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看到简书上的一篇关于内向的热门文章,我觉得有必要对那些自以为是内向,其实是自卑的人说一些话。
我也是个内向者,从小到大,保持沉默、经常一个人发呆、作脱离实际的幻想、害羞、害怕交流……自从我开始意识到:“世界不是围着我转”的时候,我就开始尽量得压抑自己,离开人群,隐藏在角落,成为没有存在感也因此免受伤害的路人。
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是想要朋友的啊。
那个时候,我不是躲在角落里自得其乐,而是假装看不见外面,看不见那些真正青春、活泼、可爱的同龄人嬉笑游乐——假装坚强?呵,那个时候,我都不懂得什么叫坚强。
以后,我知道,那是自卑。自卑到误以为留在角落的阴影里,是理所当然。
我这样自卑,自然成了同学老师眼中的异物。自然有自信饱满美丽大方的女同学接近于我,自然有认真善良话语亲切的女老师接近于我。
只是,那对一个自卑者毫无益处,她们的美丽只会让从没意识到“自卑”的我,发现这个可怜的“秘密”。
我终于完全成为了一个自卑的人。
我学会了把“阴影”收藏在“积极学习”而“成绩普通”的外表下。
我想,这样的话,就再也没有女老师、女同学,能注意到我了吧?
事实证明:没错。
但我也进入了一个新的群体——“努力提高学习成绩但表现普通”的学生群体中。
我并不真的想要提高成绩,因此苦于应付那些不断地与我交流互助的同学,苦于应付由父母报名的各类学习班。
但我也不是坏学生,好吧,与其说我真的“不坏”,倒不如说我逆来顺受,根本没有“破罐破摔”的勇气。
这样时间一长,连我本人,都觉得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么自卑了。
直到,我自大得去讲台上讲演。
我第一次知道,“站都站不稳”是什么感觉;“紧张得快要尿出来”是什么感觉;“张开嘴却没有声音”是什么感觉;“明明把稿子背下来,却忘光光”是什么感觉……我第一次知道,被面前的同学“那样”地注视、“异样”地“期待”,是什么感觉。
后面的事情,我不记得了,记忆在这里烧断。
转眼,我走进了抑郁的泥潭。
抑郁是个好东西,我不必保持警惕、东张西望,因为仅仅保持呼吸、不至于被它吞没,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量——本来,也没有谁深入地关注我,就好像“已经被世界遗忘”。
在抗争中,也不是没有休息的地方——是学习,那时,我好像喜欢学习,不,不是好像,是真的!我投入到“学习资料”这个客体,似乎,抑郁已与我远离。
忽然之间,就考上了大学。
在那个暑假,我被批准放假——我重新回想起抑郁。
——我到心理医生那儿“放假”。
心理治疗有用吗?也许。但它对一个不肯敞开心灵、不肯相信医师、冷眼旁观的人有用吗?
大学里,没有忙碌的气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没有人逼迫他,他甚至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抑郁不断告诉他,万物终归凋零;万事皆虚皆允。
于是,为了反驳、抗争,开始寻求意义。
周国平所说的“哲学的痛苦”便被我想象出来,用一本本哲学书填补进去,编织出一个足以不着痕迹地替换掉抑郁的“痛苦”。
这个痛苦,叫做“理性的墙壁”,我想抑郁是独属于内向者的,我在被无数贤者抚摩的“理性的墙壁”旁,看到许多踽踽独行的痛苦身影;内向者的全部只在他的内心,即使是知识名姓也可有可无。
此时,我转念一想,既然如此执着;又何必自卑。
一次尝试,果然,假的就是假的。
我失去“痛苦”——便察觉出“理性世界”的狭隘。
理性就是“认知——行动”——我发现它的内向本质,也就发现了它的虚弱。
那一瞬间,我感到:我征服了无数贤者也没有征服的高峰!
“我是世界之王!”
我当然不觉得我是真的世界之王,毕竟我只是绕开了问题,而没有解决问题。但这并不妨碍我感到自信。
我第一次知道“自信”的味道——于是疯狂地、真正地、发自内心地迷恋上了它!
自此以后,“自卑”已与我无关。
讲演时,我也会脚软声颤(比从前好了太多),那又怎样,我一样会征服它——自信已经在我身上生根发芽。
我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自信其实在我开始反抗抑郁的时候,已经开始建立,但那时我还有一条后路,对抗抑郁的态度其实不是非常坚定——其实就是在对抗这种不坚定,对抗软弱地要走上后路的企图。
读者应该猜得到,那条后路就是死亡。如果那时死了,我就不会知道,我现在居然活得这么坦然自在。
等到我没有后路:一头撞上“理性之墙”——我的生死与它无关、我的思索亦与它无关。
我想,也许内向者要建立自信,就要去对抗一个许多人都觉得对付不了的东西、普通人甚至不能意识到的东西(虚拟得只存在于贤者的精神世界里),成不成功另说,仅仅比许多人勇敢就足够兴奋的了。
——即使这些“普通”、“贤达”的形象都是从书籍中想象出来的。
这样看来,内向者要建立自信好像特别困难——其实只是缺乏对自己的确切认识。
——甚至不觉得他是“内心王国”的主人!
我想,把“自己控制自己”、“自己要求自己”、“自己憧憬自己”的权力都交托出去的人,不配自称内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