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相遇的情形是不愉快的,因此我对他没有好的第一印象。
如果说言语之间的疏离冷漠让我觉得他过于高冷不可接近,那么行为上的,他对别人总是亲切近人,对我却总是过于的礼貌客气,那种感觉像是,我被讨厌了。
这是一个有涵养的人讨厌别人的方式,永远不在言行上对你有失,却也不会对你有除了礼仪之外的任何多余的接触。
我感到有点茫然,毕竟他只来了三天,而面对我,也不过是几面。
早餐总是在一起吃的,气氛很好,只限于他和我的父母们,我在一旁有些突兀,我沉默的吃着自己的东西,打算吃完这白煮蛋再喝点果汁就可以结束了。
“你很喜欢吃煮蛋啊。”他突然说了这句话。
我没打算和他说话的,所以在这句话说出很久之后,餐厅里有了几分钟尴尬的沉默。
我抬起头,发现他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
“他只是不挑食。”妈妈替我解了围。
感谢她,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第一次,听到他单独对我说的一句话,我有点紧张,心跳的有点快,一直到他们已经愉快的开始了一个新的话题,我的心率还没有平复下来。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有点像在学校里,日常不被老师看重,突然有一天他交给你一项很重要的任务,突然有些慌张,担心自己不能胜任。
吃过早饭,那种心慌的感觉还在,尽管现在我和他已经距离很远,耳边似乎却还是有他说话的声音。
休息一会吧,音乐可以让人放松一会。
我拿起吉他,向花园处看了一眼,他在很远的地方。
很好。
这不是我熟悉的曲子,我觉得弹的不是很好,却很容易与它共情,我在磕磕绊绊中感受着音乐里透漏出来的悲伤。
“你这曲子弹的,”我抬起头,他依在窗框上看着我,“糟糕透了。”
“这是新曲子,我还不熟悉。”我倔强的回应。
他摆摆手,“再弹一次。”
那种紧张的感觉又来了,我的手心有点湿。
“这不是刚才那首。”
“当然,卖弄琴技,当然要选自己拿手的。”
他哼笑一声,摇摇头,示意我继续。
这是第一次,我在紧张中弹完我最熟悉的乐曲。晚上,我躺在床上,从窗外透露来的月光中想,音乐最能表达一个人的心情,他应该能听得出我内心的慌乱。
“去游泳吧。”吃完早饭,我在葡萄藤下纳凉,他走过来,手里拿着网球拍,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半转着身子,眯着一只眼睛有些怀疑他的真诚。
“如果不愿意陪我打球,那就陪我去游泳。”
“为什么不在游泳池里?”
“我喜欢湖水自然的温度,来吧,我借你我的泳裤。”
他先行一步,我笑着起身,“我才不穿你穿过的衣服。”
湖水很凉,尽管表面泛着一层炙热的日光。
我坐在岸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将脚放在水下,看他来回的游着,他似乎水性很好,还喜欢潜入湖下。
“下面有什么?”他踩着水向我走来,坐在我身边,拿起自己的T恤擦了擦脸。
“有岩石,游鱼,水草,还有”他低头看着我在水下的小腿,“一双还未被晒黑的脚。”
我们两个挨着坐着,从未有过如此近的距离,“那双脚永远不会被晒黑,因为当他想要真正去拥抱太阳的时候,冬天就来了。”
他抬起头注视着我的双眼,“你的太阳来的太晚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这个年龄的男性又有一双擅长欺骗别人,深情款款的眼睛,我只知道当他这样注视着我的时候,我的心如湖水一般,在表面的安静之下,涟漪一层层泛波开来。
我慌乱的低下头,膝盖上的书页上沾了几滴他发梢落下的水。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
“是么,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你都不和我说话。”
“是你先不和我说话的。”
“我怕,我的唐突会吓到你。”
他看着我,眼睛中又有了些小心,原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别人的时候是这样一副模样。
“要不要回去?还是再坐一会。”我感觉到他有点不知所措了,他的手似乎不知道该放在哪,想看看我膝盖上的书,却怕触碰到我的肌肤,他想和我坐的再近一点,却不敢挪动屁股,整个身体都有一股僵硬的气氛,我感觉到了,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副模样。
太阳越来越大了,午间燥热的太阳晒的我们都有些睁不开眼睛,我们的脚泡在湖面以下,一动不动,水很凉。
回到家时,有父母的朋友从远方而来,我们只好仓促的冲洗一下,换衣服,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看到他在门外等我。
“我不认识他们,由你介绍比较好。”他穿着花纹衬衫,下面是牛仔短裤,脚上是一双有些泛黄的帆布鞋,模样像个大男孩,只是一直在有些紧张的用手指梳理头发。
“没关系,他们是很亲和的人,你会喜欢他们,对了,他们是情侣。”下楼的时候,我走在前面回头跟他说着话,他看着我似乎是在认真的听着。
父母的朋友很开朗,桌席上一直有他们不停说话的声音,我低着头吃着面前的食物,偶尔抬头都看到他在看着我,我用眼神示意他“你去和他们说说话?”
