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以为已经可以对世事漠不关心，程乐仍然对今天的回档事件感到意外和迷惑，一场打断了他与王作明谈话的风波，从头至尾都让人感觉蹊跷。
事件发生后，王作明只偷眼看了他一眼，程乐便识趣的说自己的事回头再说，公司的事大，王总您先忙，我就出去了。
王作明先是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吧，紧接着又叫住了他，对他说你先回家休息，最近一段时间都不用过来了，稍后我会打给你一笔钱，你先用着，有需要时再向我要。今天自在的事太严重了，不然我还想跟你多谈谈，你给我点时间，一旦处理完，我会去找你。
程乐本想拒绝那笔钱，转念又觉得如此推让没有必要，只回了一个嗯字便离开了办公室。
本来程乐以为起码要几天时间王作明才会找他，没想到当晚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你看新闻了吗？
没有，什么新闻？
我们完了。全网都在骂我们。自在完全崩溃了，我们的服务器被植入了莫名的命令，所有用户都无法登录，尽管我们找回了数据库丢失的绝大多数内容，但仍然无法联通前后端。我怕是内鬼，命令所有人必须留在公司等待问题解决完毕。但一天过去了，仍然没找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把服务器代码与昨天的进行了比对，除了未发布的内容外，所有内容完全一致……最可怕的是，已经有三名用户因为自在的停运，自杀了……有一名已经死了，另外两个仍然在抢救，这事外面已经传翻了，我们可能真的完了……
平时高冷寡言的王作明，现在却像个干了错事败露的小孩子，害怕、无助。话也莫名其妙的多了起来。
这么严重？程乐问到。
我不知道，我……我很害、很担心……
换了一种说法，是为了保存身为带头大哥的一点自尊。
可是，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不过是个总监而已，何况还不涉及自在这个项目……我是说，也许和更相关、职位更高的人聊聊更容易解决问题？当然，我应该还是谢谢您的信任和看重，可惜我怕是无法被指望了……
程乐的话里带着两种相互矛盾的情绪。
有点幸灾乐祸，却又怕刺痛王作明。
嗯，你不用担心，对团队，我传达的都是正向的东西，并许诺，找到并解决问题的人可以拿到200万的现金奖励。无论这个问题是不是由他自己造成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王作明似乎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平静、理智、自信。
之所以选择告诉你我内心的想法，是因为我现在从心理上几乎和你一样—感觉到了“死”带来的压抑。我想，你应该可以和我共情。
程乐不置可否。
沉默了大概十秒，王作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虽然公司和自在的事情关乎生死，但今天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我们未完成的对话。
嗯。那就继续吧。
程乐语气很平淡，眼睛却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陶瓷手枪。
关于芝的事，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破坏了你的家庭，如果有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的，我现在已经不和芝有工作之外的往来了，况且，你也看到了，她本人也不经常来公司…
你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的。程乐打断了王作明的话。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程乐接着说道。
毕竟我是个将死之人，这些凡尘俗事很快也与我无关了，原本我准备杀了她和你—对了，当时想的是杀了奸夫，因为我还不知道那是你，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想了，我本就不是个暴力的人，这事虽然是深仇大恨，但每个人都有他的阴暗面，抛开阴暗面来说，让你们和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到也没什么，何况我和芝还没有孩子，更不涉及更多的仇恨延续问题，只要有一方的人死了，事情也就结束了，巧的是，这次死的是我，而不是你们。你要感谢我不是个畏惧别人背后如何指指点点的人，要是个正常人，光想到背后被人指为龟公怕也要再起杀心了吧。
王作明沉默。
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此时说任何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沉默如图宇宙虚空中无声蔓延的一道电磁波，没有目的，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结，在宇宙的距离尺度上，显得那么缓慢而又孤独，没人关心它去向何方，甚至没人知道它的存在，它的存在既真实又虚幻，因为虽然它的存在极端合理，但有与没有它又几乎毫无区别，它，没有存在的意义。
王作明在这样的沉默中无目的的等待着，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静默中传来了一个破坏这场意识漂流的一声：
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