令人心碎的哀鸣。终归不如意。

回校后两天,惊鸿给我发消息,是一个粉红豹玩偶链接,他问我,“穿衣服的好看的还是戴眼镜的好看,我小妹要生日了”他的确有个妹妹。

就那么一瞬间,真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格莹莹说过的一句话“好像要一个巨大的粉红豹,搂不住的那种”。我看着链接,最大的有一米八,都要和惊鸿一样高了呢。

“戴眼镜的吧。”我真的很用力的在打字,“行,这两天我不在家,去别处办点手续,快递你帮我拿一下。”“好”  我答应了。

爱一个人有多卑微,卑微到尘埃里。

我还是说了“给姑娘买的吧,我知道了”

梁静茹的《勇气》听多了,我都觉得自己行了。

“我爱玩,你不知道?”隔着屏幕我都能看到他那副懒散痞气的样子。

你说他好,他哪也不好,你说他笑得好看,那全是我的一厢情愿。

“你不喜欢我哪?”三年十一个月零二十八天,我终于问出口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久,可就那么两行字,字字诛心。

“我喜欢一个人,不会喜欢哪,也不会不喜欢哪,我只是对你,没有那种感觉”

他终于说了,我这么久都想问的话,日日夜夜盼着的结果,等了三年的交代,原来可以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

“嗯,快递我会给你拿的,”我不想说话了。

心里难受,哪都难受,眼泪当然流了,只可惜当时身边没人,我谁也抱不到。

这世间万物,怎么哪一件事都藏着委屈,我心里就想着,没关系,他喜欢玩,他还小,可我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是后来蔡祁川告诉我的,惊鸿对着屏幕看了好久,把聊天记录都删了,对他说了一句,“我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肖然回来了,我二话不说拉她去了酒吧,我一杯一杯的喝着加冰的酒,凉到了骨子里,我一边哭一边把我这些日子受的委屈都给她讲,把前半生的风景都讲给纸短情长。

她看着我,什么都不说,她去厕所的时候,手机来消息了,我打开,看见我最爱的两个人对话:

“我给不了她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你说。”

“我说的不是物质,是精神。”

“说白了就是不喜欢呗。”

“嗯,她是个好女孩,我配不上她。”

我最怕,怕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我要的不多,他怎么就不知道。

当时酒吧里放的歌是《山海》,我明白,我都明白,我朝思暮想的,苦苦恳求的,一点点吝啬的感情,他都给不起,什么都给不起。

想来真是可笑,这么久,也没听他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胃里一阵翻涌,我去洗手间大口大口吐,吐到最后满口苦涩,连呼吸的变得难受。

你听我说啊。

你听我说。

你要是见过我的样子,一定心疼我走过的那段路。

我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看见肖然肩膀在抖,她哭了,她是一点一点看着我走过来的。

她心疼我,我知道。

大概没那缘分,是我作茧自缚,这些年,怎么一抱都是辛酸,一揽全是遗憾,我趴在肖然怀里哭,一直哭,脑子里全是他的音容笑貌。

快递到那天我抱着它在大街上走,行人都看我。玩偶很大,走的很累。

看着街口车水马龙的,我想,就算了吧。

我拿出手机,发了我觉得我这辈子说过最有骨气的一句话。

“过不了就散了吧。”

我把东西给了祁川,这样多好,没有面红耳赤的争执。也看不到他眼里会渐渐结起的冰,他什么都没回,默许一样,我不开口,他就不回应。

祁川问我“你心里舒坦了。”

“其实我挺难过的。”

马尔克斯在《霍乱时期的爱情》里写到:缘分有两种可能,等来的和找来的。

那我的惊鸿一瞥便是我撞到头破血流乞讨来的。

过了一个月,或是两个月,他联系我了“我去当兵了,后天走”好久没联系,开口就是离开。他二十四了,也许二十五了,总之,他要走了,你说他这人怎么这样,不爱我就罢了,也不爱这座城了。

“好,我去送你”我咬咬牙,忍住了泪。

他走那天车站里人不多,没有人愿意离开,我在他和祁川两个人身后,不说话,看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心思飘出了好远好远。

“辛曼”他叫我

“嗯”我应着。

“好好照顾自己”他停顿了一下,我好像听出了感情。

“总之,别再遇到我这样的人了”

“我想去厕所”我忍不住了,在卫生间里,一直哭,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在池子里,没带纸,袖子湿了好大片,擦了还流,擦了还流,眼睛擦的生疼。

他就是个混蛋。

回去的时候,快要检票了,我跑过去,在他身边,深呼吸,贪婪的吸允他的烟草味,想好好珍惜。快到他的时候,他突然放下所有行李抱住我,很用力的那种,我能感觉到他埋进我脖领里吐出的温热的呼吸,我环上他的腰,又不敢使劲,眼泪往下掉啊,都到他衣服上了,后来他放开我,拿上所有行李,走了,连个回头都没有,车站里人不多,我却找不到了。

脖子处湿湿的,我想,是汗吧。

我听到绿皮火车的鸣笛声,睁眼,是满目荒芜,闭眼是寸草不生,还没来得及陪他好好走以后,就见不到他笑了。

4

毕业后,我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做了旅游体验官,有时候到了南方,便会多逗留几日,想着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却从没见过意气风发的兵哥哥。

过了一年多,他发了个一句话的朋友圈“我在这挺好的”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

我一直一个人,常常是看着南边就出了神。

鑫灿也没找过,一直守着我,他问我,“你图什么?”

