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论语》当编剧,穿越到夫子的课堂”
1.13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有子说:“诺言符合道义才可兑现。态度谦恭符合礼节规矩,才不会遭受羞辱。所依靠的都是关系亲密的人,也就可靠了。”
这段话讲的是儒家的交友待人处事之道。体现了先秦儒家的灵活、中庸和亲亲之道。归根结底一个字“智”。
首先说“信”。
说实话,仔细品读一下《论语》才知道,平时所认为的很多传统观念与孔子的观点并不相符合。比如一提到“信”,头脑中出现的马上就是朗朗上口的儒家名言“仁义礼智信、温良恭谦让”,接下来可能就是更通俗更为熟知并被深深认可的几句话:言而有信、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言必信行必果……
可是仔细查阅一下资料,品读一下《论语》,“温良恭谦让”是《论语》中出现的,“仁义礼智信”却没有在《论语》在整体出现过,也没有被无条件认可,被孔子认可的只是“仁义礼”。后来孟子在孔子主张的“仁义礼”的基础上加了个“智”。而“信”字只不过是董仲舒给强行硬按进去的,不是孔孟之道。孔孟虽然也强调“信”,但是它的位次是明显低于“仁义礼智”的。
为什么信在儒家地位没有“仁义礼智”高呢?不是信不重要,也不是儒家不守信。《论语》中信出现的频率是非常高的,也有全面的论述。
“与朋友交,言而有信。”“主忠信””“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民无信不立”。“夫子之说君子也!驷不及舌。”
儒家其实是非常重“信”的,但是与“仁义礼”的明确定位不同,“信”的操作难度太大了,一着不慎就会与“仁义礼”背道而驰。《论语》中有这样的论述:“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就是说爱好诚信而不爱好学习,它的弊病是容易被人利用伤害。可以说非智者不能真信。因此,孟子在“仁义礼”的基础上加上一个“智”字是非常恰当的。
细细咂摸一下,我们对传统文化中的很多因素的理解有很多是有失偏颇的,对儒家的认知也并不都是中正的。孔子时代的儒不是汉儒、宋儒也不是明儒,至于清,何来儒。现代社会更甭说了,虽然思想开放,言论自由各种观点层出不穷。不过有些观点看似百家争鸣,实际浮躁的很,多的是断章取义、肆意歪曲甚至是毫无底线的胡编乱造。
真实的儒家,是先秦时期的儒,那时的“儒”,不懦弱、不迂腐、不保守、不古板,是不折不扣的“智儒”。你要凭自己的小聪明对儒者“欺之以方”,大概率是难以得逞的。
儒家的观点很明确:“信近于义,言可复也”。如果是考虑不周或被逼、被骗许下的诺言,同时又不符合道义,那么是不必践行的。同时,夫子还给弟子们解除了相关心结;“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言必信,行必果,”是浅陋固执,还自以为理直气壮、从容不迫的见识浅薄的人干的。我们是智者,不受蛊惑。后世孟子也有论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通达的人说话不一定句句守信,做事不一定非有结果不可,只要合乎道义就行。
其实,儒家不是不重诺,要看什么诺,古人有一诺千金之说,也有重然诺而轻生死者。但是这个“诺”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这个诺必须是合宜、合仁、合大义。如果不合宜不符合“仁义”,那么就可以“背信弃义”,不过这里的“背信弃义”是为了成就大义。
像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付出了生命的尾生之信,是不合宜的,恐怕要被夫子大骂的。并且孔子还做过有名的“背信”之事,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的无从考证典故,孔子过蒲邑,碰上公叔氏叛卫,蒲人害怕孔子去卫国告发,要扣留孔子一行。弟子公良孺勇与蒲人拼斗,蒲人恐惧,不得已以不去卫国为条件放了孔子,孔子却径往卫国。对此,子贡质疑:“盟可负邪?”可以负盟吗?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这种受到要挟不符合大义的盟约,上天是不会认可的,是可以不作数的。
孔子的处事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有着无可无不可的灵活与变通。
儒家不轻诺,轻诺容易受骗和失信。
儒家重诺,符合大义的诺,即使危机重重也会“虽千万人吾往矣”。
儒家也可以假诺。遇到歹人时,为成全自己的所谓气节,宁死不屈,置自己、弟子、亲人性命与不顾的事,孔子是不会做的,为留“有用之身”以待来日,假诺也是可以许的,上天也不会怪罪。
儒家也可以毁诺,信悖于义,言可负也。
有若在这里,就是不断的告诫自己的学弟们,为人处世要充满智慧,而不是像书呆子一样死磕。
所以说,孔子时代的儒是“智儒”,没有愚憨酸腐呆,满满都是“智”,是“活”;是“商儒”,去无道就有道,舍小义取大义,满满都是算计,合适才干,不合适就撂挑子,是“用”。儒家的行事充满了“智”与“商”,那时的儒家是“智商”的代名词,是“活用”。
但是,这个真“信”的操作太难了,后世要么“愚信”,要么把这种变通当成了自己“负诺”“负义”的遮羞布。以至于读书人给人感觉,要么呆不足托,要么奸猾巧舌不敢托。这就是度的难以把握,中庸的难以企及。
接下来是“恭”。
“仁义礼智信”不是孔子所说,“温良恭谦让”却的确是《论语》主张。《论语》中多处出现关于恭的论述:“恭则不侮”、“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恭而无礼则劳”。
怎样算恭呢?不恭则显得粗鲁傲慢没有教养,过恭则趋于虚伪可疑,两者皆会招致不必要麻烦。具体操作关键在于合礼,即符合中庸之道。
“恭”是恭敬谦逊,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对人的敬。恭讲究的是真和宜。
“恭”是必须的。因为,一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每个人都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所以要发自内心的尊重别人。二是“恭则不侮”,对人敬就不会招致侮辱,对人的不尊重,也会导致别人的反侮。三是“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对人辞色恭谨,合乎礼节,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恭”要真。言不由衷和敷衍,也是对人的不恭。
“恭”要宜。即要有节(礼)。凡事过犹不及,不恭招致仇恨。过了就有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嫌,招致他人的轻视不齿,最终还是会导致自侮。“恭而无礼则劳”,过于注重容貌态度的端庄,却不知礼,就会出现疲劳,心累。
所以正确的态度是“恭而有礼”。
最后是依靠谁,与谁接触的问题。“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对于这句话的理解,历来有“亲亲”、“亲贤”的争议。源于“亲亲”的理解,还导致了对儒家处事的一些诟病。其实,“亲亲”、“亲贤”都不矛盾,中国历来有“举贤不避亲”“举贤不避仇”的说法,这都是一种客观的态度。“举贤不避仇”中的仇,其实也是一种欲亲而不得的遗憾,本心并不想为仇。
“亲亲”是天性,哪个人不是感觉亲人更可靠呢?“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后背和后路只有交给亲人才放心。不过,亲人的范畴不见得就必须有血缘关系,“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事情比比皆是,战场上战友间最打动人心的称呼不是所谓“同志”,而是“兄弟”。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最终“友”都会变成亲,而中意的“贤”也会被想方设法变成亲,所以不必争议“亲亲”还是“亲贤”,两者没有多大区别。
《论语》都是直指人心的经典之语,向善的理解才是合理的,毕竟孔子和弟子们交流的时候,身份是师生,甚至是潜意识里的亲人。因此,他们之间交流的话,应该都是发自内心的心里话,也是教人向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