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禾女鬼
第一节
我看了看疑惑的二人,道:“别怕,安福并不是生了什么大病,他是沾染上了一种寄生虫,这种小虫通体呈红色,非常微小,用肉眼很难辨识其形状,专藏在马的毛皮中,当马儿出汗时,他们便融于汗液,使马的汗液变成红色,就如流了‘汗血’一般。这种寄生虫对其寄生物的毛发质地要求很高,只选择在毛质以及体能条件极致的马匹身上寄生。可以说,‘有无这种寄生虫”便是鉴定‘宝马良驹’的标准,传说中有一种马就叫做‘汗血宝马’!”
安吉塔娜道:“你是说安福是‘汗血宝马’?”
“我想它还不算是吧!它并没有通体全是‘汗血’。安福很聪明,长得也美,但是据说汗血宝马不仅聪明,外型俊美,奔跑速度也十分惊人。我觉得安福还没有达到全部标准”。
安福打了个响鼻儿,又瞪了我一眼。
安塔娜塔撇了下嘴:“切!那缘何这般废话……”
“我在现代看过史料,有提到‘汗血宝马’,就发生在你们这个时代,还有一个很有价值的关于汗血宝马的故事。你表哥是个动物科学家,在你们这个时代动物学家可是很稀罕的,而且他一直在研究马匹,安福是他培育的,他也一定会在安福的基础上培育出真正的‘汗血宝马’。所以,我推测,在真正的汗血宝马出现之前他应该还活着,你一定会找到他。”
“‘动物科学家’?你说的可靠得住?!”
“事情很可能会这样发展!”
安吉塔娜抱着安福痴痴地傻笑起来。
Pearl也高兴地说:“那我们快走吧!塔娜说她表哥被抓去给汉家养马,我们也得快点到长安呢!”说着,她就跳上自己的马。
安吉塔娜也飞身跳到安福背上,我们三人又纵马驰骋了好长一段路才略微停下来。
安吉塔娜喘着粗气说道:“是什么样的‘汗血宝马’故事?讲来我们听听!”
我摇了摇头:“都是以后的事了,跟你也无关,也不是什么开心的故事,不必知道吧。”
“切!那跟谁有关?我表哥吗?乌孙?史料有提到我们乌孙吗?”
“不!有提到匈奴,大汉的天子以为汗血宝马产自匈奴,为得到它,对匈奴发动了战争,死了很多人,后来也没有得到宝马,故事里只有血汗,血泪……”
两位姑娘收起笑容,都不再讲话……
接下来一路顺利。
我找到了阳关都尉,去了西域这么久,阳关都尉居然还没有换人,当我拿出符节等汉使信物,他立即给我一个兄弟般热情的拥抱,动情地表示即便我没拿出这些,更不管我的面孔已被西域的风沙折磨得多么的沧桑,他依然认得我,我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汉使。能不特别嘛,毕竟差了两千多年呢,我忽然觉得这位都尉很有眼光,很有思想,我送公主过来时,跟他只是一面之缘,他却对我印象如此深刻且未因我的落魄而势力。看来,大汉皇帝派来把守重要关隘的人绝对不简单。
阳关都尉帮我倒换了官文路条,派了几十人的小队护送我们回长安,并赠送了丰富的补给物资。从此,我们的野外生存条件大大改善,Pearl和安吉塔娜都很开心。有了官文路条,沿途各地都按汉使的标准接待我们,很多地方官吏也没有调任,仍是我离开时见过的人。他们态度依然热情,照顾得非常周到,我又被感动了很多次。自过了阳关,我的脚步每向前进一步,那种切切实实回到祖国的感觉就强烈几分。
此后再无奇遇,心中只有浓烈的回归之情,这路终于像个归途的样子了,也就觉得时间不再漫长,似转眼间,我们就到了长安城外。
我让护送我们的人在驿馆休息,自己悄悄地领着安吉塔娜和Pearl来到了一个小村。
当年,就是在这附近,少年的刘彻与卫青第一次相遇,还有少年的伊稚斜,走近这里,我耳边似乎就萦绕起那悠悠雁鸣,那白羽响箭发出的长音,还有三位少年清脆、爽朗、稚嫩的笑语。
第二节
两姑娘都困惑地跟着我,不知我意欲何为。几经打听,我们来到一间农舍前。
我对安吉塔娜说:“塔娜,我想我们得把安福寄养一下,它不能进长安!”
