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凶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探案】。

01

持续一天的小雨终于停了。春雨贵如油,青草悄悄掀掉枯黄的外套,丛林和山峦一夜之间焕发生机。

浅绿色的草地上,一群户外游玩的人们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老人的呐喊孩子的欢笑声,让这片草地多了些世俗之气。在西北处人员稀疏的一角,徐华扯着一根长长的风筝线,四岁的儿子仔仔,乖巧地站在他身旁仰着小脑袋望着天空。

“爸爸,风筝还会飞回来吗?我都要看不到它了。”

“会的。”

“为什么呀!”

“因为线在我们手里攥着呢!”就在仔仔努力消化父亲的话时,徐华的手机响了。

“喂,徐队!指挥中心刚刚接到群众报案,在滨海市瑞华办事处的一处湿地公园,发现一具掩埋的尸骨。我们的人已经去了现场,林局让我通知您一声。”电话是技术科的小胡打来的。挂了电话,徐华的表情严肃,望着天上的风筝若有所思。侧脸看看身边安静的一小只,他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自己两个月前就答应要陪他一起放风筝,这还不足一小时的时间就要离开,实在有些无法开口。

“诶!又有案子了。赶紧收拾收拾走人吧!”徐华被儿子小大人的口气逗乐了,扑哧笑出声来。轻轻揉了揉他圆圆的小脑袋,开始将风筝线往回收。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二十分钟就停在警局楼下。当看到徐华父子出现在门口,林局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他亲切地朝仔仔招招手。推开队长办公室的大门,小胡立马迎了上来。

“徐队,这是报案记录。报案人是一名男子,说今上午带着家里的狗狗去户外运动时,狗挣脱绳索朝着一处丛林密集处跑去。等他追过去,看到了一个被狗刨出的土坑,里面露出半截尸骨。吓得他牵着狗跑出很远才想起报警。”

“你是说只有尸块?看到手脚了吗?”

“说是没看到手脚。”徐华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有些难看。“帮我照顾着仔仔。”撂下这话时,人已经冲到了楼梯口。

小胡刚要出门,听见林局办公室有人喊:小胡,来一下。小胡来到办公室,看到林局手里抱着小娃站在窗户前,仔仔两只小手搭在胸前,眉头发红抽抽搭搭的,眼看着泪珠子就要掉下来 。看他进门,林局朝他使了一个眼色。

“看,小胡哥哥来了。让他带你去打游戏好不好?”林局的声音又尖又细,像大姑娘故作撒娇的发嗲,让他一阵头皮发麻。我的天,领导大人也会这样说话?小胡牵着仔仔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回头发现林局正抹着额头的汗珠,心里笑得越发贼了。

徐华摸出警笛放在车顶,哇啦哇啦的声音一路追着他来到滨海湿地公园。停下车,拔了钥匙,远远地就看到警戒线外围着一圈儿看热闹的人 。他眉头紧皱,拨开众人,从警戒线底下钻了进去。刑侦科的大庄和大刘看到后,赶紧迎了上来,他俩身后还跟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从他煞白的脸颊,极度恐惧的神情来看,这个就是报案人了。

“这是我们徐队。你把刚刚发现的情况再叙述一遍。”大刘朝那名男子招招手,只见那男子一脸极不情愿地走到徐华面前。“我早晨带着我家虎子来这一带放风,谁料耍了刚一会儿它就挣脱绳索跑了,等我追到时,就看见它在刨那个坑。看到人骨,我当时都吓傻了。”中年男子指着拴在一棵栗树上一条通体黑色的大犬说道。徐华问他还发现了什么,他摇着头,满脸的惊恐仍未散尽。

02

报案人被带到一旁做笔录。徐华环顾四周,发现这一带树木繁茂。因为树与树之间间隔稀疏,所以树的茎干格外粗壮。伞状的树冠,紧紧凑凑挨在一起像一道天然屏障,将阳光硬生生地挡在外面。没有光线垂直射入的地表土质松软潮湿。加之过了铁栅栏就是人烟稠密的湿地公园,这里反而成了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来此埋尸作案,不愧为最佳选择。

“报告徐队。我们对这一带林地都做了勘查,没有发现可疑迹象。”大庄气喘吁吁地跑来汇报。徐华看着他正若有所思,就听见穿着勘查服的肖法医朝他喊,“徐队,从尸体的残肢来看,死者是一名青年女性,身高在一米五至一米六五之间,体重一百一到一百三之间。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在三到五个月之间。至于死亡原因,还需回中心解剖后才能定论。”

“大刘,给警犬基地打电话请求支援。看看这一带能不能搜出其他残体组织。”大刘赶紧去一旁拨通了电话。半个小时不到,一组穿着警服的小分队带着两条搜尸犬从车上跳下来。徐华对一旁忙碌的法医肖宇明说。

“你们一组先将这些送回中心,务必在天黑之前提取到死者的DNA。身高年龄,死亡原因,伤口经什么器械所致尽快拿出详细报告。大庄留下。”徐华麻利地分配任务,大手一挥,几人连忙屏住呼吸,顶着刺鼻的尸臭味,将尸骨逐一装进尸袋,然后小心翼翼地运送车上,朝着市局中心驶去。

搜尸犬无功而返。徐华悬着的心稍稍平稳。既然头颅和四肢不在这里,他也能专心地去另查尸源地了。看着警车驶入车道没入车流,徐华扬起眉问大庄,“如果你是凶犯,杀人后会将尸首藏在哪里?”

“掩埋和投河啊!或者剁碎后投进下水道中。再或者买个大冰柜将尸体冻在里面。反正不被发现就行。”大庄一口气列举了各种藏尸方法,徐华眉头一提似乎想到什么。“走,先回中心等结果。咱们再开个具体会议,部署下一步调查方向。”

滨海分局刑侦稽查中心二楼。徐华站在会议室大厅的白板前,看着面前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神情严肃地说,“我宣布,2*12杀人碎尸侦破小组正式成立。我任小组组长,大刘、大庄任副组长。初步判断,湿地公园左侧的丛林属于抛尸地,至于杀人现场,还需继续探访摸查。”徐华用白板笔圈着的几处地方逐一分析。正说着,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报告声。

“报告徐队,死者的DNA出来了。根据尸检可以认定:死者女性,二十二到四十岁之间。从尸骨的伤口断裂层次来看,死者是死亡后被斧头或者砍刀之类利刃切割的。从娴熟的手法和刀口的切合度来看,嫌疑人极有可能从事过与屠宰有关的行业。目前从尸体部位来看,还找不到致其死亡的原因。或许能从头颅和四肢上有所发现。另外,发现死者胸口有浅色文身,酷似蜂蝶之类。死者胃内有少量酒精残留。”

肖法医叙述完毕,徐华的眼睛里似有一点点星光簇起。“小胡,全网发布尸源协查通告。查找二十到四十岁之间的女性。死者胃内酒精残留和文身或许是一个突破口。试问一个正常年轻女性,纹身和酗酒代表着什么?要不就是从事特殊行业,要不就是没有正当职业的街头混混。另外,抛尸地的周边监控要尽快落实,尤其是深夜出入的可疑车辆。关于死者的头颅和四肢,重点摸排水库或者枯井,及时关注和排查群众报案信息。嫌疑人既然能将尸骨运到公园的周边掩埋,说明心里素质极高。大家也要打破正常人的思维去考虑。”

会议结束,徐华单独将大刘叫住,“查出运尸车辆属于哪一类了?”

