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舒苇诗集选

□恍惚

恍惚

是时间停住

还是记忆凝固

倾诉

是夜幕

一束微弱的光柱

秒针

在每一格敲打出

花开的气数

两只鹿

于林中小路

静静饮露

一些

不曾拥有

也未曾失去的

又在

某个时间和地点

起飞着陆

2014.5.17


□我怀念的

我怀念的不属于我,比如故乡,比如青春。

一边是不温不热的存在,一边是似曾相识的陌生。

断层清晰可见,这边与那边,分别耸立成生命的两岸。

突然结束的和不由分开始的,截然不同的质地和纹理

碰撞在一起。隆起成山,下陷为海。

所有跟年代有关的情绪,都嵌入岩石变成标本。

期待的未来,遗忘的未去。我积攒着所剩不多的热情与虔诚。

我怀念的不属于我,我属于我怀念的。

山丘和海洋,成就我的地表。

2015.5.12


□向晚的琴声

向晚的琴声,伴着起伏的风声。

命运的脉动,静水下的暗涌。

风往哪个方向吹,微弱却跳动的花火。

季节越来越匆忙,匆忙到没有明显开始和结束。

生命过了某个点,就开始加速度下落。

遇到的人和事,模糊成一道影,一片墟。

时间曾经也是慢的、悠闲的,

画一样的长廊,布满阳光味道。

只有梦是使者,游走于时间之外,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

此时的旋律和心跳恰好在同一个节拍,要怎样来诉说,

在这向晚的琴声里?

2015.5.27


□冰酒

就知道不止一口,

这甜蜜的诱惑。

酒精一定要有,

不然怎可以架空

那有的没的忧愁。

它多像一颗石子

投进一潭清泉,

晕眩是一圈一圈涟漪。

它又像一场春雨

潜入冻土深处,

感官以血流速度

次第苏醒。

苏醒又放空,

放空是今晚的节奏。

2016.12.14


□美好不需要语言

美好不需要语言。

就像眼前蓝天下悬着的、

雪白的、抽着絮的云朵。

又像恋着风的树的忐忑,

彼时的星星点点,

此刻枝叶喧哗如潮水涨落。

美好不需要语言。

如目光所至群山的静默,

如声音所及空谷的回声。

如郁郁葱葱中一间红色木屋,

如闪着金子般亮光的湖面

远远飘来一只白色的帆船。

美好不需要语言。

如清晨原野发带般晨雾之轻,

如林中小路不经意逆光之美,

如晚霞跌入湖心投影的娇羞,

如此刻我墨镜镜片上雀跃的阳光。

杨柳依依,我如杨柳靠在你肩。

美好不需要语言。

面朝大海,你就是海的颜色。

沙滩上深深浅浅的足印

是你留下的十四行诗的注脚。

星与星的守望,

心于心的懂得。

一段旋律从心底流向指尖,

又从指尖通过耳膜回到心底。

美好不需要语言。

这世间无用和敷衍的话太多。

文字不同于语言,

它们是花开、是雨落、是雪飘。

它们带着灵魂的香气出没,

且仅出没于懂得的人的眼里和心底。

2017.06.09


□我庆幸我活了过来

“我庆幸我活了过来”,这话确有几分劫后余生之意。

此时我血压正常、不再眩晕和耳鸣,不再在进出门时生怕惊扰了谁。

我庆幸我活了过来,这要归功于我宣告的游戏结束。

恕我中场撤退,这漫长的战役!

我曾声嘶力竭、无力还手,我曾溃不成形。

我的软弱和逆来顺受成全了你对我的折磨。

我不再陪你玩,再玩就是玩命。

你的指责控告、讥讽嘲笑、轻蔑忽略,我不再照单全收。

这些你豢养的虎啊,我强它们就弱,我弱它们就强。

当它们发难,我要做的是直视它们并宣告我的主权与无畏!

我庆幸我活了过来,我不再粉饰太平和假装坚强,

不再在受伤的时候紧捂伤口、在无助时告诉世界我很好。

我灭了心底对自己的控告,这控告来源于日复一日的洗脑。

我不再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恐慌,我的身后不再有一群虎一直追。

我庆幸我活了过来,尽管夜里仍睡不好、白天困得不行,但我会在开车的时候,

大声唱歌给自己。

我庆幸我活了过来,尽管冬很长、春很远,但我无需再蹙紧眉头、握紧手心,

无需再启动生存模式。

我活了过来,不再像鸵鸟将头埋在翅膀下,

也不再像刺猬,谁碰就扎谁一下。

我活了过来,不再迂回曲折、含沙射影地表达他人无法理解的疼痛,

疼痛止于伤口撕开的瞬间我冷静的目光。

我活了过来,我又开始关注一朵花的内心,一片叶子的情绪,

一团云的去向、一只鸟的归宿。

我活了过来,我又开始感觉风和晚霞带给将黑的天莫名的暖。

我活了过来,我又开始头脑清醒、思维活跃,

开始用俏皮有弹性的语言,调侃生活。

我活了过来,内心滋长青草般的笃定。

我活了过来,有锚、有舵、有帆,只等风来时启航。

我庆幸,我活了过来。

2019.1.20


□爬虫

这是个多事的秋,

爬虫入侵人类。

我疲于应对它们制造的种种状况:

捕杀一只蟑螂、或捡起一具蚂蚁的尸体。

它们行踪诡异迅速,

毫无边界可言。

它们出没于我的书桌,

且无证据可查。

几次抬头撞见,

我都惊成了蒙克的版画。

2019.08.25


□这个夏天,一些蚂蚁的翅膀迟迟不褪

这个夏天,一些蚂蚁的翅膀迟迟不褪。

这里一只,那里一只地,疏离且忧郁。

是找不到安家的地方吗?

还是不愿就这样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是恐惧吗?还是焦虑?

所以留着那对越来越大、越来越沉的翅膀?

有人将你们误认为苍蝇或蚊子,

那是他们忽略了

你们并没有苍蝇的油头滑脑,

也没有蚊子针尖的嘴、利刃的心。

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们,

有没有翅膀,我都能将你们识别。

嘿我说老朋友,你现在的样子真的让我有点担心。

一对不能带给你飞的翅膀,留着它们做什么呢?

2021.08.05


□我要在太阳底下走

我要在太阳底下走,

要流幸福的泪。

我要心在尘埃里落定,

灵魂里闪神的光。

我要尖锐的不再生疼,

冷漠的不再窒息。

我要麻木的有知有觉,

干涸的充盈流淌。

我要饮清晨的露珠、

沐午夜的星光。

我要我的呼吸并入你的呼吸、

我要我的生命连接你的生命。

2021.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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