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总是格外明媚。太阳似乎知道自己每天君临天下的时间越来越短,抓紧每一秒奋力照耀着。树木投下的影子也格外浓重,甚至好像会随太阳的角度移动在地上留下墨迹。如果不考虑昨晚发生的事(或者说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这本是个很美好的上午。杨霁站在酒店房间的窗边俯瞰楼下往来忙碌的车辆和行人,无奈地想着。昨晚她从派特森市郊外的一片树林里把嚷着眼睛疼的唐介岚捡回来,吃了两片止疼药后终于安静地睡着了。
迄今为止和威利的周旋他们一直略占上风,但现在想来这点优势恐怕三分纯属运气、七分则是现学现卖附魔术造成的出其不意,走错一步便原形毕露。不过也不算特别糟糕——把《附魔术》交出去不算什么损失,毕竟早就做好了云端备份,原稿只不过有点纪念意义而已;而且这样一来也算和威利达成了某种形式的和平协定,不需要担心监视与暗算,也不用继续窝在酒店了。
她回头看看卧在床上乐不思蜀的黄五馋,似乎一点儿都不想家,正专注地在阳光下舔着后腿。
是啊,过了今天就能恢复正常了。除了唐介岚的眼睛——
淋浴声突然停了,又过了一会儿,唐介岚披着浴袍走出来,精神看着还不错,除了左额的一片淤青。
“眼睛怎样?”
“不太确定,帮我看下?”唐介岚近视加散光,不戴眼镜两米开外看所有人长的都一个样,更别提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眼球了。
杨霁扒开他的左眼皮:“还疼不疼?”
“换了一种疼法。昨晚好像被烧红的锥子戳进去那么疼,现在是眼球背面嗡嗡嗡地闷疼。不舒服但可以忍。”
不过杨霁并不觉得情况有所好转。昨晚眼球没什么异状,就是持续流泪;现在疼痛虽然有所消退,但眼白部分却出现两块挺大的出血斑。更糟的是两边瞳孔不一样大,左边明显要小很多。
“……还能看见吗?”
唐介岚挡住右眼。“能……吧?总之没瞎,但只能看见一片金黄,好像紧贴着白炽灯似的。”
“跟我进来。”杨霁拉着他走进卫生间,关上门和灯。黑暗中唐介岚周身笼罩的能量光晕清晰可见,左眼部位尤其明亮,而且正在盘旋流转。不知威利附的是什么法术,但绝对是他视觉异常的原因。
“很糟吗?”唐介岚觉得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不大对劲,小心地问。
“…还好啦。”杨霁连忙安抚,“等会把书交出去,让威利解除法术就好了。”
威利只说等他电话,何时接头、在哪接头却只字未提,至少根据唐介岚的转述是这样的(虽然杨霁怀疑他慌乱之间听漏了什么重要信息)。按说威利对《附魔术》志在必得,肯定不会放他们鸽子,只是这么无休无止地等下去也太没谱了。
“不管了我要回家。”唐介岚边穿衣服边说,“去拿备用眼镜,否则看什么都是一片糊,太难受。”
“威利来电话怎么办?”
“书就在我们身边,让他来家取,反正他知道我们住哪儿!”唐介岚没好气地说。
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把黄五馋塞进背包的两人踏上回家的旅途。从泽西市到崖边公园的那条路一如既往地堵成麻花,到家已是午饭时间。熟悉的两室一厅一切如常,仿佛时间从未流逝,很难相信短短几天内发生了多少事。黄五馋出了背包就直奔粮碗吭哧吭哧,酒店的几天几夜就像不存在似的。杨霁也从五斗橱拿出了备用眼镜,恢复视力的唐介岚却皱起眉头。
“夹疼了?”杨霁开始调整眼镜腿,试图避开那块淤青。唐介岚却摇摇头:“不是疼,但戴了眼镜看东西怪怪的。”
他摘了戴、戴了摘,反复几次后挠着头说:“左眼干扰右眼视野,看什么东西都隔着一层黄光。没眼镜看哪都模糊不怎么觉得,现在戴上了才感到不对。”他用手挡住左眼,“这样就好多了。纱布和胶布在哪?我暂时把左眼贴起来吧。”
正当杨霁去取东西的时候,唐介岚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号码:
“唐先生你好啊。”果不其然,是威利。
“是我。废话就免了,你几时来取书?”想到昨晚的遭遇,唐介岚又羞又恼。
“一小时后酒店房间里见。”
“我们回家了,你直接来。”唐介岚直接开了外放。
威利静默几秒:“不行。一小时后,酒店房间。”
“为什么一定要在那儿?来我家不行吗?书就在我身边。”
“我怎么知道你家有什么埋伏?”威利在电话里嗤笑着,“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不现实。我们回酒店就要一个小时。两小时可以吧?”