“徐队,我正要跟您汇报。凶手太狡猾了,我们在林地里只发现了车胎痕迹,类似三轮运输车的轮胎。至于鞋印指纹并没有提取多少有价值的,我怀疑凶手有反侦查能力。”看着大刘远去的背影,徐华再一度陷入沉思之中。

03

死者残缺的头颅和肢体仍然没有任何线索。尽管已经陆续接到几个报警电话和上门提供的失踪人员信息,却都与死者身体特征不符。大家心里憋着一股气,一天找不到那些残肢,意味着无法确定死者身份。案子的调查也会陷入被动状态。

徐华开车载着孩子被堵在上学途中,忽然听到手机响了。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大刘兴奋的呼喊声,“队长,刚刚110指挥中心转接过来的电话,有一名男性市民打电话反映,他的妹妹郝红霞失踪几个月了。今年正月初二没有回娘家给二老拜年,打电话也没人接。过完年,他母亲想念女儿,派他去妹家一趟结果没看到人。据他姐夫说,他妹妹在省里的酒店打工,过年期间不放假。上个月,他父亲生病住院,他再次给妹妹打电话又没打通。他怀疑妹妹失踪了。”

远处的车流逐渐蠕动,徐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这条消息很重要,通知报案人来中心做DNA亲子鉴定。只要亲属关系成立,即便暂时找不到其他组织,我们也有了调查方向。”

“我已经电话通知他尽快来中心了。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能到。”挂了电话,徐华将孩子送去学校后,开车直接去了湿地公园管理处调取监控。但收获不大,前几天因为刮风下雨,线路被树枝剐蹭形成短路,后来及时做了抢修,可也有几日的监控录像为零。徐华拧着眉头问工作人员,这一带还有哪个地方有监控,能看到车子驶入林地周边道路?一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说,距离这儿五百米远的一侧拐弯处有一个探头。因为那里只有一条路通往公园包括旁边林地,凡是由此经过的车辆都会被拍到。徐华心头一亮,抿着唇出了办公室。

一大早,报案男子郝红涛就来了警局。崔法医立即派人带他去检验科采集DNA。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在国内最新仪器的助力下,大家正忧心忡忡着,小胡捏着一摞纸跑了进来。“徐队,可以确定死者就是郝红霞。她跟报案人的DNA血液样本相似度极高。”这个消息像一枚榴弹,在参案调查的警员心里炸开了花儿。一旦死者身份确定,对下一步的侦破就会起到推动作用。上午七点,报案人郝红涛再次被喊到刑侦支队。

“郝先生,你再好好想想,你妹妹有没有说在省城的哪家酒店做工?”郝红涛红着眼眶轻轻摇头,“我从来没听她提过工作地方和干什么工作。我想,我妹夫应该知道。”

“大刘、周力,你们俩赶紧去一趟湖州,去找郝红霞的丈夫落实一下她的具体工作单位。”“是!”两人应声而答,当天就买了去湖州的车票。

04

大刘和周力去了湖州,这边的调查也没闲着。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人员巡查省城的歌舞厅、夜总会,另一路奔着一些不入流的小酒店而去。重点摸查对象是五个月内的,三十至五十岁之间的失踪女性人员。

晚上,大庄和一名警员化妆成酒客,进入某市一夜总会消费,很快跟一位坐台小姐混熟了。他向她打听夜总会里有没有女孩不来了。酒过三巡后,那位坐台小姐红着脸,吹着一嘴酒气凑至他耳旁低声说,有啊!丽香就几个月没来了。有人说她回老家了,也有人说她跟客人跑了。依我看呀,她不是失踪就是被害了。大庄听了心里一喜,看没人注意到他们,朝着另一位警员点点头,赶紧连拖带拽,将人弄到灯光阴暗处亮出自己的警员证。

“啊,警察叔叔。我就是喝了您几杯酒而已,不至于拘留我吧!”那坐台小姐一看到证件,酒立马醒了三分。她嘴角抽搐着,看样子有些害怕。

“当然不至于拘留,就是想让你再叙述一遍,那位小姐姐失踪的详细经过。”跟着大庄的那名警员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不那么坚硬。

“那个女孩叫丽香。跟我一天来的夜总会。我们关系比较不错,按理说她要离开,怎么也得跟我说一声。大家姐妹一场,我也是怕她出事。你们也知道,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前人后抬不起头不说,还经常被客人揩油惦记着。我怕她被哪个客人带出去卖了,或者扔在某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回不来。因为担心她,我还去她住的地方看过呢。”

“她的行李被褥还在吗?”大庄插嘴问。“讨厌,听我把话说完嘛!”这个叫小红的坐台小姐,此时酒完全醒了,还管小警员要了一支烟夹在手里,慢慢吸溜起来。

“她的行李和被褥都在。就连她平时最珍爱的衣服和几件情趣内衣也没带走。我还在她床头的夹层里摸出一个钱包。她那么爱钱的一个人,即便要回老家,也不至于丢了这些东西吧!”

“所以,你怀疑她失踪了或者遇害了?”

“我可没说她遇害了,你别套我的话。”小红手里夹着香烟忽地跳起来,不假思索地推翻之前说过的话。“你敢跟我们回去做笔录吗?”大庄盯着她的眼睛问。

“别啊,我还有工作要忙呢!”小红转身要走,被小警员一把抓住了胳膊。

“报假案是要追究刑事责任的!”

“谁报假案了。就是进了警察局我也敢这么说。警察同志,举报线索有奖吗?”

“有。前提是你的举报要真实有效。”

坐台小姐小红很快被带到警局做笔录。将人送走后,徐华看着失踪的女子丽香的个人档案吩咐下去,“这个丽香或许不是个真名。但她跟郝红霞年龄相仿,失踪时间也能对上号,值得去查一查。”徐华对大庄说,明天你再去夜总会核实一遍,确定人回家了还是失踪了。

是。大庄领了任务很快走了。下午刚吃了午饭,徐华就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徐队,可以排除死者不是夜总会那个叫丽香的小姐。丽香原名沈香丽,六个月前跟着一名酒客私奔去了外地。两人竟厚颜无耻地在外面过起了夫妻生活,他们租住的出租房我也找到了。我的个乖乖唻,那男人长得又不赖,竟然看上了这样的风尘女子。听说他老婆还是一名小学老师,孩子都十四了……”“人在就好,至于生活作风,不在我们该管的范围内。”徐华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临了,还丢下一句:弄清楚了赶紧回来,家里事儿多得都要压死人了 。

05

经过长途跋涉,大刘和周力终于来到湖州市贾平县柳湖镇的一个小村子。俩人走到村头跟几个玩耍的小孩打听钱茂才家住哪儿,几个小孩儿一路小跑将他俩领到钱茂才家门口。

院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头不高头发蓬乱,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粗线毛衣,正一只脚踩着木凳用手锯锯木头。看见来人,赶忙停下手里的活儿。

“你是叫钱茂才吧!我们是滨海市刑警支队的。这是我的证件。有个叫郝红涛的你认识吧。”大刘把手里的警官证,往钱茂才面前晃了晃。

“我,我就是。郝红涛是我家孩子的舅。”这个不到一米七的男人,胡子拉碴的脸上,嵌着一双豌豆荚大小的眼睛。当听说来人是公安局的,脸上显出几分慌乱。

“你别紧张,我们接到报案说你妻子郝红霞失踪了。是这样吗?”

“没有,她去省城打工了!”

“在省城的什么地方?你最后一次见她在什么时候?”

钱茂才头微微下垂,拎着铁锯的手自然垂到腿边。

“她在一家饭店打工。叫什么名我不知晓。过年时,她说饭店活多,没有回来。过了年说是要回来,到现在也没见到人。”大刘朝周力递了个眼色,周力自说尿急,朝着西南角的一处偏厦走去。

“这么说你妻子根本没丢?”

