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基本概况:
名字:点点儿
性别:公
品种:狮子狗
出生日期:不详且无从考证
卒于:2005年
享年多少岁,我也不清楚。
附: 狗狗与人类年龄换算
狗狗 人类 狗狗 人类
1 个月 - 1.5 岁 9 年 - 55 岁
2 个月 - 3.5 岁 10年 - 60 岁
3 个月 - 5 岁 11年 - 63 岁
6 个月 - 10 岁 12 年 - 67 岁
9 个月 - 15 岁 13 年 - 71 岁
1 年 - 18 岁 14 年 - 75 岁
2 年 - 24 岁 15 年 - 79 岁
3 年 - 28 岁 16 年 - 84 岁
4 年 - 32 岁 17 年 - 88 岁
5 年 - 36 岁 18 年 - 93 岁
6 年 - 40 岁 19 年 - 98 岁
7 年 - 45 岁 20 年 - 103 岁
8 年 - 50 岁
点点儿是在我八岁那年来到我家的,他是一条狗,毛色宗白的狮子狗,个头矮矮的但是长相很好看,用我们人类的话说,那真的就是一个字“帅”。
点点儿是三姑夫送给我家的,他说狗是在漯河钓的。所谓钓狗,那就是用一个大铁钩子钩住一块肉,在楼上往下引诱过路的吃嘴狗,和钓鱼没什么分别。当时我第一眼看到点点儿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嘴巴上那条疤,那是他来历和贪吃的证明。尽管三姑父这样说,我还是喜欢这条看上去就很可爱机灵的狮子狗。
点点来到我家一直表现的很乖,不仅不挑嘴而且很会看家,夜里有了动静,汪汪的叫个不停。所以我爸爸妈妈也都很喜欢他。那个时候我就在猜测,原来的他是不是都住在豪华的公寓里,夜里睡在精致的狗床里,出门都会被贵妇人抱在怀里,吃的都是成袋的狗粮,走起路来神气的样子吸引着其他小母狗的目光……
可现在呢,点点来到我家就沦落为看家犬了,住的环境就是我家门楼下的那个硬板床,睡的就是一件破旧衣服而已,出门就被我们用口哨引领着,吃的当然就是我家的剩饭剩菜,走起路来虽然还是那么活波可爱,但却没有了颐指气使的傲娇气,吸引的都是庄里的那几条想要杀杀这条新来犬锐气的恶犬的注意……
(二)
和我成为朋友似乎成为了必然,在新的家庭立足必须要找到靠山,而好奇贪玩的我无疑是点点儿最好的选择,所以我俩成为了好朋友。春天的时候,我会带着点点儿去田野里放风筝,那时候村子里的狮子狗本来就少,能够领着一条狮子狗到处玩儿,无疑我也成为了众多小伙伴里的焦点人物。一向没有领导才能的我竟然可以引领一众小家伙在田间地头里奔跑驰骋,威风凛凛、逍遥快活。
奔跑起来的点点儿是那么的帅气,他撒欢尥蹶子的表现惹得大家欣喜若狂。每次我们都会叫着他的名字领着他一起牵引着风筝飞奔。“点点儿,点点儿……”他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一会儿调头,一会儿奋起直追……
每次停下来我都会抚摸他的脑门,他眯缝着眼睛享受那一刻的温柔。
(三)
在村里玩儿,最怕的就是遇见“黑脸儿”。“黑脸儿”是我们村里声名狼藉的恶犬,咬人能手自然也是咬架能手,基本上村里的每条狗都曾败在他的嘴下。
有些该来的事情,迟早是要来的。点点儿还是和“黑脸儿”相遇了。那天我领着点点儿从村里过,刚好和从拐角处款款而来的“黑脸儿”顶头迎上,我们三个当时都愣住了,我是害怕被狗咬,点点儿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一条身强力壮的狮子一样的大狗吓傻了,而见惯了家乡各色土狗的“黑脸儿”被眼前这一个品种另类,战斗力未知,长得比自己矮小但是英俊的小白家伙惊呆了。
当时的气氛,凝重二字根本无法直观体现。直到多年后,当我我看到周星驰的《长江七号》里七仔和恶犬巷战的那个桥段,忍不住的热泪喷涌而出。太像那天的场面,只不过被咬的遍体鳞伤的那个是点点儿。是的,那一瞬间的惊呆并没有打消“黑脸儿”要将这个新来的家伙斩于狗下的念头,不出几秒钟,“黑脸儿”的脸色都变了,它扭曲着自己的嘴巴,露出它那一口杀伤力极高的利齿,与此同时点点儿也一改往常的温柔,他的鼻子犟着,一排洁白的犬齿现于口中。
