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我九岁以前，我都不知道“爸爸”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我只听我妈说，我出生那年刚好计划生育查得严，他出去避风头顺便挣点钱。
可是后来很多年，我都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
我妈很少提起他，我们也就不问。
慢慢地当我大一些了，我听到关于他唯一的消息就是，院子里的大人指着我的鼻子说:“连自己爸爸都不要的野孩子。”
通常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逃，逃到听不见这些声音的地方，然后瑟瑟地躲起来。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厌恶院子里的大人，也开始恨我那所谓的“爸爸”。
我有一个温柔懂事的大姐，从小就担着照顾我们的责任；我有一个脾气火辣，性格倔强的二姐，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们；我有一个懂我所有喜怒哀乐的三姐，支持我一切的决定。
我妈一个人把我们四姐妹拉扯大，小时候日子过得很苦。
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还都是女孩，自然受尽了乡里人的鄙视。
他们会趁着我妈和大姐二姐没有在家的时候，指使他们的孩子欺负我和三姐，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往我三姐耳朵里灌水。
很多时候，我们都不说，不想徒加她们的烦恼，一直忍着。
从小我就学会了爱，知道有些人是我要用生命保护的，与此同时，我也学会了恨，深入骨髓。
很多年后，我明白爱与恨从来都不是对立面，恨也不过是因为爱得太绝望。
02
小时候，很少穿新衣服，大多时候都是大姐穿了二姐穿，然后再三姐，轮到我这里，就已经被洗得泛黄了。
日子过得苦，不过我们从未抱怨，五个人的家一直让我们觉得温暖而又安心。
小时候，最害怕开学那两天，因为每到这个时候，我妈就会四处奔走借学费，那几年学费贵得惊人。
有人嘲笑我妈说:“你能把你那些赔钱货送到小学毕业就差不多了。”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我妈后来送出了大学生。
我妈常说的一句话:“再苦再累，日子要过，你们要养。”
她没有食言，她把我们四个抚养成人，看着我们长大、上学，看着姐姐们嫁人。只是苦了她自己。
小时候的我，懂事、自卑、敏感，活得小心翼翼又自恃高傲。我会想尽办法维护我可怜又不值钱的自卑，我把自己伪装得像一个比谁都快乐的小孩。
大概每一个“穷”孩子都一样。我们一边在虚构的自信里表演得热火朝天，在奔赴热情的途中，又被自卑的铁锁死死扼住喉咙。
我们在自信和自卑的边缘自我拉扯着，像一个溺水的人儿，想要浮起来，又没余力浮起来。
03
在我九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我爸，背着一个尼龙大包，穿着一双毛皮靴。除了霉得有些发臭的棉絮和几件破烂不堪的衣服，他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在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他选择离开我们；在最落魄狼狈的时候，他回来了，带了一身伤和一屁股烂债。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恨一个人，真的可以咬牙切齿，把指甲嵌进皮肉里，任由血渍混入泥缝，都难解心头之恨。
很长时间，我都没有理他，我觉得眼前那个人不配活着，不配站在我面前。我的一言一行，一颦一蹙都宣泄着他那几年对我们的亏欠。
我有多心疼我妈，我就有多恨我爸。
我很小学会做饭和做家务，希望我妈能够轻松一些，虽然作用并不大；我从小努力读书，想给那些轻视过我们的人一个响亮的耳光，后来我做到了。
小时候，生病了，我忍着，受委屈了，我忍着，想哭了，我忍着。我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金刚侠，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刚开始是假装坚强，后来装着装着，就真的坚强了。
04
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谅我爸的。大概是看着他日渐佝偻的背，日益花白的头发。
有些人呀，就算你恨得他牙痒痒，也不忍心岁月伤他一分一毫。
我并不后悔当年原谅我爸，有时候打电话回家，听我妈说，她和爸爸一起在逛河堤，我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我们想要的，无非是只要自己在乎的人过得好。
从小我缺少父爱，所以我更加懂得如何去爱；我受过伤，所以我会更热爱生活；我吃过苦，所以我明白努力的意义何在。
我从来不感谢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只是感谢倔强的自己和爱我的家人，谢谢自己卑微却又不服输地活着，谢谢家人没有在最困难的时候抛下我。
05
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因爸妈吵架就在心里病一场的“心事”女孩了，而是成为了他们的疏导者。
我有胆量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有勇气去涉猎未知的领域。
我知道，他们仍不能给我太多金钱上的支持，很多事情依旧无能为力，但是我相信，我想要的，总有一天自己会给自己，他们想要的，某天我也能给得起。
韩寒在《我所理解的生活》里写到:
“KO不了你的，也许让你更OK：没让你倒下的，也许让你更强大。”
以前总想有放不完的烟火，吃不完的零食，穿不完的好看衣服。长大后，你会发现，你已经不喜欢放烟花，你已经不爱吃零食，至于衣服，你觉得适合自己的才最好。
你看，好的坏的都会过去的不是吗？
当年不齿于开口的故事，现在你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提起。
世界太大，我们太小，在磨难与苦痛面前，各有各的难处，没有谁能逃得过。
唯有练就一颗坚强的心，才能抵御岁月迎面而来的风沙，才能祛除心底落下的一道又一道伤疤。
这条路上，也许我们走得卑微又费力，可终究还是咬着牙，步履蹒跚地趟过来了，那些曾经的泥泞，已经不值一提，那些未来的阻挠，你觉得没有什么跨不过去。
你要相信，那些不能把你的打败的，终究会让你更强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