“是呀是呀!她说过些日子要回来的,还要去看看她妈。”钱茂才说着,用两只小眼睛瞥了大刘几眼,转过头手指着身后的四间瓦房说,“警察同志,家里坐家里坐。”

大刘正想去屋里看看,也就借坡下驴随他进了屋。四间瓦房还是老式布局,一座土灶台立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面支着一口大锅。早上吃剩的饭菜,没洗的碗筷,胡乱堆在灶台上。炉灶前,还摊着没烧完的碎草。屋子开了东西两个门,东屋盘着一座土炕,炕上的被褥衣服凌乱地堆积一起。西面类似一个储物室,破旧的板凳、一捆扎黄瓜架用的细竹竿、几个样子丑陋的倭瓜,敞口的半袋子土豆上,还冒着嫩白色的乳芽。靠窗户处用砖块支着一块门板,上面也铺着一条褥子,还有一床看不出被套颜色的棉花被。床板下,几只颜色不同的鞋子一前一后胡乱排着。

“警察同志,这屋乱,还是来这屋坐吧!”钱茂才将大刘两人又带回土炕那屋。见钱茂才去烧水,大刘仔细打量着这个穷家。他看到墙上挂着一组照片,一个年轻女人嘴角漾着笑,跟钱茂才并排坐在一起。

“这就是家里那个。”钱茂才悄没声地将一暖瓶水放在炕上,右手还拎着两个茶杯。看着他笨拙地往茶壶里续水,大刘心里有些叹息:这样漂亮的女子,怎会瞧上这个貌不起扬的小个子男人?

“老哥以前做什么的?”大刘呷了一口茶,随口问了一句。

“嗨,以前当过劁猪佬,后来村里都不养猪了,就去外面给人搭个鸡棚盖间偏厦。现如今有钱人都进城了,谁还搭棚盖房,钱不好挣。也怪我没本事,要不孩他妈也不会出去做工。”钱茂才说着说着,脸上生了愧疚,头垂得低了。

“钱茂才,你还要演戏吗?你老婆现在不在城里做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为什么要撒谎?”大刘一拍炕沿猛地站起身,高声喝道。

钱茂才端着水杯的手一抖,茶水洒了一炕。

“呜呜,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老早就嫌弃这个家穷,出去打工也是她提出的,俺不准她就要去离婚。她这回是将俺们爷俩扔下跟有钱人跑了。警察同志,不是俺撒谎,是没脸说呐!”钱茂才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捂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起来。”周力上前一步,单手将他拎起来。

“说,你最后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如果你不好好配合,你妻子的死跟你脱不了干系。”

“你说什么?红霞死了?”钱茂才两眼瞪大,身子一软,一屁股瘫在地上。

06

出了钱家,大刘又走访了钱茂才的邻居。邻居们反映,郝红霞跟钱茂才闹离婚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妇人甲讲,“你看看茂才那邋遢样,人又长得矬。有本事挣钱倒也罢了,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人家红霞跟着他喝西北风啊!就因为家里穷,二胎都不敢要。他这人又死犟,撵他外出挣钱他又不去,两人少不了干架。喔,他也不是没去过,前几年跟着村里几个打工的出去几次,可心眼子直脑子不会打弯,手脚又跟不上 。人家挣四千,他两千都挣不到。前一次是被人老板给辞退的,后一次是他自己回来的。再后来,红霞怎么撵他都不去了。你说,守着这么个窝囊废,要钱没钱的,搁谁谁不生气?”

“就是啊。”邻居乙也上前接话。“人活着就要吃饭穿衣,他家大牛的学费要交,没钱怎么弄。”

“所以郝红霞就出去打工了?”大刘问。

“嗯,不出去做工哪来的钱。”

“那她经常回来吧?”

“哪能经常的啊!不过人出去了就不一样了,穿的戴的都好看了,这搁在从前,估计那些新衣服连摸她都没摸过。”

“你能记得她最后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吗?”

“好像是头年的重午节。对,就是那一次。记得那天我捏了一把艾草从她家门前过,红霞烫着头发,穿着一件红裙子,手里还拎着一袋子粽子。”

“她进门了吗?”

“没进门,粽子还是经大牛的手拎回家的呢!”

“从那以后你再看见过她吗?”

“没了。三婶子,你再见过大牛妈吗?”邻居甲回应说,“我也没见过呀!不过那次我可听俺崽说了,大牛妈是坐着轿车回来的,那辆车就停在老树林旁边的水泥路上。”

大刘将这些一一做了记录。看再问不出什么,就随着周力又转回钱茂才家中。

“钱茂才,在没有找到真凶之前,你不能离开本市。如果有需要,我们会随时传唤你去刑警中心问话。”

钱茂才弯着腰不停点头。那副老实本分卑恭的样子,让往车站走的二人心里一阵唏嘘。

回到滨海市刑侦支队,大刘跟徐华做了汇报后,根据钱茂才提供的饭店地址,直接找了过去。

这是一家粤菜馆。上下两层楼都是客房。从门口摆放车辆的数量来看,买卖还不错。进入装修豪华的店内,只听人声鼎沸,座位都坐满了。找到店经理,大刘亮出警官证,又拿出郝红霞的照片。

“这个人是不是你们饭店的员工?”戴着金边眼镜框的瘦高个经理看了看说,“好像,有这么一个人。我叫小黄再来辨认一下。”很快,一个穿着淡红色卷边工作服的女子走了过来。女子只看了一眼就说,“这不是郝三妮吗?对,就是她。你们要找她吗?可不巧,她已经离职了。”

“郝三妮?”大刘皱着眉默读着这个名字。他朝周力交代几句,转身出了饭馆。来到门外的梧桐树下,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徐队,你帮着问问郝红涛,他妹妹有没有其他名字?”电话挂断不到五分钟,徐队就把电话打了回来。“对,郝红霞在家排行老三,身份上用的是郝三妮的名字。”

挂了电话,周力也从饭馆出来了。“可以确定,这个郝三妮就是我们要找的郝红霞。”“太好了。”周力合上记录本说,“郝红霞的确在这里打过工。不过四个月前离职了。听饭馆的工作人员说,她跟一个叫卢金亮的人相好,那人还经常来饭店找她。”

“这个卢金亮是干什么的?”

“说是一个货车司机。奥对了,那个小黄曾经还用手机偷拍了他俩的照片,你看看,就是这人。”大刘看着照片上的男人,寸头、头发茂密,国字脸。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灰黑色的衬衫规规矩矩地扎在皮带里。跟旁边披着卷发一脸微笑的郝红霞,十分般配。

“她还说了什么?”

“她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两个人好。不过,她说,郝红霞的老乡跟她走得近。”

“有这个人的电话吗?”周力连忙翻开本子,指着上面的一串号码让他看。

07

戴着橡胶手套,正在一家大排档后厨洗碗的范玉芬,被警察找到时吓得小脸都失了血色。当听说是来了解郝三妮的,身子才不那么抖了。

“我们从饭店离职后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还劝她跟我一起来这里干,她硬是不肯。”

“你知道卢金亮这个人吗?我们去哪儿才能找到他?”

“卢金亮跟郝三妮相好过,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们要找他不太容易。他是个开货车的,没有固定落脚的地方。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跟着车跑,指不定现在跑到哪个城市了。”

“你能谈谈,郝三妮后来为什么不跟卢金亮好了?”