这是一场还没开始我就看到结局的战斗,我从来没有幻想过奇迹发生。不是我不相信点点儿的实力,是我太清楚“黑脸儿”的实力,因为它从来就没有败过!我本来是想制止这场注定的败局的,但是在两条狭路相逢的狗面前,八九岁的我显得那么柔弱无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点点儿一下下的被撕咬被按倒……
我想,点点儿的不怕输大概是为了保护我,维护我的尊严。因为当时我被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屏息凝神。是的,这是逃避恶狗相扑的最好的方法,你越是害怕想要跑,想躲避恶犬,恶犬越会觉得你被它镇住了,越想要征服你,越会奋不顾身的扑向你、撕咬你。
而此刻,点点儿替我承担了这所有一切的伤痛。
我看着点点儿在“黑脸儿”胯下被凌辱,猛然间恍过神来,我捡起一块儿板儿砖,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喝一声朝正享受自己胜利辉煌的“黑脸儿”砸去!正中眉心,“黑脸儿”被我的偷袭打蒙了,直接放下点点儿就跑了,我恍过神来,看着腿上鲜血直流的点点儿,心疼了。
点点儿的腿瘸了大概十几天,这十几天里他都在闷闷不乐很少外出,我看得出来,因为每次喂它吃饭,他都没有以往那么兴高采烈了。但是我从他的眼神里知道,他不怪我出手的太晚,他知道我是被吓坏了。
从这一次我就知道,点点儿是条无所畏惧的忠犬。
(四)
点点儿“明知路有狗,偏向狗路行”的事迹在我们小伙伴群里越传越开,越传越奇。后来竟然演化出各种奇葩的版本。我听过关于那场不堪败局最具有传奇色彩的版本就是:点点儿先发制狗,出奇制胜,三口之内将“黑脸儿”咬下阵去,而“黑脸儿”耳朵上那个洞就是点点儿留下的胜利的证据,而点点儿嘴上那条疤痕就是他战斗过的见证。
其实,“黑脸儿”耳朵上的洞是用兔子枪打的,那次“黑脸儿”又咬伤人,害得老虎大爷(黑脸儿主人)赔了好几百医药费给人家,他实在气不过拿起兔子枪就要给“黑脸儿”来一发,可也真是它命大,那颗钢珠不偏不倚的正穿左耳而过,留下了一个圆圆的洞,老虎大爷看一枪都没有弄死“黑脸儿”,气也消了,就饶了它一条狗命。
可能是生命的威胁和兔子枪的威力震慑住了一贯冥顽不化的“黑脸儿”吧,从那以后,它真的就再也没有咬过人。
(五)
点点儿恢复了康健,又开始跟着我在村里溜达了。
后来有人听说我家有条狮子狗,就牵着自家走窝子(发情期)的母狗去我家让点点儿给配种。那天我刚放学回到家就看到两个陌生男人牵着一个长得奇丑无比说白不白说黄不黄的杂种狮子狗在我家和我爸聊天,在表明来意后,我就反感了。我爸看来的是熟人,而且是大老远从外村赶来的,实在不好拒绝,就答应让点点儿试一试。
可是配种进行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点点儿对这条杂种母狮子狗没有半点兴趣,根本就不往上凑,过去了好久,还是一筹莫展。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那个狗长得太难看了!所以点点儿才不愿意。我爸瞪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在外人面前说错话了。还好,那俩个爷们并没表现出什么,只是一味的催促点点儿去配种,后来实在没办法,我爸就用链子把点点儿拴了起来,拉着他硬往上凑。
强扭的瓜不甜啊!万般无奈下,点点儿屈就了,他草草了事……
在那两个外人走后,我和我爸说,对于霸王硬上弓的事,以后再也不要发生在点点儿身上。我爸答应了。从此以后,点点儿的感情生活和性生活都是自由的,谁也没有再干涉过他,强迫过他。
(六)
有句古语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相反的也成立。
我读小五那年,家里出了点状况,爸爸妈妈把我和点点儿交付给奶奶照顾就外出工作了。新的环境、新的氛围、寄人篱下的感觉让我心里一直都很记恨爸爸妈妈,为什么没有带上我一块儿走呢,要把一个人留下来!我承认我很自私,我终究没有把点点儿当成我的家人看待,我在记恨父母没有带走我的同时我没有想到,如果我被带走了,点点儿怎么办。年少无知的我心里还没有那么多感触,知道多年后点点儿不在了,在回忆起那段岁月,才恍然明白,原来,我忽略了这个曾经奋力保护我陪伴我的忠犬。