又是短暂的沉默。“好,整两个小时后见。别耍花招。”
威利不等回应就挂了电话。这倒是提醒了他们:既然对方毫不信任自己,那凭什么认为威利拿到书后就能信守约定?草草包扎后他们争分夺秒地赶回酒店——有必要在见面之前耍一点花招。
交通拥堵依旧,赶回酒店用了大约1小时10分钟。以他们的熟练度,大约只来得及做一个陷阱。杨霁已经通读过几遍《附魔术》,觉得有个叫“沉睡术”(Slumber)的似乎合用。书上说这法术启动后能让直接碰触到的生物陷入沉睡,届时就能把威利困住,局势逆转,不怕他毁约。然而当他们马上就要完成图纹时,唐介岚的电话又响了,比约定的时间早了10分钟。
“计划变了。一小时后纽约联合广场地铁站,对面Whole Foods超市的男厕见。”
“啪!”唐介岚手一抖,不小心把图纹搭错一条线,被杨霁拍了一下。“搞什么,小心点书啊。”
他揉揉手,向威利抗议说来不及赶到。
“少废话。你还要不要眼睛?现在出门还来得及。”对方又挂断了电话。
暗算的机会泡汤了,大半个小时的辛苦也因为一条线而作废,唐介岚有点沮丧。杨霁把未完成的图纹拖到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让它浮在空中自行消散。金黄色的微小粒子从未经封闭的线条断口弥散到空气中,整个图纹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淡化。根据他们的试验,所有线条会在24小时内彻底消失。如果这期间被人碰到不知会有什么后果——总之小心为上吧。他们一直觉得附魔术的设计有点弱智:附魔成功后无法解除、一旦画错也不能修改。不过这次遭遇后他们也意识到很可能有修改和解除的方法,只不过埃文斯出于某种难以理解的原因单独传给了威利、却没写在书里。
杨霁快速规划了一下路线。酒店到联合广场的直线距离并不远,毕竟曼哈顿和泽西市只隔了一条河。可开车过去却必须经过永远堵车的荷兰隧道、再从曼岛几乎最南端一直蹭到下城中央——就现在的交通状况起码得2小时,找地儿停车另算。所以他们干脆步行去新港区购物中心再坐城际地铁上岛。
威利掐得很准,他们堪堪在限定时间赶到Whole Foods超市。正当唐介岚满头大汗地找男厕时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短信:“一小时,东23街和A大道路口的停车场。”
唐介岚回拨,没人接听。“你耍我?”无奈之下他发了条短信。
“时间不等人。”
他们再度赶到东23街和A大道的路口,却发现这里根本没什么停车场,附近找了几圈也毫无收获。然后短信声又响了起来:“西22街和11大道交叉口的码头,90分钟。”无论他们怎么回拨、回复,威利也不肯再回半个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被牵着鼻子在曼哈顿马不停蹄地乱窜,韩国城、时代广场的玩具反斗城、东58街和5大道路口的麦当劳(不存在)、中央公园船坞……等他们终于发觉四周景物不太对劲时,两人已经到了犯罪频发的布朗克斯区(The Bronx)深处,天也黑了下来。昏暗的街灯下,每个路人看起来绝非善类。
“受够了。我们回家,恕不奉陪。”杨霁发出最后一条短信。唐介岚则在旁边望风,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劫匪。
“OK,OK。这次是真的。10点40分,修道院博物馆南侧的大草坪。”这次威利的回复非常迅速。
“我凭什么相信你?”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收到一张照片,虽然背景乌漆麻黑的,但依稀可以辩认出正是大都会分馆那雄伟华丽的外墙,应该是刚拍的。
作为鼎鼎大名的大都会分馆,修道院博物馆(The Cloisters)以其众多的中世纪文物与建筑而享誉全国。博物馆地处曼哈顿岛北部森林中央,俯瞰哈德逊河,风景优美,唯一的缺点就是……交通极为不便。除非开车,否则只能搭M4路公交。至于现在这个时间……唯一可行的路线就是坐A线地铁到百老汇和迪克曼街的路口、再步行向西穿越森林。“……去吗?”杨霁有点迟疑。
“来都来了……”唐介岚嚼着口香糖含混答道。他真想说回家算了,但左眼深处的阵阵钝疼提醒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次机会。
森林在屏幕上看并不算大,走进去才觉得漫无尽头。他们一个用闪光灯照路、一个对着手机地图,接近午夜才终于抵达。“稍等,忘了一件事。”唐介岚突然停住脚步,在包里翻了起来。威利这一顿折腾定有原因,有必要留个后招以防万一。他找到那枚附了超大型吸引术的硬币,用口香糖把它黏在《附魔术》的两页中间。
“那是什么?书弄坏了怎么办?”