“这事还得从卢金亮借钱时说起。”大刘赶紧摸出本子,跟着范玉芬的话往下记录。通过谈话,他们知晓了郝三妮之所以跟卢金亮好,原来是无意间她听卢金亮说,他有个表舅在滨海市某一所中学当教导主任。

“你们不知道啊!三妮为了能将家里的孩子弄到城里读初中,求过好多人了。但一直没有办成。那天,郝三妮跟经常来吃饭的卢金亮混熟后,就问他认不认识学校的领导 ,哪怕是老师也好。卢金亮说有,说他表舅在一所希望小学干教导主任。三妮一听,眼都亮了,连忙说让金亮帮帮她。还说只要将事儿办成,请客送礼都没关系。卢金亮一口就应承下来了。这中间,三妮催了他多次,可他总是说正在办理。一天,卢金亮跑来饭店对三妮说,说他跟人撞车了,两人已经谈拢要私了。因为卢金亮是过错方,只要赔人家三万块这事就算完了。”

“所以,卢金亮开口借钱,郝三妮就借给他了?”周力插话说。

“嗯。他借了钱后心情不错。临走,还让三妮等他的好消息。可一直等到学生开学了,还没等来。这期间,三妮怕他不办事,他每次出车回来让她过去陪睡觉,她不敢不答应。因为一直等不来孩子上学的事,三妮心情不好,星期天让我陪她去逛商场散散心。我这人眼拙,进了商场就掉向,脑子乱成一锅粥,可三妮眼睛好使也不糊涂,我就跟着她走。我们走到二楼卖黄金首饰的柜台,她一眼就瞅见卢金亮跟一个女的在买项链。那女的买了项链,还摇着卢金亮的胳膊撒娇,说还要再买个金镯子。三妮一看就火了,冲上去就给了卢金亮一耳光。旁边女人不让了,连忙喊商场里的保安来捉住三妮的手。待人不能动了,她上前就扇了她两耳光。”

大刘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她,范玉芬摆摆手又继续说。

“我们俩回到出租屋后,三妮越想越生气,更觉得受了侮辱。她陪着卢金亮睡了那么多觉,人还是想着自己的老婆。当晚,她也不知从哪弄到卢金亮老婆的手机号,想法子让她加了好友后,就把她跟卢金亮上床,逛街的照片,叮叮当当发了很多张过去。”

“郝三妮为什么要存着她跟卢金亮的床照?难道她早就留了后手?”范玉芬瞥了大刘一眼,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她怕借出去的钱打了水漂。怕卢金亮收了钱不给她办事儿。三妮曾经在我跟前说,恐怕卢金亮借她的钱不会还了。她还说,只要他能给孩子办理好了入学,这钱不打算要了。”

“卢金亮收了钱也没把事办了?”

“是的呢!三妮就因为这个才恨他。”

“后来,卢金亮的老婆就没来闹?”

“怎么没来?直接带人找来住的地方。我们住的离饭店远,所以那些同事都不知道这些。”范玉芬看出周力的疑问,赶紧补上一句。”

“你们,曾经住在哪里?我能去看看吗?”一旁的大刘默默记录着,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

“那地方很偏僻,我离开那家饭店后,就不去住了。三妮还住没住那儿,我不清楚。”这时,有人探出头来喊范玉芬回去干活儿,范玉芬看了二人一眼说,“你们问了这么多,是不是三妮出事了!”

08

大刘和周力回到警局,向徐队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徐队立马派人去户籍处查找卢金亮的档案资料。卢金亮,男,八六年出生。家住滨海市榆林街道香苑小区A栋4单元19号。看到这个,大刘和周力眼睛像擦了煤油,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开车直接去了榆林街道。敲响4单元19号楼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烫着卷发,皮肤白皙的女人。那女子看到警察上门,小脸吓得跟一张白纸。大刘亮出证件说要找卢金亮,女子以为是警察是来帮着郝三妮要钱的,还没等他们追问,就交代了她男人骗色骗财的事儿。

“警察同志,求你们不要抓走金亮。那三万块我们还,还不行吗?”大刘看看周力,那神情仿佛在说:竟然还有这样急于坦白从宽的人?如果那些嫌疑犯都向她看齐,案子岂不好审多了。见女子一脸害怕,大刘乘胜追击说,“卢金亮哪去了?你以为给了钱这事儿就算完了?这属于诈骗,是要坐牢的。”一听说要去坐牢,女人的唇角瞬间失了血色,身体就像烂透的柿子,两腿一弯一屁股瘫在地上。两只肩膀也抖成了箩筛。

“警察同志,金亮他不是有意的,求你们宽大处理。都是那个郝三妮,像块儿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见了男人就贴上去要人帮她儿子找学校。不骗这种人,天理难容。”

提起学校,周力突然来了兴趣。他问卢金亮的老婆,“卢金亮的表舅在某中学当教导主任,有没有这回事。”女人仰着头看了周力一眼,又赶紧把头垂下去。“他那是瞎说的,就她能当真。白痴。”见这个女人出言不逊,大刘突然高喝一声,“卢金亮到底哪去了?去,给他打电话让他回家 !”见话题又扯到卢金亮身上,那嘴损的女人竟抱着侥幸心理做着无畏的反抗。

“我哪儿知道他去哪儿?腿又不是长在我身上。”

“甭跟她啰唆。我看直接将人带回警局得了。”周力在一旁助威。将女人的嚣张气焰再次打压下去 。

“我说,我说。他出车去东北了。”

“走了多久了?几天能回来。”

“三天了,几时回来我哪知道。”

“去,给他打电话让他赶紧回来,就说家里出事了。”卢金亮的老婆不满意地噘起小嘴,当瞥见二人一脸的怒威,赶紧掏出手机去翻电话簿。

电话拨通后,她按照他们提供的一套说辞,催卢金亮赶紧回家。卢金亮顿了一下,似乎有了警觉。他就追问着家里到底出了啥事非得让他回去。卢金亮的老婆一时找不到理由,脸憋得通红。大刘指着楼下的警车朝她努努嘴,还做了两手并拢戴手铐的姿势。那女人身子一抖,立马就老实了。

“要你回来你就回来,哪那么多废话。你再不回来,你老婆就要让人谋害了。”想不到这个卷发女人也是个狠角,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反驳。看来,卢金亮也是个惧内的人。大刘的眼睛紧盯着她的唇,生怕她说漏了嘴。看她喉结滚动得厉害,赶紧掐了电话。卢金亮是在第二日傍晚回的家,一开启房门,就被候在门内的警员给擒住了胳膊。警灯一路闪烁,警笛呼啸着,押着他朝着滨海刑警支队飞奔而去。

09

卢金亮戴着手铐,被强按在审讯室的羁押椅上。他两眼瞪大,愤怒地甩掉身边警员的手掌,用两只胳膊猛敲面前的台板。

“我犯什么罪了,你们凭什么抓人。”

“老实点。”负责审讯的大庄身穿警服,坐在审讯桌前一张脸绷成弯弓。

“警察抓人也要有证据吧!我可是守法公民。”卢金亮见大庄身材魁梧眼神犀利,声音立马矮了三分。

“没有证据,我们不会请你来刑侦大队。你认识这个人吗?”大庄伸手将面前的照片递给警员,让他拿到卢金亮眼前。卢金亮看后,嚣张的气焰又软了几分。想着刚才警官的话,他本想说不认识,可一想,人家能把自己请来坐冷板凳,说明对这事儿了如指掌,自己再抵赖有啥用?

“不就是几万块钱吗?为了这么点儿钱,这死女人真是下血本了。还动用警察了。”

“卢金亮,你最好能交代清楚跟她的关系,究竟把她怎么了?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说出来,就是为你争取一个宽大的机会。”

这句话果然奏效。卢金亮身子一软瘫在椅子的靠背上,脖颈也没那么直溜了,就像被霜打烂的高粱秆,头也弯下去。

“我借。不,我骗那女人的钱,答应六个月还就六个月还,我不是已经打了欠条吗?”