奶奶不喜欢喂养点点儿,因为她不喜欢我。于是,她自作主张把点点儿送给了隔壁家喂养,理由是,点点儿吃的太多,一顿就要两个馒头,喂养不起!我当时已经学学了察言观色和内心揣摩,这是在那种连说话吃饭都要看人眼色和心情的环境下必须掌握的也是必定会被掌握的技能。我想,点点儿吃两个馒头就算多了,就被你扫地出门了,那我呢?我吃的不是更多,我还占据了你家的一席之地……
我没有胆量站出来反抗,因为我没有那个权力,我不再是我家的小主人,也不再是爸妈手心儿里的小皇帝,我是一个寄人篱下受人接济的小叫花儿。我默默地承受,内心被割得血肉模糊,我没有在电话里和爸妈讲过半句。
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是那个年龄的我时常安慰自己的一句话。有时候,人就是要有信念,这不没过一天,隔壁家就把点点儿给我送回来了,原因是:这条狗有毛病,大半夜不好好睡觉看家,站在庭院里伸着脖子学小孩儿哭,吓死人了。
只有我知道,点点儿那是伤心的在悲号。他不想离开这个家,不想离开我,不想在新的环境里再次受人鄙夷,他希望陪着我,给我精神上的支撑,和我一起度过难关,陪我一起迎来美好的未来。是的,点点儿一定就是这个原因才会在皎洁的月色下,向着我家的方向引颈悲号……
点点儿回来了,我很开心,我抚摸着他的头说,再也不会让他离开我,他望着我的那种悲戚的眼神,我长这么大也没有在任何人类的眼睛里看到过,那里面的委屈,不舍,难过……
我告诉奶奶,以后,我来喂点点儿,我把自己的馒头分给他一半!
(七)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爸爸妈妈终于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
那是我在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因为假期一过,我就要去念初中了,就要住校了,就是个中学生了。我记得那天很热,我爸和我一起带着点点儿去游泳,坑里的水由于夏季多余的原因一直漫道路沿上。爸爸抱着点点儿,我跟着爸爸。爸爸一下把点点儿抛向了坑中心,我当时吓坏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措手不及,只得愣在那里。
爸爸看看呆愣的我说,放心吧,狗都是游泳健将!果不其然,我眼看着沉下去的点点儿露出了小脑袋,然后伸着舌头兴奋的朝我们游过来,这时我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一天我们在水里嬉戏玩耍,开心极了。那好像是我最后一次那么开心的和点点儿一起玩耍,也是最后一次和老爸那么开心的在一起,因为从我读初中以后,我和爸爸的关系就疏远了,不仅仅是因为点点儿的离世,更是因为我长大了。
(八)
噩耗声传来在那个午后……每次我听《白桦林》都会陷入沉沉的伤感,我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起了我的忠犬——点点儿。
那个午后,我从中学回到家,家里没人,点点儿也不在。
我放下书包外出找我妈妈,后来听人说,妈妈去找点点儿了,因为我家的点点儿丢了……
这对于我来说,无疑不是一个晴天霹雳!点点儿丢了,点点儿丢了,我当时脑海里只有这几个字,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真的是完完全全的蒙掉了。当我醒悟过来的时候,我发疯的跑着去找我妈妈,终于,我看到沮丧的母亲,我没有说一句话,妈妈看着我说,已经四天了,上星期你走后第二天,点点儿出去就再没有回来过,都已经找了三四天了,你爸骑着车子去外庄找去了,有可能是在外庄跟走窝子的小母狗混上了,你别担心,会找到的。
我知道,我妈是在安慰我安抚我,因为她看到我已经跑得满头大汗,像疯了一样!我也知道,四天不见踪影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不甘心。我说,我去借辆车子,我也去外庄找找去!