“就是上次我精尽人亡做出来的那枚硬币。书坏不坏是他操心的问题,关我屁事。”就算威利发现了,让他亲手把《附魔术》撕坏两页也算报了一小仇。
草坪上没什么照明,但找到威利毫无困难:他面部和双手笼罩的魔法能量光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威利?是你吗?有必要搞这么麻烦吗?”杨霁愤然问道。
“不能给你们留下设伏的机会,也不能让你们留下太多精力现场搞什么花样。这年头怎么小心也不为过,对吧?”威利悠然答道。
唐介岚和杨霁心下一惊,看了看彼此。经过大半天的奔波折腾,此刻两人迈步都觉得吃力。之前并不觉得,此刻有了威利做参照才发现到自己身上的魔法光晕已经暗淡了很多。就算时间充足恐怕也很难完成一个法术。
“停步。”威利突然命令道,“低头看,我们之间有一块石头。把书放在上头,然后退回原位。”
唐介岚示意杨霁留在原地,独自去放好书又退回来。威利见他们站定才放心上前,先是捡起来抖了几下,又掏出一个小手电筒,一边倒退一边翻开内页检查内容。
“轮到你了。给我解掉附魔。”唐介岚提醒道。
“你认真的?”威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唐介岚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我就是诈你一下,没想到居然效果很好。如果这本书里都没告诉你怎么解除附魔,凭什么我会知道?”
“你怎么能这样!”唐介岚一时语塞,杨霁抢先喊道。
“找个刀片吧,手劲恰到好处的话说不定可以不瞎。”听语气都能想到威利脸上得意的表情。
唐介岚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嗓音:“威廉·威廉姆斯先生,我们中国有句老话——”他将声音又提高几度,用中文大喊,“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不吃葡萄倒吐——”
威利在唐介岚开口的瞬间已经有所警觉,听到陌生的东方语言时更加确认无疑——书里果然还有某种形式的陷阱,虽然他猜不到会产生什么效果。但凭着多年以来和黑白两道斗智斗勇培养出的生存本能,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最理性的决定:把书扔回石头上去。如果真有什么陷阱,这段距离也足以避开。而且他离石头更近一些,对方不可能抢在他前面把书再夺回去。
“——葡萄皮儿!”《附魔术》落地的同时,唐介岚也喊完了最后几个字。草地上突然刮起大风,因为附近的空气都被硬币上产生的引力场所牵动。三人同时转身逃跑,却被牢牢吸住难以动弹。威利当机立断,上身前倾、用力将脚尖扎进土里作为支撑,勉强止住身形;唐介岚和杨霁则被扯得向后退了两步,随即效仿威利的样子,互相牵着手僵在原地。诺大的草坪上大风猎猎,三个人影以极不自然的角度倾斜着定在原地,场面诡异极了。
“这下玩大了,不会变成个小黑洞吧?”唐介岚暗自叫苦。他想停止法术,一张口却被风呛得说不出话。尴尬的局面维持了很久,可能是5分钟,也可能是5小时?杨霁用力扯他胳膊,偏头看去杨霁已是满脸大汗,显然体力告竭;自己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两腿随时可能崩溃,另外……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疲惫过度眼花了,否则地面怎么看起来有点弧度呢?仔细再看居然真的是弧形——草皮连着泥土被硬币上的引力拔起,正以极慢的速度向空中卷曲,再僵持下去他们必然会被草皮裹住。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可怕的碎裂声,居然盖过了风响。唐介岚勉强转头,只见那块石头在引力作用下正在片片碎裂,而《附魔术》早已化为齑粉。一旦被吸过去必然粉身碎骨!瞬间恐惧激发肾上腺素,他竟拖着杨霁又逃出两步。
“不许动!NYPD(纽约警局)!”凭空一声暴喝,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举着枪的制服男子正往这边快速跑来。他喊不出声,只能拼命摇头示意警察不要靠近。不料那人却用左手甩出一团火球正中石头和硬币,引力突然消失,三人喘着粗气集体扑倒在地。
“你们好兴致啊,半夜在这儿扮迈克尔·杰克逊。说吧,这是谁干的?”浓重的黑人口音。
“他!”杨霁勉强翻过身仰面朝天,立即指向威利大喊。