“什么欠条,欠条给谁了?”

“妈的,这是要耍赖啊!欠条不是揣她兜里了吗?警察同志,我们车队的三顺子可以做证的 。”卢金亮梗着脖儿,面上青筋暴起。

大庄和队友对望一眼,“好好坐着。借条的事儿暂且不提,说说你对郝三妮都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那个可是姑奶奶本事通天,就连三顺都能任她差遣。呸,臭不要脸的死娘们儿,真以为陪人睡了人就能乖乖给她办事儿。看吧,有她受苦的时候。”

“卢金亮,你嘟嘟囔囔个啥。我们也不跟你绕弯子了。郝三妮被人杀害了,凶手还进行碎尸埋尸。你最好能交代清楚,撇清自己跟这事儿无关。”这次,换作卢金亮安静了。他瞪大眼看着审他的警察,半天才从恐惧中走出来,“所以,你们怀疑是我杀了她。警察同志,我冤枉啊!”

“放老实点!进到这里面的每一个嫌疑人都喊自己冤枉。喊得最急那个,往往是真凶。”

“不不不,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杀人。为了几万块我至于杀人吗?我看,这事肯定跟三顺子有关。你们是不知道,他这人最怕被人利用了。肯定是他觉得被郝三妮当枪使了,才将人杀了。

“你倒是挺会移花接木的。告诉你。今天不交代清楚,就甭想走出审讯室。至于那个叫三顺子的,我们会派人调查。”大庄跟队友交代几句后就出了审讯室。刚来到徐队办公室的门口,就见肖法医拿着一张报告单急火火地往这儿走。两人走了个碰面,大庄闪闪身,让他先进了屋。

“徐队。刚刚我们对尸体进行二次解剖。从她的血液凝固物里,提取少量的安眠药成分。具体是哪种?仪器没那么快出来结果。”

徐队正在办公室里接电话。放下电话,他腾地起身。“太好了老肖。这个发现对破案很有帮助。等这个案子侦破,给你们检验科记大功。”话锋一转,他接着说,“我刚刚接到宁岗派出所张所长打来的电话,说在他们管辖区域的水库里,发现了部分肢体残肢。走,具体情况我们车上去说。老肖,通知你的手下赶紧出现场。”

“徐队,那个卢金亮咋办?这小子只说诈骗不承认杀人。他说有个叫三顺子的也跟郝三妮走得很近。”徐队抬头望了审讯室一眼说,“先关押,让他仔细想想。关够四十二小时再放人。至于那个叫三顺的,赶紧安排人去查。”

“是。”大庄领命扯身走了。大刘和周力,尾随着徐队他们上了车。

10

徐队、大刘周力等人来到宁岗县的一处水库旁,张所长已经带着一帮民警守候在那里了。看见车停下,人急忙跑了过来。

趁着张所跟徐队介绍经过,他们俩弯腰从警戒线下钻了进去。这是一座荒废的水库,从蒿丛的间隙里,能隐约看到水库上游西侧一条细长的混凝土砌成的水道。弯弯曲曲一直往南延伸。水道早已弃掉不用,从它不断向前蜿蜒的残垣断壁上,似乎能看出它昔日为了梯田灌溉所做出的贡献。只可惜物是人非,曾经的风华正茂,已经被杂草和野树苗掩盖。

“是谁报的案。”人群中,一位六十多岁拎着水桶的老汉颤抖着身子,赶紧举起了手。

“是我跟老马报的案。我们平时好钓鱼,周边的水库人太多了,鱼也学精了不咬钩,这座水库还是我前段日子去闺女家发现的。”老人一看说着说着发现跑偏了题,连忙将话往回了拉。

“我跟老马下了鱼钩,就在上面一边说话一边等。不久,发现我的鱼竿儿动了一下。老马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说我走了狗屎运。我去提鱼钩时,发现拽不动,就喊他来帮忙,谁料竟拽上这么个玩意儿。”

大刘顺着老汉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被污泥沤黑的编织袋子。袋子的边角有个绳子结,一条人的胳膊刺穿袋子直插苍穹。说是胳膊,上面的肌肉已经腐烂,与胳膊相连的手掌,也是没有了肉只有骨。工夫不大,肖法医就带人赶来了。

徐队跟张所挤上前来,周力也收了相机。大刘带人去附近转了转,很快回来了。

“徐队,这个水库四周都没有路,只有靠近公路有个岔道。想必是来这钓鱼的人踩出来的。我去看了,这条公路前面是个分岔口,东西南北的车辆都可能由此经过。将车停在路上进行抛尸水库,极有这个可能。水库的上游,是被一堆建筑垃圾拦截成一个独自的小方体。可以排除尸首是经上游漂至此地的。”

“好。这样尸首来源就更集中了。下一步重点勘察这条路上的车辆。去看看周边有没有监控。还有,看看能不能从蛇皮袋上入手查找。”

这边,肖法医也把头从编织袋上抬起来。“徐队,可以断定这是一具青年女性的尸首。袋子里有两条胳膊和两条腿,还有一颗人头。”话音刚落,大家很自然地就将它跟2*12杀人碎尸案串联一起。

徐队声音带着些许兴奋,吩咐道,“老肖,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装车运回中心,尽快在上面提取死者的DNA。同志们,我敢肯定,案情就要水落石出了。大家加把劲儿争取早日破案。大刘带人去查监控,周力跟我上车,我有任务交代你做。”

回到侦查中心,去查三顺子的人也回了。徐华看了一眼询问笔录,在周力耳边耳语了几句,周力朝着旁边的小警员一挥手,二人立即出了房间朝楼梯走去。

晚上,大家都没有回家,晚餐是面前的一大箱方便面。大家正吸溜着吃面,肖法医捏着一张报告单兴冲冲地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

“徐队,DNA结果出来了。残肢就是郝红霞的,DNA比对相似度99.99%。”跟来的几个警员,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大家长舒了一口气。

11

吃了饭,徐队将大家聚拢一起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

“同志们,2*12埋尸案到今天为止是第六天了。这六天来,我们顶着来自社会各界的压力。案子破不了,我就没法跟上头交代。林局已经五天没有回家了,亚历山大啊!但是,你们听他过发牢骚骂过娘吗?他承担的压力,比我们每个人都大。案子到现在为止,才有了一点点眉目,还需乘胜追击啊!”黑夜里,大家的眼睛像擦了煤油,齐齐地看向徐队。

“郝红霞,也叫郝三妮。女,四十二岁。贾平县柳湖镇坪水村村民。五个月前失踪。徐华指着白板上卢金亮和三顺的名字说,“经过调查,这两人跟死者关系密切,曾经发生过不正当关系。卢金亮以帮着安排学校为由,骗走郝红霞三万块。郝红霞当着众人面令他出丑觉得不解恨,还将不雅照片发给卢金亮的老婆,两人之间起了不小的冲突。卢杀人灭口也有可能。三顺子,被郝利用逼迫卢打了借条,后来二人撕破脸报复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根据死者的老乡和饭店老板回忆,去找死者的,除了这二人还有另外一名身材矮小的男子。”

徐队说到这里一停顿,大家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在心里嘀咕:额的个乖乖唻,死者太有男人缘了吧!

