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哽——吱哽——吱哽.......”天刚蒙蒙亮,沉睡的大地还没揉开她那惺忪的睡眼,房外的石碾在推动下开始不停地吟唱着,就这样唱醒了太阳,唱醒了大地,唱醒了辛勤的人们。
“一大早晨是谁在压碾?”
“还能有谁?除了八妮。”
“一大早晨的压什么碾,这么好的早晨,还让不让人家再睡会觉?”这是我在家居住的那些日子里某天清早听到家父家母的谈话。
现在是入秋的早上5点半钟。外面的空气格外凉爽。周围的邻居们都知道这是八妮在准备今天一家的口粮。她一大清早带着需要的粮食,碾棍,簸箕,扫帚(扫碾专用的)等工具,自己一个人围着碾盘一圈一圈的推着碾砣。那“吱哽”声是碾砣、碾框、碾管互相摩擦发出的。
关于家门外那台石碾的来历我知道的不多,它在我来到这个世间之前就已经在那里度过了好几十个春秋。这是祖辈、父辈还在生产队的时候就有的生产工具,也是生产队唯一的一台户外石碾。以这台石碾为中心,方圆数里的家家户户如果有需要都会来这里碾压一些东西,包括:小麦、玉米、大豆、小葱种等。除了一些种子外,碾压其他东西的也有,不过很少,比如粗盐。
这碾砣所用的石头是由很大的花岗岩打磨而成,至于这么大的石头从哪里搬运来的,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是从家乡的南山里开凿出来的,碾砣表面光滑如抹了一层油,并且还有岩石的花纹,星星点点,十分耐看。碾框是铁匠炼打的金属架,不像木头那般易被腐蚀,而且耐牢。中间的碾管同样也是用实金属做成的,又粗又长,估计这碾管也得有15斤重。至于下面的碾台,分为两部分,中间部分半径和碾石一样长,也是用花岗岩打磨制成,外周部分就没那么讲究,则是用普通的石块和石灰或水泥堆砌而成,不过还要时常进行加固修理。
说起对石碾的修理不得不说我邻家的奶奶,不过她至今已过世有七八年之久,想起邻家奶奶来都已变成心底一幕幕深深的回忆。不是说一年从头到尾那石碾每天都在转动,可邻家奶奶是个仔细人,只要是她隔三差五都会过去打量一番,看看碾台是否牢固,看看碾轴是否生锈,她都会进行修补和点些油(润滑、防锈作用),奶奶之所以这样精心照料,或许这碾台已成为奶奶的一种生活记忆,也感恩于石碾的付出,只是放在了心里,不丢不舍。在奶奶去世之后,左邻右舍也就全权担起了对石碾的维修之责。
我小的时候,和一些小伙伴都出于那时的调皮,有时也会在那里玩耍,压空碾(家人说,压空碾不好,至于为什么我也说不去一二)、站在碾台上、向碾台上撒放杂物,邻家奶奶要是看到了,肯定会数落教育我们一顿,那时候,要是被教育了,我们也就只是听着,一哄而逃,回头还不知又要对碾台做些什么坏事。有时,路过的行人看到我们对石碾有什么不敬之处,也会训斥我们几句。现在想想,是儿时的我们太过顽皮。而今,我对那碾台逐渐有一种敬畏之心,要是等再回家时,可要专程去看看它,看看它这几年经历风风雨雨后的模样,看看它是否还一直安好。
这石碾已成为一种生活在农村人们的古老记忆载体,它也有一种与人们的辛勤劳作分不开的情怀。每逢佳节习俗,人们都会陆陆续续的在碾台下烧些纸钱,点柱高香,放些灯烛,以此表达乡亲对它的敬畏和感恩之情。
写到这里,我也不免想写一首诗歌,以《逆时针的转动》为题,以此表达我对家乡石碾的那份情,那份恩。
逆时针的转动
经久了数十载的青葱岁月,
你依然在那里默默地卧着,
卧着自己内心的踏实质朴,
卧着人们辛勤劳碌的脚步。
你转动不停但你并不富有,
但你已尝遍了丰收的五谷,
尝遍了一圈圈辛勤的汗水,
还有暮暮朝朝甘甜的雨露。
你转动着历史悠悠的年轮,
你书写着年年岁岁的记录,
你饱受着日夜的风雨雪霜,
你承载着乡亲百般的呵护。
“吱哽——吱哽——吱哽”,
这不,又是你在独特地浅唱,
浅唱着劳动者的欣喜,
浅唱稻谷丰收的欢乐。
说起石碾,不得不说我小时候亲自用它碾压稻谷的经历。
大概是在三伏天,中午的太阳会炙烤着大地,不过早晨天气还算比较凉快些。早在夏至到来之前家里的小麦早已晒干库藏,为了增加主餐的花样和品尝自家的麦香,家母一大清早起来在院子里用瓷瓮淘洗麦中的砂石,这淘洗砂石并非一件容易的活:在瓮中放些许小麦和水,水要足够漫过,手拿着笊篱在水中打起漩涡借用水流惯性,把小麦捞起并放在铺着过滤布的斜桌上,以便控掉一些水。反复几遍。
带着家什来到石碾,时间还早,太阳还没有完全跳出东海、爬上树梢,有时还偶尔刮一阵小风,凉飕飕。家母清扫碾台后,把小麦分了两拨,先把第一拨小麦放在碾台中央,随转随摊匀。我和母亲一人一碾棍,小孩子嘛,把压碾当作一种乐趣,我便以各种姿势和不同速度围着碾台转圈,其乐无穷。转的快了,母亲就小跑或者让我自己转,母亲虽不止是转着,她两只手都没闲着,左手里拿着扫帚不停的扫动,一来是为了使小麦碾压均匀,二来是防止碾压过重。
经过碾压和扫动,不一会的工夫第一拨小麦的表皮都已经变得毛糙,有的小麦已经压的发白,母亲说:“再压上几圈就可以碾第二拨了。压完这两拨,回家先晾上,中午我们就先尝个鲜,做上一锅。”闻着那麦香,恨不得碾完就回家下锅尝一尝。
半个钟头过去了,需要碾压的小麦都已经碾完,这碾压的过程就把小麦变成了麦仁,最后就是对碾台和碾砣的清扫,清扫完之后,碾台旁的槐树也挡不住太阳的光芒了,阳光从茂盛的枝叶间找着空隙,散落在了地上和碾台上,一会天气就热起来了。我们走后,不知从哪里冒出几只麻雀,迅速把碾台“包围”起来,啄食掉落的那些麦粒。
我也比较好奇,为什么是逆时针转动碾砣?对于这问题和问“为什么逆时针跑步”差不多一样,原来这里蕴含着祖辈们的智慧,之所以逆时针转动碾砣,是和我们人体的生理相关联,其一,我们的心脏居左,重心偏左,向左转弯比较容易;其二,我们的双脚,左脚支撑重心,右脚提供动力。还有,我们的运动习惯,不然你顺时针转转,你是很不习惯。当然,祖辈们留下的智慧博大精深,而这小小的石碾设计就蕴藏着智慧结晶。
看来,这石碾不仅是生产力的推动器,还是劳动人民的智慧载体。
随着时代和科技的进步,机器的出现已经代替了这古董式的生产方式,也只有在一些展览馆和农村乡下才能看到这石碾,不过,这石碾也会印刻在每个土生土长人的记忆里如果再次看到碾台,心里也不乏想起一些人:那个时代的劳动人民和邻家奶奶等。却如今只剩的个物是人非。有句话说得好:睹物思人,物是人非。
“吱哽——吱哽......”
八妮又在压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