安吉塔娜顿时一脸怒色,转而平静下来,她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懂,你怕大汉天子看到它,会对我们不利,对吧?”
“嗯,既然有传说提到大汉皇帝为了一匹马可以发动战争,说明皇帝不是一般的爱马,还是不要叫他见到安福吧!我认识的那个少年已经是皇帝了,他想要什么,总是要得到的,我们还想要他帮忙,问你要,如何说不给呢,你又不是那种用安福换表哥的人,安福对你的意义远非一匹马。”
她低下了头,摸了摸安福的长脸。安福眨了下眼睛,也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我们的话,接着在安吉塔娜衣服上蹭着,有点不舍的样子。
没等我们敲门,农舍的门就开了,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伙子。呆滞麻木的眼神证明他已经做行尸走肉很久了。那失神眼睛在不经意望了我一眼后,愣了一会儿,突然有一道光芒闪过。
“大人!”
……
小卫一下子扑到我脚下,抱着我的双腿大哭起来,我想扶他起来,奈何他象胶水般粘在地上,我只好也跪下来,抱着他,拍着他的背,让他像小孩子般地继续哭。
他哭了一阵,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次确认见到是我们,就露出白牙傻笑了起来。
“大人,我真傻,我应该想到大人是不会死的,这样我还能有个念想儿,还能愿意活下去,……我真是太对不起兄弟们,对不起大人的信任……”说着,他又近崩溃的样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拉他坐在门口的大石上,说道:“别这样想,不是你的错,你能活下来是幸运,既然生还,就要好好活着。”
他点了点头,道:“救我的人也这么说。现在,我活着是想为兄弟们报仇,我知道皇帝在当太子时就不满匈奴人,总有一天大汉会吞了匈奴,我要活到那时候,去上战场,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死了……”
“你以为是匈奴人杀了兄弟们?抓走了公主?”
“对!小霍从王庭回来时跟我说过大人您并不这么认为,可我当时就在现场,我不相信还有其他人这么恨我们……”他绝望地摇了摇头。
“当你九死一生醒来时,兄弟们的马匹还在吗?”
“不在了,肯定是被匈奴人抢走了!”
“你认为是谁在你们的食物中下的毒药?”
“这……”
“是你埋葬的兄弟们和侍女们,你可有回想起少了谁?”
“没有,除了公主失踪,我没死,其他的全死了,如果是内部人所为……这个……下毒之人肯定不会毒死自己,可是大人,不是……不是我……”
“放心,我知道当然不是你,也绝不是外面来的人,那你想想,我们是郎官,能被选中护送公主,安全意识定高于非常人,并且一路保护公主下来,对野外行军和自我保护都很有经验,对周围情况更是警觉。二百人的队伍,并不算人多,倘若混进外人,你们会发现不了吗?你们是在野外宿营,而在西域荒凉之地,很少有独行的人马,在你们行进过程中,但凡遇见一个队伍,肯定会引起你们的注意。你想想,在你们扎营期间,有跟什么商队一起吗?”
“没有!”
“依你们被害的情况,先是被下毒,在中毒之后又被人补刀,这手法分明是身体实力较弱之人所为,并且加害者人数很少,少到连以少胜多的希望都没有,更可能只有一个人。如果是匈奴人,难道他们不是冲过来就是真刀真枪血溅当场的吗?”
“大人,你是说……是……可是……”
“嗯,你肯定早想到了,你只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推测罢了。你刚刚自己也说‘我不相信还有其他人……’,这难道不是你的潜意识吗?你意识里就是在强调‘不相信’,而不是‘不知道’。你已经知道是谁,就是那个人。”
“可是她为何如此呢,大家生生死死走过来的……”
“起初我也不相信她会如此疯狂。可能她是太不想回去了……那个皇宫里有太多她不想再看见和经历的东西了吧!这一点我回长安一定好好查明白。之后,她又把我一箭射下了悬崖,掉进了喀纳斯湖里,她以为我死了。幸被这位安姑娘所救,才从匈奴王庭逃出来。你要振作起来,不要再自责了,跟我去见皇帝,如果他还能信任我们。你还能去做郎官,你姐姐他们也有依靠,对你自己对你们家,都有好处。放心,以后你们家会好起来的。”
“不,大人,你解开了我的心结,我会振作起来的。可我没脸去长安城,没脸见死去的兄弟们的家人!我还是在村里养马吧。”他又低下头。
“那这样吧,我有匹马请你帮忙照顾。等我见了皇帝,若能说上话,就求他在‘上林苑’给你安排个差事!”
