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旅途中②
本章人物介绍
1、加夫利尔卡—火车司机
2、斯特列尔尼科夫—本章是边区军事委员，也就是拉莉萨的丈夫巴沙的化名，他的本名叫巴维尔·安季波夫。他是炮轰鞑靼村庄的指挥者。看来，他复活了。不，他并非加里乌林中尉所言已牺牲在战场上。
3、加里乌林中尉—此章是领导白军的首领。
内容梗概
当日瓦戈他们乘坐的火车离开俄罗斯中部地区驶往东部时，意外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火车进入土匪猖獗的地带和刚刚平定了叛乱的地区。火车时常在旷野上停下来，巡逻队上车检查证件和行李。有一天夜里，火车在一个地方停了很久。没有巡逻队上车，没有人被盘查，日瓦戈想打听出了什么事，就跳下火车。
原来是火车司机加夫利尔卡自己停的车。说此带很不安全，除非由轨道车先去检查一番，否则他不肯前往。旅客代表与他商量，必要时塞点钱给他，就连水兵也去了。
停车的原因终于找到了，原来是因为路轨旁齐腰深的积雪，司机愤怒地向拿着枪强迫他前行的水兵叫喊，说火车无法前行。让大家做证，连螺丝都难以拧下。他是为大家的安全才这么做的。要前行，就得清扫轨道上的积雪。否则车会出轨。这是一块没有人烟的空地，但确实是个车站—凯尔麦斯站。车站保留着火烧的遗迹。还可见车站后有个被烧毁的村庄被大雪覆盖得空荡荡的样子。
那里还有倒塌的房子、街上的雪橇残架、坍倒的院墙、生锈的铁片、缺脚少腿的桌椅板凳、零碎东西等。还有灭火的痕迹。村子里和车站上的人并没有完全绝迹，有时还能看到几个人。
这里为何会发生如此之事？有人回答，是斯特列尔尼科夫干的。村庄是被装甲车炮轰毁坏的。因为这村的鞑靼人几乎犯了所有的死罪。解散本村贫农委员会；拒不执行供应红军马匹的命令；抗拒动员令。
火车行走不了，只得动员乘客下来扫雪，除了没有惊动火车上的水兵与红军外，强劳工与普通乘客共计700人下来整整扫了三个昼夜才算把危险路段积雪清除了。日瓦戈一家都积极参与其中，这是他们旅途中最美好的日子。当然，村庄废墟剩下的少数居民也来帮助清雪，他们沉默不语且胆怯不安，显露着既豪勇彪悍又落后野蛮，封闭而神秘的色彩。
火车开前几小时，在回车厢的路上，人们听到两个女人在朝彼此叫喊着，毋庸置疑，这俩就是劳犯普罗霍尔·哈里托诺维奇·普里图利耶夫的两个姘妇佩拉格娅·尼洛芙娜·佳古诺娃与奥格雷兹柯娃。
火车在前行了，周围的风景随着天气也在变化着，风停了，暖洋洋的气流从南方吹来。积雪融化，水流哗哗，瀑布奔泻，泥土芬芳，树木精神了，春天到来了。离矿区愈发近了，村落开始密集，车站间距短了。
听最近三天上下车的乘客言谈，日瓦戈断定北方的白军占了优势，并占领了尤梁津或者正准备进攻尤梁津。此外，如果他没有听错，那支白军的司令官正是他在麦柳泽耶夫军医院时的同伴，即他的好朋友加里乌林中尉，但日瓦戈还是没有对家里人说起这件事，他怕传闻不证实，免得叫人白担心。
列车停在一个小站，这里有瀑布，日瓦戈沉醉在清新空气里，不觉又进入梦乡。下铺有两个人在说话儿。说那些开粮店的家伙被制服了，其余的人也都乖乖地交了军税。特列尔尼科夫开着装甲车又去对付哥萨克司令加列耶夫或者阿里·库尔班，因为Ta与捷克人守在尤梁津不肯放弃那里的码头。
日瓦戈在朦胧的睡眠中嗅到了“野樱桃”的味道，他还模糊听到科斯托耶德和押送队长在互相对骂。等他醒来时，托尼娅告诉他，普罗霍尔·哈里托诺维奇·普里图利耶夫与瓦夏·勃雷金夜里逃跑了。而那两个情敌—佩拉格娅·尼洛芙娜·佳古诺娃与奥格雷兹柯娃也跑了，且她们其中一个杀死了另一个。看押劳犯的士兵沃罗纽克也跑了，估计他怕追究责任而逃跑。押送队长曾要求火车停车，可列车长不买账。
