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命案现场看到那本日历的一瞬间,他就断定,他一定为人所杀。——题记
马克杯残留着咖啡液,桌上铺放着各类文件,照片和手写记录,从这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李默的双眼布满血丝。
“唉,你呀,非要较这个真干嘛?事实都很明了,上面的意思是赶紧了结,别再耗费无用精力。”
“别劝我了,就当我自愿加班好了,”李默冲阿坤笑笑,“她的状态怎么样?”
“情绪还是不太稳定,要去看看吗?”
“嗯,走吧,”李默伸手去拿叠在椅背上的警服外套。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身板单薄的女子,头上夸张地缠着纱布,神经衰弱的眼睛充满血丝,眼神呆滞。
“致命伤是位于后脑,大小6.4cm×3cm,推测致伤物类型为钝器。”
“是这个桌脚吗?”李默接过照片。
“从血迹来看,可能性很大,依据头皮下血液凝固和胃中食物消化情况,推断死亡时间大约为晚8至9点,这与她的口供吻合。”
“好,我知道了。”
“李默,”阿坤舔了舔嘴唇,似乎有所顾忌,“不是我说你,再怎么看这个案子都一目了然。这个女人是无辜的,这种案件太多见了,如果每一个你都要这么执着,最后吃不消的还是你自己。”
李默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阿坤。”
“嗯?”
“我很不安。”
“不安?”
“对,我知道不应该盲目相信直觉,但这个案子,有解释不清的疑点,如果不排除疑点,就有可能让死者蒙受冤屈。让我问几个问题,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后,我会放手的。”
“好吧,要用这个吗?”阿坤拿出录音笔。
“不用了,不会太久的。”李默将手中的文件摞成一叠整齐地堆放到桌上。
一看到警察,女人便神经质地叫了起来,“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继续拘留我,是在侵犯我的人身自由!”
李默拉开椅子,眼神中残存的怜悯消失殆尽,仅剩下冰冷和严厉,女人有了几分畏惧。
“放心吧,女士,我只有几个问题,但你的答案,决定你的去留。”
报警电话是邻居打来的,他声称,案发当晚,自己在卧室的榻榻米上追剧,隔壁传来了很大的争吵声,起初他不予理会,但动静越来越大,伴着摔东西的声音,最后竟然传出来女人渗人的惨叫声。发觉事态严重,他便报了警。警察到达现场时,一个男人仰面躺在地上,瞳孔无光,女人头部重创,神智不清。
男人受的伤是致命伤,当场死亡;女人虽然也伤的很重,但不致命。在医院住了一周,她才肯向警方袒露事实。男人是她的丈夫,她声称丈夫对她一直家暴,那天丈夫说自己要加夜班,晚上不回家住宿。8点却突然满身酒气地回家,对她动手动脚。争吵之中,丈夫拿起一把通用铁扳手,对她的头部猛砸,而她出于反抗,推倒了他,正巧磕到了桌角。
警方在进行了现场调查和行政解刨之后,觉得女人的证词没有太大疑点,便决定以正当防卫结案。
李默就是唯一持反对意见的另类。
“你的证词中说,你的丈夫经常对你家暴,对吗?”
“……他经常无端打我…”
“但是你丈夫的同事说,他是一个非常温柔体贴且细心的男人,在公司从来没有向别人发过脾气。”
“…那是在外面这样!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凶!”
“不,你在撒谎。”李默的眼神坚定地看向女人,“挂在墙上那一本印着小猫的纸质日历,是你丈夫买的吧?”
“这…有什么关系吗?”女人露出冷漠的表情。
“你可能从没注意。现在的家庭,这种纸质日历非常少见,而你丈夫坚持每天给日历翻页,给重要的日子做上标记,其中甚至有你的月经期的记录。这让我感觉到,他非常热爱生活,也非常爱你。你觉得这种男人可能是如你所言的样子吗?”
女人一时语塞。
“还有,你说你头上的伤是你丈夫所为,是吧?这样重的伤,看来他下手挺狠啊。既然如此,你的手上为什么没有抵抗伤呢?”
“什么?…”
“你的手上,没有抵抗痕迹。除此之外,那把扳手上指纹分布的位置也不对。”李默轻轻叹了口气,“是你,故意杀了他吧?”
女人再次沉默。
“我来告诉你我的推断吧。你丈夫确实酗酒夜归,但是没有到酩酊大醉的程度。这一点对他的血液检测能够说明。他确实和你争吵过,原因是门口的那双皮鞋吧——你丈夫穿265的鞋,门口却有一双270的皮鞋,是什么人遗落在这的吗?你瞒着他,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吧?他才会如此一反常态;造成他死亡的伤口,虽然很难看出来,但其实是二次创伤,因为桌角的血迹分布很不自然。凶器…是那把铁扳手吧?一击毙命,不可能是你这样的女子所为,是你的帮凶从身后偷袭了他?然后你们伪装了意外毙命的现场,再用那把铁板手在你身上留下那些伤口,所以才没有抵抗伤对不对?
“他很小心,小区的监控没有拍下他。想必轻车熟路,来过很多次了吧?你们很小心,用你丈夫的手在扳手上留下指纹。但是你的邻居突然来敲门,所以他只好匆忙从空调窗翻下来,所以没有顾上鞋子吧?”
李默松开一直合十的双手,理了理外套,“别装了吧,一直假装这样无辜可怜的样子,你也很累吧?但是办案,最忌讳的就是掺杂私人感情。从你伪装指纹和下狠手伤害自己,我就断定,你一定很难缠。”
女人默默无言,反复抚摸着手上的钻戒,“真是个聪明的警察啊。”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我也很后悔。但是有些时候,身不由己。”
“坦白吧,你最多算帮凶。我不打算向上面转述你今天的话。现在坦白,可以算作你自首。”
“这样子吗……谢谢。”女人抬眼望向李默,只迎来他冷冰冰的眼神。
“还有什么话,留到法庭上说吧。”
李默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案子最终了结。开完总结的会议之后,阿坤两三步赶上李默。
“喂,是你小子做的吧?”
“什么?”
“那天你和她见过面之后,她就坦白了事实。你到底和她说了什么?”
李默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远处的灰色建筑。
“这不重要。真相已明,我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