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得文的选择
大殿几乎走空了,入耳的声音愈远愈轻,隐约不见。
南希没处可去,在殿里踱步来回走着。
她在想很多事情,万万料不到一切会这样发展,怎么普莱斯夫人为不实说话,为何疯子宁愿演戏,也不承认真实的身份?
在她头脑一片混沌时,有婢女走了进来。
“奥尔丁顿公爵夫人,王后正在花园里,让我们来请您过去。”
“王后?”南希怔道。
“是的。”
南希反应过来,“好,那请你带路。”
从城堡的西门出去,是一片苍郁的绿碧。
又左转右去几十步,穿过覆坠着葡萄藤的格栅拱架,南希看到了等候在那的王后。
“南希,”王后莞尔一笑唤了她,“来,过来我这边。”
“南希拜见王后。”南希走近了屈膝道。
王后抬抬手,“我们之间就不要拘泥礼节了。”
南希平起身,见王后笑意盈盈,哪怕她此刻心中再烦闷,也不得不扯出微笑,给王后以回应。
“您招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就是我们很久没见了,所以叫你来聊一聊。”王后仰头望了望天空,又接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不妨边走边说?”
“好。”南希应道。
“听说前不久你和奈登闹了脾气?”王后没有看她,像是随意问道。
这个问题令南希怔忡,心在顷刻有些发慌。
她不知道奈登是如何处置相关知情人的,所以就不知道王后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试探,亦或是已知了真相。
怎样说才真的合适?
一片叶子从果树上落下来,南希颔首,“嗯,我同他......吵架了。”
“是什么原因呢?不过吵架而已,竟使得你离家出走了?”王后轻轻一笑,追问道。
十余种理由在眼前一一拂过,南希下意识抓住一个。
“是他的表妹西维亚到了纳顿城堡,我和她......相处得不太融洽。”
南希说完这句话,才恍然意识到,如若国王也问了奈登同样的问题,到时候他们的回答不能一致,那......
王后了然点点头,“那孩子的确不大懂事,你身为公爵夫人,多担待着些。”
“嗯,我明白。”
面前一道篱笆挡住了去路,又转过弯,王后才赓续缓缓说道:“你也知道,近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其实陛下他也不是有意如此,只是一时受了小人的谗言蒙蔽,上次从外面回来,陛下连着好几天晚上辗转反覆,难以入眠,他是看着奈登长大的,奈登断了指,他也心痛啊。”
南希明白了王后的用意,无非是告诉她这些事情,利用她这的枕边风,借以安抚奈登罢了。
眼前闪过那取下的纱布,一片血淋,“您和陛下也无须忧心,奈登他一直记着陛下的恩情,身体发肤、声名威权都未入他深处,他的情义融于血液流淌,那血里又含着生命。”
王后反应了片刻,讪讪一笑,“奈登的为人,陛下和我都明白。”
“时间还早,你陪我去看看宴会的布置吧。”王后又道。
南希反问,“宴会?”
“嗯,陛下说要为你和奈登接风。”
......
南希一道随着王后到了地方,看着下人们的工作,南希有隐约的想法,面前的一切不像是匆忙准备,更像是早早计划。
宴会布置完毕后,没多久宾客就陆续来到。
很多人南希中午才刚刚见过,此刻又一度见面,大家的反应一如往常,仿若中午的那场对峙不曾发生。
南希心里憋着话,等着独处时一一告知奈登。
在中途,奈登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摸了摸她的手背,但鉴于陛下就在身边,便没有问她缘由。
南希就一直,等到了宴会结束。
卧室的房门缓缓关住,南希才低声问道:“贝基国王有没有问你,前不久我出走的事情。”
“有。”奈登点头。
南希心里一惊,“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西维亚嫉妒你,做了一些对你不好的事情,你生了气。”
倒也对得上,南希仔细一想,才安了心。
她将下午和王后的对话一五一十转述给了奈登,烛光的映照下,奈登的脸忽明忽暗。
他摸了摸南希的头,“乖,你做得很好。”
南希又顿然想起,奈登将她从图沙镇接回之后,意外接二连三,她都没能顾得上询问...西维亚的事情。
“奈登,你的表妹西维亚,她和她的母亲现在在何处?”