他轻微的摇摇头,指指嘴角。
那里有一颗米饭。
今晚的月光异常温柔,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离我而去,要折磨我到深夜,我认输一般在床上坐起,书桌上是堆放的乱七八糟的各类读本,我翻了翻,却看不下去一个字。
要不要去……去做什么?这么晚,谁还会和我一样失眠。
敲门声响起,我被吓了一跳。回头对着那扇突然响起的门看了半晌才想起要起身。
“我只是试试看,能不能敲开。”他站在门外,笑的很肆意。
“你失眠了?我只是恰好要,要看会书……”手中的书脊被我捏的有点变了形。
“去你屋里坐会好吗,我也想看看你平时都看些什么?”
在晚上,一个没有开着灯,只留月光照明的房间里,两个人只能看清封面上的大字。我们并排坐在我的小床上,我的脚晃晃荡荡,他翻着书,两个人安静的像一个人,这不是一个好的讨论爱好的时间。
“我以为你会更爱一些诗集。”
“我什么都看些,爱好有点杂。”
“这很好。”
又是沉默。我们两个坐的太近了,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他只要一抬手就能握住我的手。
“今晚的月亮似乎比往常要亮。”
“今天是十六号,月亮最亮的一天。”
“你喜欢月亮吗?”他终于肯转过头看我了。
“总不至于要讨厌他吧。”我笑着回答,我控制不住的手有些发抖,想要去触摸他有些胡茬的下颌,再摸摸那令人感到冷漠的面孔,只是这双眼睛,哪怕是在骗人也好,好看的让我觉得紧张。
“祝你在月色中好梦。”他起身,我随着他站起来,我听到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今夜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他将书放在我的手中,我感觉到了从这本书中传递过来的他的体温。
“也祝你好梦。”我们在门口告别,他回头手肘依着门框,我看到他距离我越来越近的眼睛。
“晚安吻”他的声音距离我那么近,“晚安。”
这一夜我还是如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只是却控制不住溢满心间的欢喜。
以后的时间过得太快了,我们一起打网球,是搭档也是对手,一起游泳,我跟在他的身后,清凉的湖水包围着我,我们偶尔坐在一起看书,偶尔一起弹首曲子,偶尔看看彼此正在做的事。
我们彼此没有谈过那个晚安吻,只是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都会为了它而发会呆。
离别比想象中来得早了些,毕竟那是极其普通的一天,我们都没有预料到要在此刻分开,彼此看望对方的眼睛中都有一些慌乱。
我们还没有,一起单独吃顿午餐,我没带着他享受过这个安谧平淡的小城,还没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没有一起在洒满月色的小路上散步,我们居然有那么多该做的都没有做到过。
时间都被荒废了,荒废到哪儿去了?
他走的前一晚,我等他到凌晨,等到外面逐渐亮起了光,等到我分不清那是日光还是月光,等到闹钟声响。
我知道等待只是借口,我只是在失眠,真正的失眠,彻夜的失眠。
可是却没有能治疗我失眠的敲门声响起。
睡眠从晚上挪移到了上午,我一觉睡到黄昏,醒来后浑浑噩噩,头有点痛,像是有人在里面放烟花。
“你怎么不去送送他?”妈妈问的时候,我捂着脑袋喝了口冰水,水太凉,却还是让我不清醒。
“我睡过头了,我昨晚没有睡好。”
“可怜的,他也没睡好,走的时候,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妈妈给我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这是个很好的人,是吗?”
“是的,他很好。”
读完夏日终曲有感而发,算是仿写吧。推荐这本书,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