窗外景色美不胜收，沉浸在春天森林美景里的瓦夏，正在试图安慰佳古诺娃，他们从火车上跳下来已过去两天，饥肠辘辘加料峭的寒冷令人直打哆嗦。瓦夏建议去村子求助。一直不吱声的佳古诺娃算是轻声答应了。
火车到达一个堆放枕木的地方便停下来，那里有一堆木料。原来是火车需要添加燃料，车上许多人又纷纷跳下，前几节车厢的人没下来。机车组提供锯子，愿意锯木头的人可以领，日瓦戈与岳父领了一把。
日瓦戈与岳父一边慢慢锯着木头，一边对越来越远的目的地有所担心，毕竟，这一带很乱，还不知会发生什么。日瓦戈说，政权在和自己作对，往往前一天的布告在第二天就变味了，流露出伪善的一面，当下发生的一切与自己的哲学格格不入。没有人会征求别人的意见。但他被信任，他的行动也是被迫且应该做的。
面对托尼娅的问题，日瓦戈不知怎么回答，是否误种了蔬菜？他又不熟悉这里的土壤气候。再说，他们跑三四千俄里并非是为种菜。也就是苟且偷安，想一起挥霍掉外公的森林、机器和财物。并不为恢复他的家业，只是同大家一起把千万资财挥霍掉，再为一起过穷日子，这真是一种极其荒唐的现代混乱方式。像赤身裸体和灭绝文化一样野蛮。是的，俄国私有制的历史已经结束了。至于格罗麦科一家人，在上一代已经和贪财嗜欲绝缘了。
火车停在大枢纽站，传来隐隐的炮声，日瓦戈下车发现火车头没有了，车头把前几节士兵车厢拖走了。他们去前线打仗了。他又朝后面走，被一个哨兵喝住收了证件要提交上级。日瓦戈看到车站附近一条河，从渔夫嘴里知道，这就是有名的通航河流雷瓦河，此车站叫拉斯维尔耶，是尤梁津的水产区。
日瓦戈还听说，在上游两三俄里的尤梁津一直在进行争夺战，现在红军大概已把白军打退。渔夫还告诉他，拉斯维尔耶也发生过叛乱，现在已经镇压下去，周围所以这样安静，是因为车站附近一带的居民已经全部跑光了，这里正在实行戒严。停在线路上的几列火车，是军事机关在里面办公，其中有一列是边区军事委员斯特列尔尼科夫的专车，日瓦戈的证件就是送到他那里去的。
一个哨兵来传唤日瓦戈，他领着日瓦戈到火车上去见军事委员。也是在这节车厢一面，日瓦戈看到了一部分线路，从线路到车站架着没有上油漆的木阶梯，木阶梯中间有三个平台。线路的尽头已成为废机车堆放场。没有煤水车。火车头上的烟囱像大酒杯或皮靴筒。车头停在报废的车厢中间，烟囱对着烟囱。这废机车堆放场和城郊的坟地、线路上的烂铁、郊区那一个个生了锈的屋顶和一块块生了锈的招牌，在早晨的阳光晒热了的白色天空下构成一幅凄凉、破败的景象。
这里半数的招牌大小都和火车差不多，低低地挂在倾斜的平房窗户上，离这里三四俄里的地方就是尤梁津。岳母安娜·伊万诺芙娜与护士拉莉萨经常提到它，而日瓦戈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它。
斯特列尔尼科夫来了，他向大家报喜，说自己把对（敌）方赶跑了。因为他们是太糊涂不肯改的俄国人，他只好用武力解决。他还说，他们的司令是自己的朋友，他出身无产阶级，与自己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他帮助自己很多，自己也很感激他。可现在高兴的是，他把他们赶过河了。他看了看日瓦戈与证件，说哨兵搞错了，就此放走他。
斯特列尔尼科夫是一个党外人，来自莫斯科，大学一毕业就上外地去教书，一参加战争就做了俘虏，在敌方待了很久，长期没有音信，被认为已经死去了，但他目前竟升到这样的位子，站住了脚，实在是一件怪事。
他小时候在进步的铁路工人季维尔津家住过。是季维尔津推荐他，并且为他担保的。那些负责任免干部的领导人就信任他了。在热情高涨、观点异常极端化的日子里，斯特列尔尼科夫十分激进的革命性表现得真诚而狂热，他没有学别人，而是属于他特有的，不是偶然的，是生活教给他的。
斯特列尔尼科夫没有辜负上级对他的信任。