“我将她们安排去了一个偏远的山庄,以后她们就会住那里。”
“那她们不再回来了吗?”
奈登摇头,偏过了一个角度,照在他脸上的光便更少了,“嫉妒会让一个人,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用力诋毁她不甘心比之不足的人。西维亚不可能闭上她的嘴。”
南希垂眸,“那......餐馆老板和他的夫人呢?”
奈登轻叹了一口气,将南希拉进怀里。
他拍拍南希的后背,“乖,这件事情不要再问了,我已经处理好了。”
“嗯。”南希应道。
她抬起头来,此刻的奈登背对着桌上的蜡烛,黑暗中她不能够再看清他的神情。
......
从王城回到纳顿城堡时,逢了一个阴雨天。
雨声悉索,头顶之上氤氲一片,南希把多拉带下马车。
多拉落地后,南希又弯下身来,将她羊毛斗篷上的帽子向前拉了拉,确保雨拍不到她脸上,才牵过她的手。
在仆侍们的迎接下,她们走了进去。
“夫人,这是?”温妮莎看着多拉,讶异道。
众人也都将目光尽数放在了多拉身上,带着疑惑和好奇。
南希将斗篷脱下,递给了艾比,“她是我和殿下领养的孤儿,叫多拉。”
平日城堡里较为冷清,此刻多了个孩子出来,大家都也不抗拒,甚至颇为忻悦。
温妮莎上前一步,帮多拉把羊毛斗篷解开。
多拉的视线同样放在温妮莎身上,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说话。
南希低头,耐心对多拉说道:“多拉,我教过你的,别人帮助了你,你应该说什么?”
多拉便对温妮莎道:“谢谢。”
温妮莎把她的斗篷搭在自己胳膊上,然后直起身来,微笑道:“不客气。”
这时奈登从外面走了进来,水滴沿着他的脚步湿答落了一串。
管家把一封信递了过来,奈登脱下外衣将信接过。他拆开信,随着目光的下移,眉宇也逐渐拢紧。
南希觉察到什么,走到他身边,待他放下信来,方低声问道:“怎么了?”
“和我去趟书房。”奈登把信递回到管家手中,侧过头对毕维斯说道:“毕维斯,你也来。”
“温妮莎,你带她四处转转。”南希看了眼多拉,交代道。
“好的,夫人。”
......
“尤菲米娅怀孕了。”关上门,奈登对南希说道。
南希瞠目,震惊之余心脏隐隐发痛。尤菲米娅明明怀有身孕,却遭受了那样的待遇,那胎儿何等幸运,仍在尤菲米娅肚子里平安。
“如果让约书亚家族知道了这件事......不,他们不能知道,”南希晃晃头,“他们会想尽办法把尤菲米娅接回去,那样的话,岂不是尤菲米娅再也摆脱不了他们?”
奈登颔首,但他依旧面不改色,“尤菲米娅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他们不准备让约书亚家族知道这件事。现在暂时还能瞒住,但孩子出生后难免出现破绽,为防止他人怀疑,他们决定将孩子记在班森名下,对外宣称伊文捷琳怀孕,时间也对得上,那孩子还能有个身份。”
“那伊文捷琳愿意吗?”南希提出疑问。
奈登点头,“嗯,这个主意就是伊文捷琳出的。”
“得文还没找到吗?”奈登转头问毕维斯道。
毕维斯摇摇头,“他的踪迹太难追查了,卡尔他们还在尽力。”
“军队部署图还在他手里,告诉他们一定要快。”
“是。”
“那我先出去了。”南希不想在旁边影响到他们谈事。
“嗯。”奈登应道。
南希走出书房,站在门口久久未动,满脑子都是尤菲米娅的事情。等她再回过神来,却没有看到什么人,便踱步到了主楼梯口。
正巧有女仆端着盘子下楼,唤她道:“夫人。”
“温妮莎她们呢?”南希问道。
她微微低头,答说:“刚刚看见她们在四楼。”
“这样啊......”