“周力,小吴,后面的你们来讲吧!”徐队放下画笔,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警员小吴立即起身走到白板前。他先在上面画了一个男子的脑袋,然后用笔圈起来。

“我跟周力去调查了死者居住的房子。幸运的是,死者虽然长时间没露面,但因一次性交够了一年的租金,房子还保留着没有另租。据房东和死者的老乡范玉芬反映,来死者出租屋的,除了卢金亮和三顺子,还有一个小个子男人。小个子男人白天不来,一般是傍晚或者擦黑来的。来了后,人直接住下了,第二天是起一大早走的。所以二人也不知道男子是哪里人,具体长啥模样。”

“这么说,这个小个子男人也是嫌疑人之一。”大刘插嘴说。

“嗯,有这个可能。”

“那咱还等什么。去追查这个小个子男人。还有出租屋。死者这么久未露面,房东就没有开门进去看看?”

“我们去问过房东了,房东说郝红霞租下房子后,会时不时地消失上一阵子。她曾经问过,郝说是回了老家。他们也是有行业条例的,虽说是房子是自个儿的,但租出去就不能随随便便开锁去租户家里。”

听着几人各抒己见,徐华安静地坐在那里没说话。“徐队,我觉得有必要去出租屋里看一下。那里是凶案第一现场也说不定呢!”不知是谁冒出一句,吸引着大家伙的眼睛齐齐追了上去。

“小吴,搜查出租屋是你们组负责吧!说说都查到了什么线索?”

“我们去调查的时候房东不在。邻居说她去陕西走亲戚了,我们是通过电话联系她的。”

“人在不在没关系,有钥匙就行。”

“钥匙也带走了。”

“胡闹,人和钥匙都不在你们就这样干耗着?要是房东一直不回来怎么办?你再去给她打电话,就以刑侦支队的名义。大刘,马上去开搜查证。以明天为期限,房东再不回来直接进屋搜查。”徐华拧着眉头说。

“是。”小吴领命走后,大家伙也相继散去。

12

次日凌晨六点,大刘带着警员带着开锁师傅直接去了出租屋。门锁一开,他们立即对房间进行地毯式搜索。

一进门,一个闲置的白色大型冷冻柜跃入眼帘。冰柜很大,有半张床那么长,居于客厅偏西的一隅,上面的电源已经断开。掀开柜门,里面空荡荡的。要不是提前了解这家伙是上一位租户遗弃的,很容易被人误以为租户是卖肉或者卖鱼的商贩。翻完冰柜,大刘弯腰下去,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摸了摸瓷砖表面。这里五六个月没住人了,地面上应该聚积一层的灰尘,可手套上只有零星几处。细看这个房间的门密合度并没有那么好,塑钢的玻璃窗扇两侧也不是严丝合缝。显然,这里曾经被人打扫过。

“大刘,来看这里。”听见喊声,大刘疾步踱进卧室。

“你看,卧室的床除了铺了张薄垫子,连条床单都没有!”大刘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床上没有被子似乎说得过去,有些爱干净的租客人,每天起床都会将被子叠好塞进橱柜。但床上连条床单都没有就说不过去了。何况,女租客都喜欢将卧室布置得既好看又干净。难道是郝红霞提前将床单收走了?好像不应该呀!看完床,周力回转身去开了柜门,果然看到一条折叠整齐的被子窝在里面,唯独不见床单。那么,床单哪去了呢?正琢磨着,一回头,他发现梳妆台椅子的角边处,似漏非漏的像有一块儿暗红色的胶状物黏在上面。那东西豆粒大小,如果不仔细辨认,很难发现。大刘捡起,两根手指轻轻一捏,指腹上便多了一小团豆腐渣模样的粉末。将鼻子凑近一闻,有淡淡的血的味道。再闻,又没了。

“小周,给肖法医打电话让他派人过来。我怀疑这里是碎尸现场。”

周力很快拨通了电话。一辆载着民警的黑色桑塔纳警笛长鸣,呜啦呜啦地很快驶出刑侦大队的大院。

与此同时,周力再度调转身子回到客厅去查看那个冰箱冷柜的柜壁。整个壁柜的内胆十分光滑,银白色的压花铝板一览无余闪闪发光。但他还是在直角的一处位置上,发现了指甲盖大小淡粉色的物体。肉眼辨别后初步确定,这是一块儿被锯割后的骨头的碎末残渣。有了这个小小发现,大家搜索的劲头更足了。

“刘哥,你没发现这个房间太干净了吗?地面上灰尘很少,可橱柜的边角,一摸一个黑蛋。”

“这说明地面是被人清洗过了。”两人互望着异口同声地说,又因为这个意外的发现,变得异常激动。

“即便尸体死亡后进行切割,也会出现少量的血迹。杀过猪的人都知道。地面即便被清洗过,那些死角也会留下痕迹,大家搜得再仔细一点。”

周力倒吸一口凉气,压住喉咙里蠢蠢欲动的液体,低声骂了一句。这凶手真他妈的丧心病狂。骂归骂,几人搜索的力度又加大了。屋子的犄角旮旯,冷柜底部的遮挡部位,还有橱柜板凳下,都没放过。

“刘哥快来,我发现了这个。”大刘从客厅跑到卧室时,发现周力身体前倾撅着屁股,拿手指正往大衣柜的底部抠着什么。待他直起身子,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塑料零件断面。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刘一只手把玩儿着看了又看。

“我看像某种器具上断裂的塑料胶皮。哎,从这边看又像个皮套!”大刘没说话一直在思索。总感觉这东西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是什么物体上的 。周力接过去又看了一遍说,我看这玩意儿还像个把手。正谈论着,肖法医跟他的手下赶来了。老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瓶试剂,朝着墙壁和地面喷洒一番。此地只要曾经黏附过血液,无论新鲜的还是凝固的,不管时间多久,哪怕清理得再干净,一旦与这东西照面,就会原形毕露。看着粘在地面上的鲁米诺试剂,大刘和周力感觉心跳加速,仿佛真凶就要呼之欲出了。

当看到地面上跳跃着的微弱的蓝色荧光,大刘感觉眼睛发热,有一种无名的热力在里面升腾。

“可以下结论了。这里就是死者被肢解的第一现场。尸体被切割后,曾被放进冷柜冻过一断时间。所以冰箱的内壁才会有遗留的碎骨组织。”肖法医说这话时,大刘真想冲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我去给徐队打电话。”为了掩饰内心的狂喜,他出了房间赶紧脱下手套摸出电话。

此时天已经黑透,出租屋外面还围着一圈儿看热闹的。小吴做了多次动员效果甚微,正欲发火,却被徐队拦住。

“让他们待在外头吧!或许能从他们当中问出点儿什么呢!”几人进入房间后开了个简单的会议。

“大家都说说,凶手将尸体分割后,是怎么运出去的。分割的工具用了哪种?工具又去了哪里?”

“徐队,先前在埋尸现场我们不是发现过三轮车的车胎印吗?凶手会不会将尸块装进袋子后,骑着三轮车去埋尸抛尸?”

“虽然用三轮车运尸目标大,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另外,大家有没有想到,用三轮车抛尸还能说明什么?”

“说明凶手经济条件不咋地。或者是根本就没有私家车或者机动车。”

“嗯。”徐华点点头,朝那个发言的人投去赞赏的目光。

“徐队,我想起来那个黑色塑料皮套是什么了。”一直不发言的周力突然喊了一声。大家歪着头看向他。

“是电动手锯的把子套。”见大家仍一头雾水,周力话说得更急了。

“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就是那个需要左手握着的那个手柄套子。刘哥,你们东北人不是经常要割木头吗?电动手锯,你知道那玩意的!”经周力提醒,大刘猛地想起什么。

“那个叫钱茂才的,就是郝红霞的小个子丈夫,家里就有这个。”

“对对,我当时还在他家的偏厦里发现了电动手锯。你说,我当时怎么就不留点心好好看看,上面的皮套子还在不在?”