“他干的!”听声音,威利也在崩溃边缘。
“放屁,就是你!”唐介岚回过气,赶紧反咬一口。
“啧啧啧,是谁都无所谓,都跟我走一趟。”警察应该是发现这三人完全没有威胁,干脆收了枪。
“我要见律师。”威利努力站了起来。
“律师以后再说。先给我闭嘴。”警察挥挥手,一片火焰顿时罩住威利的头部。唐介岚本以为会听到皮肉烧焦的声音和惨叫,可是并没有。“警官,您这是——”他开口问。如果刚才的火球是某种新型警备还勉强说得过去,火焰罩头可就大大的脱离常识了。
“你也闭嘴,有话回去说,还有你。”唐介岚只觉得脸上一阵温热,整个视线就被火光彻底笼罩。杨霁也好不到哪去,满脸惊恐地顶着一头火。
“安静。”警察打个响指,唐介岚头顶的温度明显升高。他甚至闻到一丝头发烧焦的味道,立即识相地闭了嘴。
警车后座塞三个人真的很勉强,何况还有一个威利这样的大块头。起初他们互相讥讽,可每开口一次火焰就升高几度。很快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只有唐介岚和威利悄悄地用胳膊肘互相杵。好在尴尬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警车出了森林很快便停在一条相当宽阔的街边。警察放下车窗四下看看,确保街上没有任何行人:
“下车,到里面去。”他指指临街的一家店面。
“不是去警局吗?”威利疑惑地问。杨霁看看招牌,居然是家名叫“完喵”(Purrfect)的宠物店。
警察没答话,只是拉开店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别看店面不大,里面倒是别有乾坤。他们穿过一扇标着“员工专用”的铁门,里面有一条通往地下的楼梯。走下去则是间相当宽阔的大堂,一位满头银发、戴金边眼镜的小老太太穿着睡袍,正在咔嗒咔嗒地敲键盘。
“嘿,丽兹。亚伯呢?”警察脱下制服挂在门口,毫不见外地问。
“他昨晚去罗德岛了。有什么事吗?”老太太和善地仰起头。
“发现三个野法师(wilder),得做个培训。”警察指指不知所措的威利、唐介岚和杨霁。
“你来做就好了嘛,”丽兹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三个文件夹,“给,三份新人手册。”
“还要三个命匣(phylactery)呢。”
“我去找找。你先用那边的会议室吧。”丽兹站起身来。
会议室里,他们终于有机会仔细看看警察的样子。这是个模样干练的黑人,小平头,大概30岁上下,一身结实的肌肉。
“呃……”警察开口,似乎不确定该怎么措辞,挠挠头又闭了嘴。
“老实说,我第一次做新人培训。总之我是丹尼尔·格林(Daniel Greene),NYPD警员、火法师(pyromancer)。欢迎加入新英格兰法术与巫术协会(New England Wizardry and Witchcraft Society),简称法巫会(NEWWS)。 这个……算了,后边的内容全在手册里,你们自己看。”说着他连珠炮似的抛出三个文件夹,“我还赶着执勤呢。20分钟,读完了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填表。”
文件夹里是某个名叫“新英格兰法术与巫术协会”组织的介绍资料,包括历史简介、会员章程等,最后一页是张表格,要求填写姓名、住址、电话、电子邮箱、法术领域……
“什么法术巫术的,我没时间跟你们这帮疯子胡扯。”威利拍着桌子站起身。丹尼尔根本没动,伸出一条腿挡住他的去路。“装得真像,可是骗不过我。”他掏出部手机似的设备在威利身边晃晃,里面发出类似盖革计数器的咯咯声,“你身边的现实场(reality field)有5%扭曲,还说不懂法术?”
唐介岚和杨霁互相使个眼色。他们不懂“现实场”之类的是什么玩意儿,但这位兄台看起来非常内行的样子,还是不要撒谎为好。
“新英格兰的协会在纽约干什么?”杨霁干脆举手提问。
“好问题,格兰芬多加10分。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新英格兰早就不是文明世界的中心了吧。总之这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我们的总部在纽约,至少目前是这样。”
“如果我们不想加入呢?”唐介岚试探着问。
“会员守则最后一条。”
他打开文件夹找到丹尼尔说的条目:“如拒绝加入协会,且目前不属于其他任何法师、巫师组织,则协会可酌情决定将此人终结。”
“‘终结’是指……?”