“夫人还有什么事吗?”女仆补问道。
南希摆摆手,“没有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
四楼依旧一片冷清,南希朝着走廊高声问询道:“温妮莎?多拉?你们在哪?”
“这边,夫人......”南希听到温妮莎的声音,它从走廊尽头传来。
可能是在阳台,她想。
南希寻着声音走去,快速巡睃过身边的每扇门。
有一抹明艳无意顺着眼角闯入,使南希停下脚步,她不自主地后退两步,为了看得清晰。
那里同她所记住的有着偏差。
在境迁之前,她同尤菲米娅所绘,那半幅油画。
是先前窗外的景致,云白些朵在最上,缀点着天色,雨后的草青蕴着太阳光,甚至还有将将落地的绿叶。
现下,有人将那片空余的中部,全数补了完。
可他用了沉暗的棕黄,绘出一片死气沉沉。
晦色的树身,秃无的干枝,被令人胆颤的冷意包裹着。仿佛深秋时节的景象,可远处那棵树活着,画布之上却已朽枯。
得文的声音在耳边依稀响起,一般突兀。
“你还懂作画?”
“嗯,以前学过,倒是现在很少画了。”
“尤菲米娅离开后,我那幅未完的画还一直放在那里,没人教我,我都不知从何处下笔。”
“您可以让殿下给您找个老师啊。”
从盛夏的初霁,到真实的阴冷,再至画上的枯败。
眼前的场景,三种样子交错变换,南希心中五味杂陈。
除了得文,南希想不出这中间部分还能出自谁手。可为什么呢?他既然拿到了他需要的东西,又为何避开了护卫和家仆,再次无声无息返回城堡?
遽然,有一小块露在画板右侧的布纸边角被南希注意到。在愣神过后,她用手指一捏一拉,把被夹在画板后的一叠纸扯了出来。
同时有一封信掉在了地上。
她将手中的纸展开,上面有国家各个内部区域的地图,每个地区的具体驻军地点及军队人数被了了划出,就这样摆在她面前。
“夫人......”
身后一道声音,予了南希以惊吓。
回过头,却发现是温妮莎,她正牵着多拉的手,站在门口。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温妮莎继续问道。
“去叫殿下过来。”
温妮莎和多拉离开后,南希蹲下身,捡起了地上孤零的那封信。
她拆开火漆封口,将里面的信取出。
亲爱的奥尔丁顿公爵及夫人:
先道一声抱歉,为我所做的一切。请相信,我从未想过伤害夫人,在做出抉择时,我的内心无比痛苦。
我一直听命于前亚托国王的亲弟弟,卢克亲王,因他于我有养育之恩。他在我三岁时将我捡了回去,抚养我长大。隐匿在殿下身边,是我必须完成的任务,恕我一直以来有命在身,难以违抗。
离开纳顿城堡的这些日子,我始终无法安眠,请予我信任,在殿下手下的八年,我将没世不忘。
卢克亲王已七十高寿,他对亚托王位的争夺,全然是为了他的儿子,他需要军事部署图,只是为了获得与您的交涉,绝无侵占他国土地的野心。我明白军事部署图的重要性,也明白它对你们双方的意义。我无法接受您因此被要挟,愿意舍却这生命,将图纸归还。
我衷心希望殿下能够以大局为重,抛却伊文捷琳公主这层关系,同卢克亲王合作,因那现今亚托国王是个无能的人,而卢克亲王却值得信赖。抑或,您也可选择置身事外,旁观这场斗争,只是请您考虑,不要与卢克亲王对立,那将是艰难的战斗。
请宽宥我离开了二十天才将图纸送回。
安好,别后此生再不见。
而信的署名是:不忠下属,得文·佩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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