听到大刘两人提起死者的丈夫,徐队的眉头又拧成了麻花。

“这样,大刘和周力你俩再去他家一趟。既然我们认为这事儿跟钱茂才也有干系,那就去查周边监控,看看死者消失之前的几个月内,他有没有在附近露面。至于三轮车,小吴你带人去附近问问。如果这事儿真是钱茂才干的,他离老家那么远,不会骑三轮进城的 。极有可能,三轮车是租的或者外借的。大庄,打电话给贾平县柳湖镇户籍处,让他们传真一张钱茂才的照片过来。”

13

这天一大早,徐华刚开了办公室的门,小吴就急匆匆闯进来。“徐队,昨天留着的那帮围观群众还真顶用。他们说附近的钢材旧货市场里,有一溜子的三轮车对外出租。就像超市外的手推车一样,只要往里投一枚硬币,就能自动解锁将车骑走。我今早特意去试了,果然轻松就能搞到一辆。”

“这么说凶手对周边环境和事物还是比较熟悉的。出租屋附近的监控查了吗?”正说着,只见大庄胳膊窝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和搭档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天助我也。五个月前出租屋周边的监控都查到了。这是我们拷贝的那份。”大庄伸手从文件袋里摸出一个U盘插进电脑,点开文件。

“城市骑这玩意的人较少,要找也不难。等湖州那边……”话没说完,就见到灰头土脸推门进来的大刘和周力。

“你们俩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刘和周力一脸疲倦。细看二人的眼白嵌满了红丝,像有几天没睡觉了。大刘拉开手包拉链,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徐队,然后操起桌上的水杯猛地灌了几口。

“这是我们去坪水村村委讨要的钱茂才的照片。我们扑了个空,这家伙没在家。听邻居说去大连他姐家参加外甥的婚礼了。我翻墙去他们家瞅了几眼,偏厦里的电锯和手锯都不在了。我们又去问了他的邻居。他们说,钱茂才曾经在林场找了一份伐木工作。这人还挺好求的,因为手里有工具,哪家求他帮着锯锯木头,都乐意帮忙 。前阵子,还给邻居锯过不少木头呢!我还从他家的厢房里,发现好多用编织袋装着的木头碎段儿。就是装尸首的那种。”

“徐队,出租房的周大妈来了,她说有事儿要向咱们反映。”

小吴将老太太带进接待室时,徐华将手里的照片随手放在桌面上。

“警察同志,我在回家的火车上想了一道儿。住在女租客家其中一个男人我好像有点印象。那天晚上我吃多了睡不着,就在屋门口溜达,看见一个小个子男人出门倒垃圾。不过,只看到了那人的侧脸。那时他头上戴着顶有檐的帽子,腰还佝偻着。”徐华听后,赶紧将桌上的照片拿给她。

“您再好好看看跟这个人像不像。”老太太把相片拿在手里左右端详,又把眼睛眯起看了好一会儿,“看着有点像。”

“小刘,带大妈再去监控前辨认一下。”电脑旁边的凳子上,周大妈两手握在一起,神色紧张地瞅着回放的监控画面。

“停,停停。你们看这个戴着帽子蹬三轮的像不像钱茂才?”周力突然在一旁喊停。循着声音,大家伙的眼睛齐齐地盯着暂停的画面上。图片显示的时间是某月19凌晨2点13分25秒,一个戴着大檐帽的男人,穿着一件类似雨衣的长款外套。脚下踩着三轮车,快速地从小区的侧门闪了出去。车斗里能看到堆放的两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

“将屏幕放到最大。”徐华两眼注视着屏幕,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警察同志,那天我见到去倒垃圾的男人跟他有点像。”周大妈眼睛紧盯着屏幕首先嚷了起来。

“徐队!可以肯定是钱茂才杀人抛尸了。你看他车上的编织袋,也是黄色的,这边还能隐约看到一个“料”字,跟他家厢房里的出自一种袋子。

听大刘说完这些,大家伙连日熬得惨淡无光的双眼,忽地亮堂起来。

“你们几个分头去火车站、汽车站查一下他的出行记录。尽快确定他去的城市!”徐华指着几名警员果断地下了命令。是,大家领命后迅速出了大门。

在宽大的湖州火车站售票大厅里。大刘敲打着电脑显示器上的购票记录,笑得一脸鸡贼,“妈的,这小子跟只狐狸一样够狡猾的。对村里人说是去大连。他娘的,竟然买了乌鲁木齐的车票。这是明显的声东击西啊!”

湖州警方快马加鞭,是在乌鲁木齐较偏僻的一家私人旅舍里,抓到的钱茂才。当看到门外站着的两名便衣民警,还没等他们亮出证件,钱茂才两只米粒大小的眼睛里,就闪过一丝慌乱。一名警员突然来了个猎豹蹿跳,冲上去就将其摁在地上。之后又来一个漂亮的反手,只听咔嚓一声,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铐已经套在他的手脖上。再看那个热脸与地面亲密接吻的钱茂才,活像一头被五花大绑待宰的猪,哼哼了几声。嘴角竟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钱茂才双手被铐坐在羁押椅上,望着身穿制服坐在面前的民警,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如果此人不是被铐在刑侦大队的审讯室里,谁也不会将这个貌不出众,外表老实看似有些窝囊的小矬子男人,跟杀人犯联系一起。

“钱茂才,说说你的杀人经过吧!你行啊!上次我们去找你调查情况,你的演技成功欺骗了我。那时,我们还为你拴不住女人心为你叫屈呢!”大刘拍了一下桌面,眼睛里仿佛簇着一团烈火。

“警官,我冤枉。那是我老婆,我孩子的妈,我怎会杀她。”钱茂才梗着脖子狡辩道。

“老实点,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们能抓你吗?你看这是什么。”当大庄将一张购买收据呈到他面前时,钱茂才咧着嘴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一张收据能说明什么。警察同志,我真是冤枉的。”看着他一脸的无赖相,大庄嘿嘿两声。

“仅凭一张购物收据当然治不了你的罪。但你去这家店还买过一样东西,这个东西你总该认识吧!”大庄将物证袋里黑色的套柄指给他看。

“这是我们在出租屋找到的那个坏掉的。钱茂才,你可别告诉我你去找老婆亲热是带着电锯去的。18日,你到了郝红霞住所后就开始行凶。杀人后,待到尸体僵硬后你用电锯将人分割。你怕尸块会出有血液渗出,为后面的运尸造成不便,就把它们弄进冰柜插上电源冷冻起来。19日凌晨2点13分,你将冷冻的尸块装进编织袋里,然后趁着夜黑去外面埋尸和抛尸。做完这些,等你带着电锯回到家后,发现电锯的手柄皮套不知啥时候掉了。之后,你返回出租屋又打扫了一遍房间,都未能找到那个脱落的旧套子。于是,你就去原先购买电锯的商店重新配了一个,我说得对吗?”听了这话,钱茂才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正常。

“你要是实在开不了口,那我帮你说吧!像你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小人,我见得多了。难怪你老婆嫌弃你窝囊没出息,如果我是女人,就是烂在地里扔进猪圈沤粪,也绝不便宜了你这种人。”

大庄的话,让一副死猪相的钱茂才身体起了小小的反应。他藏在手铐下的两手握拳,眼里闪过一丝恨意,额头的青筋也跟着突起。大庄乘胜追击继续说,“郝红霞人长得那么好,你却不懂得珍惜。就你这熊样儿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主儿,既给不了钱又给不了权,她去城里打工帮你儿子挣学费错哪了?”