最近一个时期，他平定了涅姆金河口村和下凯尔麦斯村的叛乱，镇压了古巴索夫的农民武装抗拒征粮队的事件和大熊河河滩站抢劫第十四步兵团给养列车的事件。他还解决了图尔卡图城的士兵谋反并且携带武器向白军投诚的事件，又解决了契尔金乌斯码头的部队叛乱、杀害忠于苏维埃政权的指挥官的事件。在所有这些事件中，他都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处理，分析、判断、采取行动，又快、又准、又狠。
他巡视各地，刹住了这一地区开小差的风气。他检查了各地征兵机构，顿时一切都变了样子。红军的征兵工作顺利开展起来。征兵委员会的工作放开了手脚。前些天，白军从北面攻了过来，局势十分严重，上级又把战略和战役上的重任交给了斯特列尔尼科夫（这是大家给予他的绰号）。他一接受任务，局面很快就改观了。
他年幼时，父亲作工人时，因参加了1905年的革命而被捕。后来他上大学比富家子弟更为勤奋。他没有参与出身富裕的学生掀起的风潮。大学毕业时，他已掌握了渊博的知识，除了所学的文史专业知识外，他还自学了数学。依照法律，他可以免征，但是他自动报名人伍，上了前线。他被俘时是一名准尉。1917年底，他听说俄国发生了革命，便逃回祖国。
他有两个特点、两种愿望。他思维异常清晰，异常精确。他富有正义感，精神极其高洁，感情炽热而深厚。他想做一个有所开拓的学者，然而他却光有才力，而无足够的魄力，不能用意外的发现去推翻严谨而无益的空泛的预见。他想做些好事，然而他却只有原则性，而缺乏心灵的无原则性，心灵是不管一般情况，只看个别情况的，心灵之所以伟大，就因为做小事情。
斯特列尔尼科夫从小就向往崇高和光明磊落的境界。他认为人生是个大竞技场，人们只有认真遵守规则，才能在竞争中达到完美的境地。当他发现情况并非如此时，他并没有想到，是他错了，是他把世上的一切看得太简单了。他把自己的失望心情埋得很深，幻想有朝一日要成为生活的裁判，失望使他变得残酷，革命把他武装起来了。
斯特列尔尼科夫带着日瓦戈走进自己的车厢，他知道那是商号的名字或一家贵族的姓氏。他奇怪莫斯科的医生为何要到偏僻的瓦雷金诺。他告诉日瓦戈十分熟悉以前的克柳格尔家的工厂。他猜测日瓦戈是他家的亲戚，想做继承人。日瓦戈告诉他，自己的妻子确实是。
斯特列尔尼科夫再次询问日瓦戈去的理由，并说此地的白军全被自己打跑了。意思这地方很安静。日瓦戈告诉他自己两次受伤，已经获准免役。斯特列尔尼科夫便为难日瓦戈，让他拿出教育人民委员部或卫生人民委员部的证明，证明是“真正的苏维埃人”“同情者”，并证明他“奉公守法”。他告诉日瓦戈，现在世界已到最后审判的时代，是《启示录》中说的仗剑使者和飞兽的天下，而不是富有同情心和奉公守法的医生的天下。不过，他还是说话算数地允许日瓦戈走了。他预感到俩人未来还会再见。
威胁与挑战并没有使日瓦戈感到不安，他也不怕处置。但他不想再辩解。电话铃响了，电话线修好了。斯特列尔尼科夫拿起话筒，谢了一个叫古里杨的人，然后派人把日瓦戈送走。免得再发生误会。然后又电话要了拉斯维尔耶的契卡运输部。
日瓦戈走后，斯特列尔尼科夫往车站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给弄来受伤的小孩子检查治疗并开一份饭。也许那是他以前的学生，他无法阻止他们与自己作对。他在心里估算着自己教书、打仗和被俘的时间，计算年数同这孩子年龄是否吻合。他相起尤梁津城边靠河的那个区，是自己居住过的家。不知道妻子拉莉萨和女儿卡秋莎现在是否还住在那里。他多想去看看她们。可那完全是另外一种生活了。要想中断一种生活，就必须先结束。他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到底会是何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