“嗯!”他使劲点点头,“小卫多谢大人!”
我把安福交给他,又对安吉塔娜说:“卫兄弟绝对靠得住,以后大汉天子都要仰仗卫家,看中的就是他们卫家人的诚信与善良!”
安吉塔娜看了看小卫,从背囊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深拾一礼,没有讲话,双手捧到小卫前。
我对小卫道:“安姑娘的心意,收下吧,她要你好好照顾她的马!”
“姑娘放心吧!姑娘是大人的恩人,就是小卫的恩人,小人家里的男丁都是为大户养马的,定会用心的。”
小卫牵来自己的老马,送给安吉塔娜。
我知道,别看小卫驯养着很多马匹,真正属于他的应该只有这匹,并且这可能是他们家最值钱的生产资料。他送马时的心情和安吉塔娜的大抵是一样的。
告别小卫,我们便回馆驿打算汇合阳关都尉派来的兄弟们,再次出发。
只见,馆驿门前驻立着一匹白马,马上正端坐着一个穿深紫锦袍的翩翩公子……
“韩嫣!”
第三节
那马上的俊朗青年正是韩嫣。见我们过来,他从马上跳下,几乎是飞到我面前,给我来了个重重的拥抱。
“你小子,真像是个叫花子,还好,总算能活着回来了!”他又重重地拍着我,接着又大笑起来。几年不见,他的样貌更加风流至极,更带着些轻狂和骄傲。
他接着道:“小彘儿叫我来接你!你在阳关写的信他收到了,接待你的官吏们把你们的行程都报上来了,估摸着你们已到这里了,今天一早他就让我出城,迎你回长安。今晚好好安顿,明天觐见天子!”
“你还好吧!”我一时语塞,只好这样问他,看他这样子,能有什么不好呢?曾经,他是我到了古代见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见了我就哭的人,而现在,他是我这一路过来少有的见了我不哭的人。只听他自由而毫无忌惮地叫着皇帝的小名,便可知他现在是皇帝的宠臣,风光无两。
他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道:“表面光鲜罢了,谁知道背后有多少人看我不顺眼呢,想宰了我的肯定有不少。还是你好些,看着挺土,多少是去见事面,见得多了,才不白活,也不白来我们这儿走一趟啊!”
“兄弟更有见识了,成熟了很多嘛!”我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回答。
“每天都想着怎么混能活命。走也走不脱,只好继续混,时间久了能不成熟嘛!还是以前好,做个小郎官,每天出来转转就行了,嗨,还想跟你一起混在郎官驿,过着没有烦恼的日子啊……”他轻轻摇着头,但脸上仍然带着些得意,轻狂地笑着。
我平静地看着韩嫣。
他真的变了,以前的他就很有心机,深谙宫廷的游戏规则,左右逢迎,不仅能够自保还游刃有余,根本无需担心生存问题。而如今,刘彻当了皇帝,他肯定是皇帝的最信任的人,是个大宠臣。人发达了,而“活命”却成了他每日思考的问题。哪朝哪代,做皇帝的宠臣都不容易,人在高处不胜寒,风光无限和背后的极寒总是相伴的。
“呵呵,兄弟也是如此啊,我在西域的每一天都在想着生存,有半个不小心就会没命,这次能回来,也是死里逃生啊!”
“哈哈!”他又在我肩头打了一拳,道:“那咱们真是不白做一回兄弟,在哪儿都是一样啊!”
他这一拳正打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哇,哇!”大叫。
Pearl和安吉塔娜见状,都赶紧过来扶住我,Pearl焦虑地道:“没事吧,让我看看!”安吉塔娜朝韩嫣吼道:“嗨,你这人,轻点啊!他会疼死的!”
“塔娜,我没事的,韩兄弟闹着玩儿,手怎会重呢!”
韩嫣确定我的伤没有事,道:“嗨,张骞你受苦了,为了使命出生入死,兄弟佩服!咱回去吧,兄弟定要请个最好的大夫给你看看!”
