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正月二十一了,于红梅看了眼手机,上面提示是三八女王节。
“唉,过的太快了!”
她自己叨叨着,一轱辘,从婆婆家的大火炕上拱起来,走到破烂的大衣柜前瞅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昏暗,两眼无神,蓬散着鸡窝是的短发炸了飞儿了都。她呲呲牙,咧咧嘴,用右手小指指甲剋掉左边虎牙和槽牙之间夹着的一丝儿韭菜,在用大拇指扒着小指“嗒”的一弹,韭菜丝儿便“啪”的贴到垃圾桶的塑料袋子上。然后挥起粗糙的俩巴掌搓吧了两下皱巴巴的脸,好像要把那一脸的晦气揉烂,在勾起手指搂扒了几下“鸡窝”,嘴里还嚷嚷着:“咋还不把这破衣柜砸它烧火,这屋里都转不开腚了,摆这么多破烂干啥!”
“那还能用呢,都砸了不白瞎了。”婆婆扫着地白了她一眼。“这还是别人给的尼,砸了你给买啊?”婆婆低头扫着地,一脸的嫌弃。
“行了行了,别墨迹了可,孩子睡着了,我走了昂。”她边说着边麻利的穿好衣服逃也是的往外走,走过窗户的时候听见儿子“妈!妈!”的喊了两声,她于是小跑着奔出大门,拐上大道去。
婆婆追出来,站在大门口举起手喊着:“有钱坐车吗?给你钱!”
她回头摆摆手,示意让她快回去看孩子。
与婆婆十六年的相处,两个人早习惯了彼此的恶习,拌了嘴也都是转身就忘了,惯不会记在心里的。
但那年婆婆脑淤血做开颅手术她真是着急了,前窜后跳,端屎端尿,花多少钱都认,哪怕欠了一屁股的债,只要这个老婆儿能好。真是苍天有眼,婆婆恢复的特别快,没留下任何后遗症。她心里高兴,见人总说婆婆心好,好人好报。人都夸她孝顺,她总咧咧的笑笑,说:“啥孝不孝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人心都是肉长滴,我生俩孩子的时候,婆婆也是这么伺候我,咱做人不能没良心不是”。
可孝归孝,钱总是要花的,自从结婚夫妻俩也没挣下什么钱儿,男人好吃懒做还爱喝酒耍脾气,这些年没少吃了他的拳头。亲人总劝她离了吧,别受这罪了。可她就是傻咧咧的伺候着小伺候着老,还要想办法挣钱养家,真是哭一把抹一把,鼻涕眼泪几箩筐。但日子不是哭出来的,凉水盆里洗把脸,抬头笑笑:“日子没人替咱过,自己的担子还的自己挑”。
苦闷的时候她也翻翻书,那句“日子不光是苟且,还有……”,还有什么她不太懂,只觉得这日子不能总这样。她也信姥姥的话:风水轮流转,驴粪蛋子也有发烧的时候。
这还真让她等着了,这几年县城越建越大,自家的几亩山坡地被政府征用了,四口人得了十几万,这让她总算吐了口阳气。但是还了借的债,就只剩了几万块,又借了娘家两万块,才够交六十几平的楼房首付款,家里又成了赤字。
昨天刚刚交了第二个月的按揭款,还是倒的信用卡,现在的关红梅真是身无分文还负债累累啊!她想到这不禁往围巾里缩了缩脖子,把手抄进大衣兜里,两手在兜里习惯性的抓了抓一百六十斤的身体上的肥硕的大肚腩子,软软的,挺好玩。
她横穿过两条街,绕过大庙西墙,拐进了中心广场。她本来可以走大北街一直往西,在过三个路口就到她的新家小区了,可她突然觉得带娃三年了,今天难得一个人走走,就从广场里穿过去吧。
广场空落落的,孩子们玩的各种玩意儿都蒙了苫布,捆了大绳子,在呼啸的西北风里咧咧的响。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南北东西的从各个方向进来,在奔向另一个方向急急的走出去。她却不急,任风使劲吹着她的鸡窝头,好替她吹掉满脑袋的“鸡毛”是的。
紫色,暗暗的紫,暗紫色齐踝的长款软毛呢大衣,是她梦寐以求了很久的。风吹开了下摆,露出若隐若现的一截黑色打底裤裹着的优美小腿,反毛的墨黑的高跟短靴,刚好没踝,自信的步伐匀称而有力,双手放在衣兜里,约略显出腰臀的轮廓和脊背的挺拔,立着的大衣领子遮住了半张白皙的脸,精致的短发随风摆动着……
“等等,那张脸!那头发!那不就是我吗?!”
于红梅瞪大了眼睛,快走了几步想追上那个“自己”,可惜离的太远,看不清。那个“自己”好像是在故意躲着她,低着头走的更快了,霎时就下了广场台阶,被路边公交车站牌挡住了。于红梅一边紧盯着站牌的另一边,一边加快脚步走过去,可当她走到站牌后面的时候,却发现那个“自己”已无影无踪了。
于红梅觉得奇怪,却也说不清楚,觉得冥冥中似乎在平行时空里该有另一个自己存在着——
二十年前,从市里的中专毕业,也回到了这个县城,去人事局里报了到,三天后接到了县人事局的通知,要求三日内到县财政局报道,职务是科员。第二天她拿着毕业证书到财政局,填好入编申请表格,递交……
在财政局一干就是二十年,如今已是正科级干部,身材样貌依然如初,每周定期美容,瑜伽。丈夫是税务局副局长,一个女儿在读初中,成绩优异,公公婆婆都是机关单位退休,身体健康。公婆和自己各有一套三居室,全款,各有宝妈车一辆,每年寒暑假,全家自架游一次……
刚刚路过广场,是下班走路去星星瑜伽室练瑜伽,因为快迟到了,所以走的很快,瑜伽室就在广场对面那个公交站牌后面……
于红梅定定的在公交站牌下楞了好一会,看着公交车停了又走了,她摸了摸空空的口袋,叹了口气,又缩缩脖子,继续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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