我妈没说什么,看着我转身离去。
(九)
我请了两天假,我们全家人出动,总共找了七天,终于找到点点儿了,原来他一直就在我家院子的墙头后面的深草丛中睡着。
点点儿死了。
他睡得那么香甜那么安详,眼睛依旧眯缝着,像每次我爱抚他的小脑袋时做的那样。他被毒死了,他肯定是又犯了吃嘴的毛病。当我看到他的尸体的时候,心理是麻木的,没有伤痛,没有愤恨,我没有哭,没有闹,这在我爸妈看来真的很不正常。而当时的我心里想些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只是知道,点点儿死了,以后他再也不会陪着我玩耍了,我再也没有可能领着他去放风筝了,再也没有办法和他一起战斗一起同甘共苦了,他去向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安静得可怕的世界,他睡得那么安详,脸上没有一丝毒药发作时的痛苦和狰狞,他是在外面忍受着剧痛回到家里的吧,他是因为能死到自己家中而感到欣慰吧,他是因为怕我伤心才躲到墙头后面草丛深处的吧,他是怕我骂他又贪吃而躲着不见我的吧……
我奶奶说话了,她说应该才死没多久,毕竟还没有发臭,要不是吃毒药死的,就可以扒了皮熬肉吃了。
我和我爸站在那里看着点点儿的尸体,爸爸扭头走了,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发脾气,只是一字一句的说了一句,谁也别想再动他一下!!!
我爸在我家门楼那棵小洋槐树根下刨了个坑,我们把点点儿葬了。
时光荏苒,多年过去了,那棵小洋槐已经亭亭如盖,还奇特的长歪了身子成了一道天然的遮阴屏障,每年夏天我躺在下面乘凉都会想,一定是点点儿做的,一定是点点儿!
(十)
又是几年过去了,他不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慢慢回忆被时间稀释,那只可爱的狮子狗的脸庞渐渐地从我的记忆沟壑里被尘埃蒙蔽,我也曾努力的回忆过,可是总是无功而返,我只记得那只叫做点点儿的狮子狗曾经在我的生命里留下过难以磨灭的痕迹。
人心就像鹅卵石,时间是河流泥沙。
有些事情我们挣扎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也无需再挣扎。
几年前家里的旧房子要扒了盖新的楼房了,门楼前的那棵洋槐不得不砍掉。我曾和爸爸说过,干嘛非要和别人家的门楼一样呀,不盖那样的一样很好。爸爸知道我是不想让砍掉那棵洋槐,不想让人把那一块地给刨出来,因为那棵洋槐对于我象征着点点儿,。
可是,后来我也就不再争了。
新的楼房起来了,新的门楼覆盖了原先洋槐所在的位置,点点儿早已经在地下长眠,早已经化为尘土。而我也早就看开,在心里给点点儿留了一席之地。
哪怕时间把我的心房打磨的无比光滑,哪怕那片记忆被厚厚的尘埃遮盖,但是我知道,每当我叩击心门时,那里都会传出点点儿的“汪汪——汪汪”声,每当我拂去那层厚厚的尘埃,那一段甲带着欢笑与泪水的记忆就会慢慢着色……
2015/6/7
作此篇,缅怀我那条叫点点儿的忠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