我说“图他让我心烦意乱,让我牵肠挂肚,让我受尽委屈”他不说话看着我。眼里的悲伤和有一次的我好像。

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各种类的胃药,我好像知道是谁,好像又不知道。

那天我回来的很晚,特别累,每走一步都是心疼,连灯也没开,趴在床上,想着夜。

“我多想 能多陪你一场”手机响了,我完全凭着意识去接的,那边和我这里一样静,静的我害怕,我看了一眼,是祁川,心里兀地一惊。

“辛曼”

我一点也说不出他声音有多哽咽,说我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生拉硬拽扯出了血。

“怎么了,”我每一个细胞都清醒起来。

“居民处着火,惊鸿进去了,没出来”

他几乎是用所有力气说出来的话,就像我用所有力气去听一样。

“祁川,别闹”

“辛曼,明天过来吧,好久没见了”他挂了电话,也是撑不住了。

我都不知道哪天晚上是怎么到的车站,夜里很黑,风也很凉,把我的裙子吹的紧贴着皮肤,要把我吞噬一样,我从天黑哭到天亮,到后来,都没意识了。

也不知道在车上坐了多久,我不停的责备自己,多走了一百一十七公里路,逼他南下。

我下车就看见了祁川,我没跟他说哪列车,他却像早预料到了一样。

“我知道,你肯定是最早的那一列”

说实话我们那时候有点像,一样的蓬头垢面,他没刮胡子,满脸的颓废和沧桑,我没换衣服,咖啡渍还在上面,滑稽又可笑,他带我上了车,这座城,连空气都是不适应的味道,黏黏的,腥腥的。

祁川扶我下了车,我走不动了,兵营里有好多人。

“听说找到的时候尸体都是残缺的”

“哎,惊鸿哥挺好的,怎么就……”

我听不到任何话,也不敢去看那个黑匣子,原来人可以变得那么小,就静静的在那,天色暗了,风吹过,匣子纹丝不动,我不想去碰,可里面是我爱了几年的男人。

我被祁川搀着,身上哪里都疼,是苦的。

我目睹一切,起棺,入俭,敬礼,他的墓前有鲜艳的五星红旗,四周是常绿的松柏,是个安静的好地方,而无车马喧,可他爱闹啊,自己一个人在这多孤单啊,我那么爱的惊鸿啊,就这么在异乡睡着了。

我成天成夜睡不着觉,常常半夜跑到他的墓前,不出声音的哭,又被焦急寻找我的他们拽走。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是想再好好看看他,在他坐过的地方再坐一坐,把他看过的风景再看一看。

我记得他不喜欢南方湿答答的天气,但他去了,又走了很远,这一次,我追不上了。

祁川让我振作一点,他眼里红血丝密布,前几年的稚气都不见了,瞳孔黑的深邃,变得成熟,这时也是颓废的。过了几天,我精神了一点,他就开始跟我絮絮叨叨他的这几年。

“他啊,这几年特别努力,干什么都特别积极,领导很看重他。”

“有一次出去演习,我腿压伤了,他硬是把我背到了山上,这个傻小子。”

“我问他,怎么这么拼,他说,想成熟一点,给一个交代。我问他,给谁交代,他不说话,就笑。”

“每次有活动,他都会唱《这一生关于你的风景》,每次有花的时候,他都会挑上一束百合,每次到药店,他会挑好多胃药,也不见他吃,每次战友们调侃他没有女朋友,他总是说,我怎么没有,我女朋友吃不了辣,来不了南方,美着呢。”

“他还说,等这几年熬出来了,就结婚吧。”

“她”是我吧,是我的。我一直说他从来不肯好好爱我,原来,他一直在啊。我的喜欢他都记得,我想要的,他也想给。

我很爱他,却从没和他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过,没堂堂正正的拥有过,直到生离死别我才敢昂首挺胸的说一句,他曾经温柔的摸过我的头发。

惊鸿啊,没有逆着阳光意气风发的对我笑,我也没有在某个转角一头扎进那带着古龙水味的衬衫。就是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告诉我“今天火烧云一定会很好看”。我就知道,逃不掉了。

以后都见不到他了。我想到这就特别害怕,我日日夜夜盼着他好,在那棵祈福的银杏树下我扑通一声就跪那了,我说,要他益寿延年,要他前程似锦。

可他就这么走了,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我们很久没见了。

我打开手机,里面有鑫灿几百个电话,我随便挑了一个拨过去,马上就接了“你怎……”“惊鸿死了”他也沉默了好久,“什么时候回来”他也很难受,我听出来了。“周三吧” “好!”

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哪里都是他的影子,可是我却抱不到他,我难受。

惊鸿啊。

珍重。

5

回家以后,鑫灿一直照顾着我,尽管总是出差但有空就给我煮百合粥,他从不提关于惊鸿的一言半语。有时候想抱抱他,可指尖刚伸出来的时候,就动不了了。

祁川也离开了那个地方,听说,北上了。

我回过南城很多次,在他墓前送上一束束百合,黑白照片里的男孩不在邪魅,笑得干净,安心,阳光打在他清秀的眉眼上,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他留在昨天了。真遗憾,时间并没有把我对他爱意消磨殆尽,我还总是偷偷的庆幸,很久以前有一天,我遇见了他。

我想和他走过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桥。他却贪恋天堂处处姹紫嫣红,不陪我赏绿树红花从青丝到白发。

我不顾一切的走过车水马龙去见他,他却对我说再见,我看着他越走越远,消失在清晨的雾里,走进云深不知处。

他从没说过喜欢我,却一次次抬起温柔的手,好像要给我一个以后。

我穿了一件白衬衫,走在干净的街道上,绿色的电车在我面前缓缓驶过,停在站牌旁,当他再次启动离开后,对面那个男孩就过来了,笑着,白皙的脸庞好像在发光,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散发着动心魄的百合香,我看着他,眼泪就出来了,他把我轻轻拥入怀里,缱绻又温柔的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是啊,真的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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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妖孽

总编辑:北辰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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