丹尼尔抛起一枚25美分的镍币,同时挥挥手。火光闪过,镍币在空中被汽化,连个渣也没剩。“就指这个。”
“这是法治社会,你们没权利这么做!”唐介岚大声抗议,“你还是警察,怎么能随意杀——”
门开了,丽兹端着托盘颤巍巍地走进来:“命匣用完了。丹尼尔,你给乔治打个电话吧,他应该有办法做点什么东西临时凑合一下。来,大家喝咖啡。”她在每人面前放下一个热腾腾的杯子。“亲爱的,不要紧张。”路过唐介岚身边时她笑容可掬地安抚道,“新人看到这条的反应普遍如此。但是相信我,死亡不是终结,没什么好怕的。”
她这么一说,唐介岚更慌了。“这儿有精神正常的人吗?你什么意思?”然而丽兹已经夹着空托盘出去了。他再转过头时丹尼尔正在打电话,并举起食指示意他保持安静。
“乔治?是我,丹。能帮个忙吗?……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这回是正经事。……对,对,协会。有三个野法师,可亚伯不在,命匣也用光了。能做几个凑合用的东西吗?……知道你不会做命匣,搞个类似的就行。……现在就要,立即,马上,你知道我的位置,传送——”
没等丹尼尔说完,他面前就凭空出现三个看似健身手环似的东西,嗒嗒几声落在桌上。
“——收到,谢谢。再确认一下,生命体征、定位,都有吧?他们没法私自摘掉?知道了,晚安。”
“按标准手续本该取你们各自的血样放在命匣里,这样我们就能随时知道你们是否尚在人世,必要时也能知道你们在哪。”丹尼尔拉过威利、唐介岚、杨霁的手,逐个扣上手环。“眼下只能先用这个凑合。手环会把你们的生命体征和GPS坐标发给乔治,出了什么情况由他通知协会。手环防水,可以照常洗澡,不过除了乔治谁也打不开,所以别费劲了。”他掏出手机看看时间,“现在赶紧把表填好,今天就告一段落。”
“……附魔术?什么玩意儿?”丹尼尔对着收回来的三张表格皱起眉头。
“会员守则第一条。”威利毫不客气地顶撞道。
“会员有权拒绝透露自己法术领域的任何信息。哼哼,不错,学得很快。”丹尼尔并不在乎的样子,“你们全是附魔师?有人要讲讲今晚是什么情况吗?学派内斗?私仇还是怎么着?你,不想说说这是怎么来的?”他指指自己的左眼,问唐介岚。
“无可奉告。”唐介岚谨慎地回答。
“好吧,总之不关我事。不管附魔术是干什么的,我只问一句,如果被枪爆头,你们死不死?死定了是吧?所以别因为会法术就打一些无聊的主意,比如抢银行什么的。再怎么厉害的法师也敌不过十把枪。协会不在乎私斗,我也不在乎。可是有这么几条:第一,不能因为你们的行为导致魔法界被曝光,也就是说不能用魔法搞个大新闻,就像今晚那样;第二,私斗可以,但别在今晚、别在我的辖区。否则……会员守则最后一条。你们回去再好好读一下手册,过几天负责人会和你们单独联系。做个乖孩子,握握手回家睡觉,其他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三个人分作两拨充满敌意地看向对方,用力点头,空气中的火药味简直看得见。
“那——算了,以防万一,我送你们一程。”丹尼尔无奈地说。于是他们又被塞进警车后座。杨霁和唐介岚被放在地铁站附近,威利则被拉到不知什么地方去,看来是打算人为地拉出安全距离。
终于撑到家时,天边已经泛白。冲过澡躺在床上摸着黄五馋,杨霁觉得这一夜发生的所有事都如此虚幻。他们是来美国念书工作过日子的,可能还打算生个孩子。可现在……
短信声响,唐介岚半梦半醒地摸过手机,不屑地说:“威利。”他把屏幕转向杨霁:
“把《附魔术》副本交出来。我知道你留了副本。否则弄死你。”
“让他去死。”杨霁说。
“我气死他。”唐介岚冷笑道。他打开手机OneNote找到《附魔术》的扫描版,把图片缩小到仅能认清第一页的大标题,再做个截屏发给威利。附言:“拿显微镜看啊。Fuck you.”
他们疲惫地相视一笑,杨霁却发现唐介岚的眼睛有点不对。点亮台灯细看,眼白部分的出血点又多了一个。看来在解除附魔之前,这只眼的状况可能不断恶化。
既然威利这条路行不通,就只能寄望于揭开埃文斯剩下的谜题。附魔术的图纹大多相当复杂,没道理只能附加、不能修改和取消。他们必须加快动作,一天都不能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