“最好的大夫,切!”安吉塔娜又撇起嘴巴。
这时,韩嫣的眼神正好跟安吉塔娜的视线对上。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掉,但见他定睛瞧了一会儿眼前的乌孙姑娘,嘴角动了几下,本就挂着的微笑变成一种坏坏的笑,那本就朗星般的深眸泛起一种挑衅的小小邪恶。就如,校园里正打篮球的高中坏小子,一个三步篮后,接住落下的球,正一眼望见操场那边来了一位纯美的校花,一时萌动,一心想去搭茬儿的样子。
安吉塔娜也愣在那儿,两个人对视了几秒,这位穿着比基尼被我看时都没有任何羞怯的乌孙“野蛮女友”,居然脸颊上烧起一片绯红。接着,她自己肯定也感觉到这些,便把脸扭向一边。
韩嫣还是一脸坏笑,油嘴滑舌地对我说道:“嗨,张骞,行啊,你小子,一下带回两位佳人,这是要羡慕死兄弟啊,兄弟在皇帝眼前再红也不如你此番福气啊!”
“兄弟误会了,这位Pearl姑娘是……呃……”我正在想一个合适的词语。
“是什么!哼!”Pearl听我这么说很不高兴,抢答道:“傻蛋!说都不敢说,我是他女朋友!”
“……呃?女朋友!?”
我和韩嫣都愣了,我很久没听到这个词了,韩嫣更是一头雾水,朋友还分男女吗?
“是你跟我说呀!你们现代人不是都这么说嘛!”Pearl更生气了。
我道:“呃,女朋友就是未婚妻的意思,兄弟想着要回到大汉后,见过众位亲朋,再与Pearl举行嘉礼!”
Pearl一听,顿时也把脸羞得通红,跳到马儿背后躲了起来,我心想,你这个傻姑娘,看谁更羞。
我又指了一下安吉塔娜,道:“这位是乌孙的贵族安吉塔娜小姐,她的姨母是乌孙女王,她可是兄弟的救命恩人,医术高明,身怀绝技,没有她,兄弟这一把骨头怕是要埋在西域了。她来长安寻找他的表兄!”
“噢!”韩嫣眼睛一亮点点头,道:“表兄?那肯定也是乌孙王室了!使臣吗?不曾听说有乌孙有使臣来我大汉啊,乌孙与大汉并未见交,商贸往来倒是有的,都留于民间,贵兄可是随商队来长安的?”
安吉塔娜一时无语了,似乎说起一个乌孙王储被匈奴人抓了去养马有些难为情,她的脸已从绯红变成深红了,深深把头低下了。
我道:“韩兄,安姑娘的表哥安吉唐格是她的未婚夫,是乌孙的王储,与西域各族交流养马技艺时,不幸被匈奴人抓去,据说送至我中原为汉家养马,因无人知晓其身份,不知流落于哪个马场。此事重大,若我大汉能帮乌孙找到王储,汉乌建交,便可共抵匈奴,为西域和中原带来安定繁荣啊!塔娜她历尽千辛万苦,找寻到长安,此等深情更无人能比,仅凭其的这份执着,我等定要促成此事啊!”
韩嫣拱手道:“姑娘此举不仅是深情,乃为国家之大义,令在下佩服,愿尽所能相助!”
安吉塔娜脸更红了,飘然还礼道:“多谢公子,塔娜无以为报!”
我得个妈呀,从来没见“野蛮女友”安吉塔娜这般地淑女态度,难道这大汉的土地真得能这样感染并同化人嘛?!
韩嫣道:“姑娘不必客气,韩嫣只恨此生未能托生在乌孙,便是羊马也好,逶迤相随,任姑娘的皮鞭轻抚,更羡慕那位远走的人儿,可叹难得之万一!”
安吉塔娜听得有点晕,看了看我,低声道:“这位公子讲的话?我有些听不懂……”
我也很无语,韩嫣这是发得哪门子精神了,我只好道:“呃……他是说,他愿做一只小羊,来到你身旁,他愿每天你用用皮鞭轻轻打在他身上……”
“啊?他会变成羊吗?好可怕啊,我从来不打羊的啊,都直接吃的,为什么要打啊……”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小过。
“嗨,好吧,总之,他说的都是好话,说你好的,更愿意帮你找人,愿意帮忙,就这意思!”
“哦!那干嘛要成变羊呢,你们汉人,真是的……”
……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