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碗小馄饨,是我看到这个题目脑海里浮现出的食物。在我们那不叫云吞,只叫馄饨,小小的个头,放入滚水里一氽,便一只只泛上水面,盛进碗里,加进鲜汤,撒上葱、蒜、胡椒粉,滴上香油,撒上香菜,皮薄馅嫩,味美汤鲜。不过它甚至不能称得上美食,只是在南方寻常人家最普遍的小吃,每次吃起馄饨,我就想起了我的姥爷。
我的姥爷,是一名老红军。当年姥爷在山西参军,一路打仗到了云南,结果刚下火车,就被日本鬼子拿大刺刀从脖子后刺入,幸好姥爷命大,只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凹凸不平的伤疤。知道了这个故事之后,从此姥爷在我眼中的形象无比高大,尽管姥爷身高不高,却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姥爷,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姥爷。
我一度很怕姥爷,也从来不敢问姥爷一个问题,特别想问他有没有杀过日本鬼子,杀了几个鬼子呢,这个问题至今是个谜,不过姥爷有一排军功章,形状各异地挂在一条红色绸缎上,放在那个高高的抽屉里,我觉得那就是姥爷的宝贝了。但有件事情发生后,我变得一点都不怕姥爷了。当时我表哥是个很熊的孩子,刚上初中,就偷姥爷的烟抽,后来更加变本加厉,居然偷了姥爷的两个军功章,拿去换烟抽。姥爷的宝贝没了,一定会好好惩罚表哥的吧,我想。结果竟出人意料,姥爷只是哈哈大笑,拍了拍表哥,说你这猴子,以后不许这样了,就放过了表哥。姥爷,是脾气好的姥爷。
姥爷对几个小辈都心怀疼爱,并且一视同仁。并且我的表姐们一到周末就得去学画画,于是姥爷一手牵一个小姑娘,挂上画具,就这么又接又送了几年。在我小的时候,曾经一度很爱看动漫,于是就缠着姥爷陪我去漫画书店,在那一待就是一下午,有时看完了不过瘾,还非得缠着姥爷买一本回家,于是姥爷一手牵着我一手拿着一本清水玲子的《秘密》回了家。姥爷,是有求必应的姥爷。
很快地,因为姥爷的好脾气和有求必应,我开始变得不怎么听姥爷的话了。我当时觉得,姥爷老了,说的话不全对了。尽管当时住在姥爷家隔壁,也渐渐地不怎么去找姥爷玩了,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件小事我和姥爷顶嘴了,爸妈当时都在上班,我只能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一边赌气一边在床上睡着了。结果,肚子叫得太凶把自己吵醒了。我心想,槽糕,刚和姥爷顶完嘴,再去讨吃的,是不是有些丢脸啊。正当我纠结的时候,我听见门咯吱一声开了,姥爷在叫我,阿月,吃馄饨啦,刚煮好的馄饨。一阵香气飘过,那是姥爷亲手包的皮薄馅多的馄饨啊。我立马坐起来,还有点害羞,不敢看姥爷,只是接过了那碗馄饨,一阵狼吞虎咽,把它们尽收入我的小肚皮中。我擦了擦嘴上的清汤,姥爷,我吃饱了。姥爷说,诶,吃饱就好,吃饱就好了。所以在我小的时候就知道,至亲的家人会将你的喜怒哀乐放在心里,将你的高矮胖瘦看在眼里,最大限度容忍你的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姥爷,是我最亲的姥爷。
姥爷突然有一天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最厉害的姥爷,为什么也会生病,我当时很想不通。后来才知道,姥爷得了一种可能永远也治不好的病。姥爷就这样倒下了,在病榻上与病魔抗争了6年。家里的大人轮流照顾姥爷,尽心尽力地想让姥爷能够多点时间。到了后期,姥爷开始在病床上呻吟,他叫着我妈妈的名字,拉着妈妈的手,说平啊,我好疼啊,我还不如现在就走了。妈妈会回家再哭,抱着我哭。当我会做馄饨的时候,姥爷已经什么也吃不下了,只是呼吸很急促地看着我,我捏一下姥爷的手,希望姥爷能再跟我说点什么。最后,姥爷从来没有吃过我做的一顿饭,没有见到我考上大学,没有见到我谈恋爱,没有见到我出嫁,就离开了我们这些他最疼爱的后辈。姥爷,我最思念的姥爷。
姥爷走后,渐渐地,大家都搬了新的房子,子女有了新的家庭。我还是很怀念在姥爷家那间不大的小屋里,孩子们在闹,家长们在陪姥爷打麻将,那个时候也没人低头玩手机,和家人们在一起,就够了。如果有下辈子,姥爷,请您尝尝我做的馄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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