一旁监审的大刘将钱茂才的过激反应收入眼底,偷着给大庄顶了个大拇指,那意思是说:你小子行啊!哪个男人哪受得了被贬得一文不值。尤其是自己的老婆。

“我想,郝红霞当初跟你结婚也是受家里逼迫吧!她那人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的,这样妙丽的女人年轻时一定不缺追求者,就是不知她的初恋情人知道她不在了,会不会心疼得要命……”

“警官,就是编故事也得有根据吧!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钱茂才仰起脸,眨巴着两只小眼睛,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好像不为所动。

14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大庄猛地拍了一下桌面,然后打了个响指,立刻有警员推开门进来,将一份鉴定资料递到他手上。

“这是我们在你家的地窖里搜出来的,钱茂才,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东西你认识吧!”

“就凭一把电锯就定我的罪,我不服。”钱茂才抬眼望了望他手里的电锯照片,蔑视地把头转向一旁。

“仅凭一把电锯是治不了你的罪。但齿刀上的血迹就是铁证。你以为用它干完坏事后里里外外清洗了,然后拿上它殷勤地给村里这个那个锯木头,上面的血迹就会完全抹掉?好吧,就算没有这个电锯,你能告诉我,你深夜两点钟骑着三轮车跑去湿地公园干什么?你可别说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去公园里伸胳膊蹬腿搞锻炼!”

钱茂才抬头望了一眼大庄,垂下头嘟囔着,“谁规定大半夜的不能去公园?我就有半夜外出的习惯。”听了这话,一脸严肃的大庄差点笑出声来。

“怎么着?你还死猪不怕开水烫跟我耗时间啊!要是有早年的那些辣椒水老虎凳,我早把你丫弄上去尝尝滋味了。”

“大庄,甭跟他磨牙了。我看这家伙是不想给自己争取宽大的机会。”

“钱茂才,坐直喽!我问你,去年的11月17日你去药店买安眠药作甚?18日,你带着它去了你妻子那里又干了什么?郝红霞头颅上的凹槽又是怎么造成的?别以为人死了,我们就找不到你杀她的证据?19日晚上,你骑着三轮车戴着头灯去湿地公园和宁岗水库干什么去了?你以为你做的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可惜了,你低估了我们警察的侦破能力。”

“钱茂才,还不老实交代你犯下的罪孽?你老婆死了,你死有余辜,就是可怜你那儿子了。不到十四岁的年纪,将一辈子在人前提不起头来,还有他那近八十岁的老祖父……”

老婆死了,自己也命不久矣。当钱茂才听到他年幼的儿子和年迈的老父,内心坚实的堡垒彻底坍塌。他突然啊的一声,两手插进发丝抱着头放声大哭。发泄着他作为男人的失败和辛酸,以及满腹的委屈。

钱茂才交代犯罪过程这天,审讯室坐满了人。就连一直住在刑侦支队,顶着来自社会各界压力的林局也来旁听。钱茂才戴着手铐坐在羁押椅上,心情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大刘按下了录音键,清了清嗓音说:可以开始了。

以下是钱茂才交代杀人分尸的全部经过。

“我叫钱茂才,今年四十二岁。我和我妻子结婚十五年了。说实话,娶她那天,我高兴坏了,我一个貌不出众的男人,能娶到这样漂亮的老婆,做梦都能笑出声来。村里人说我是一泡牛粪,说我老婆是鲜花,这个我信。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所以结婚后,地里的活儿我都不让她干。第二年她就生了儿子,我更乐坏了。看着貌美的老婆可爱的儿子,我感觉我的人生圆满了。说实话,我特别知足。只要家里有好吃好喝,都先紧着她们娘俩,老婆说东我不敢往西。即便村里人当着我的面说我是老婆奴,我也不恼,还很享受这个称号。

我老婆有个相好,结婚前我就知道。本以为我对她好对她百依百顺,她就会忘了那个男人。可事实上我错了。她不仅没忘了,还背着我偷偷外出约会。为了这个家不散掉,我戴着绿帽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都想好了,只要她不提出离婚,还愿意跟我过,我能原谅她。有一年,她提出让我跟村里人一起进城打工,我不乐意去,她就骂我没本事,骂我有男人的表没有男人的里,我只得去了。可我不在家的那段日子,她天天跟相好腻歪一起 ,连孩子都不管了。后来,我母亲稍信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回到家,她对我更没有好脸了,非打即骂,还动手打我儿子。那天,我母亲拖着病腿来劝架,她将她狠狠推在地上,让她老人家摔了后脑勺造成动脉出血,送去医院人就不行了。”钱茂才说完这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所以,你对你妻子就记恨上了?从此开始了你的杀人计划?”大刘插嘴问道。

“我起初没有这种想法的。直到她回家要钱,说要找人帮忙让我儿子去城里读书。我不给,她就不停地跟我闹。警察同志,如果你们患有孤独症的孩子要被强行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读书,你们愿意吗?对,你们没有听错,我儿子得了孤独症,哈哈。这样的孩子送出去读书,等于将他往火坑里推,放进油锅里炸。可这个自私、卑鄙、贪图享受的女人,偏偏说不听。更令人气愤的是,她为了给孩子找学校,还跑去跟其他男人睡。这种出卖肉体肮脏不堪,下流无耻的女人,就不配当妈,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呵呵,警察同志,你们说我做错了吗?我替天行道替社会除去污秽 ,错在哪里?”

“行了。钱茂才,还是说说你是怎样喂她吃药,然后将人杀害的。”

“我喂她吃药?对,我们吃饭时一起喝了点酒。睡觉时,我又骗她喝了掺了安眠药的水,然后还跟她上了床。虽然这个女人身体有些肮脏,但挺能让人快活的。”

“严肃点,说重点!”大庄一拍桌子,绷着脸大喝一声。

“警察同志,我一直在说呀!怎么,心急了?就是演电影也要有个故事情节吧!”钱茂才斜睨着眼儿,冲着大庄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徐华朝大庄递了个眼色,示意由他去吧。

钱茂才跟一旁的警员要了一杯茶,慢慢呷了一口,又往下讲。

“她喝了水后就睡过去了。安眠药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人服了就跟个死人一样,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再也不会跟你斗嘴不听你管束。安静睡觉的她真好,样子也好看,如果一直这样睡下去貌似也不错,可这样就是太便宜她了。上学时老师跟我们讲过,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以前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也就在那天,我突然想明白了。她死了,是咎由自取,是因果报应,一点不值得同情。”

“我用手掐紧她的脖子将她拖在地上后,将她的头使劲地往地上磕。你们是没听见,那种脑袋碰地的声音太美妙,太动听了。我感觉也没磕几下,她就没了呼吸。她死得其实一点也不痛苦。她应该感谢我送她去了天堂。”

“她死后。为了防止流太多的血,我一直等到她尸体僵硬才动的手。一锯子下去,就让她的脑袋搬了家。割了头后,还是有少量的血流出来,我怕给人家脏了地面,就扯下床单擦干净了。警察同志你们说,我这样爱干净喜欢干家务的人,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还总想着往外跑呢。”钱茂才自言自语地说个不停。

“行了,将人带下去吧!2*12杀人碎尸案可以宣告侦破了。”林局带头站起身来,一脸凝重地看着民警将钱茂才从羁押椅上拖起来押出去。

“哎!没有感情的婚姻太可怕了。家庭和睦、夫妻情投意合才是婚姻维持长久的法宝。钱茂才的案子,给了我们敲响了警钟,更值得婚姻中的男男女女引起重视。”(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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