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我们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畅谈人生的那些夜晚,终究远去了。还会回来吗?今夜,我没有答案。
小婷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种“最好”不是那种大家在同学录或者纪念册里信手拈来以示亲密的虚衔,是实实在在、风雨同舟的好友,闺蜜。从在校园里形影不离,一起欢笑,一同哭泣的厕所之友,到从懵懂无知的少女蜕变成人妻人母,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我们相依相伴,亲密无间。
高中时期的一个暑假,父亲因癌症突然离世,几乎将我击垮,暑假过完返校时,少年时的执拗与自尊心让我把自己层层伪装起来,可即使瞒过了所有人,却轻易被小婷看穿。
尤记得,那个深秋寂静的午后,小婷陪我坐在操场厚厚的草地上,矮我半头的她,却任由我在她的怀里失声痛哭,鼻涕眼泪湿了她的衣服,她却不说话,只静静搂着我,似要陪伴我坐到地老天荒……
心情悲凉,人也跟着悲观敏感。不知为何,因为父亲的早逝,跟着延伸到祖父母的短寿上,一次吃饭时苦笑着便跟小婷说:妮儿,我们家族的人都不怎么长寿,听说癌症可以遗传,说不定以后我也会早死。
小小的姑娘,一瞬间脸色凝重,默不做声,只静静地把碗里最爱的番茄一个劲儿往我碗里扒拉,嘴里只轻轻安慰我道:丫头,我听说番茄对身体很好,还可以防癌,以后我所有的番茄都给你吃……
少年时代的友情纯洁而真挚,那时的我们,三点一线的校园生活,总是手拉着手,一高一矮,大手牵小手,连奔跑着都是并驾齐驱。
时光在我们交叉着的指缝间敲敲溜走,我们进入大学,踏入新的人生旅途,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思念化为片片信笺,飞到对方的手中。通讯不那么发达的时代,甚至连等待本身都充满快乐。
望眼欲穿的寒暑假相聚,总是提前早早约好,几天几夜的形影不离,似要把一学期的想念都消解,将未来三年后的重逢都透支。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挤在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我霸道地把一条腿压在小婷软软的肚子上,小婷将她冰凉的脚钻在我的腿上取暖,我们兴致勃勃地交流对方没参与到的生活:她暗恋的男生怎样句斟字酌地跟她示好,追求我的男生怎样在人群中对我阴阳怪气的说话;我嬉笑着小婷的身体像充了气的气球愈显丰满,凹凸有致,小婷打趣男同学写给我的情书直白露骨,不忍直视。
那时,我的生活也是她生活的一部分,我的人生也在影响着她的人生。
然而,却注定不是唯一,也慢慢随着时间与空间在不停做着减法。
变成了“我一家”的“我”,和变成“小婷一家”的小婷。
从此,亲密无间变成亲密有间。
就像电影《七月与安生》中的七月与安生一样,有了爱情的羁绊,两者发生冲突时,友情就一点点变得风雨飘摇。
漂泊在外多年,偶尔回家的时候才得以小聚,可她对于我,我之于她,都渐渐生出一些不理解,看不透。
就如偶然间得知小婷生病,内心的焦灼与心疼噬咬得我坐立不安,从千里之外的地方奔赴回去探望,素未谋面正在午睡的小婷老公听到家里来客人出来看一眼,连招呼未打一声又退回房内,那个在我面前替老公寒暄,说话带着客套的小婷,还是那个和我手拉着手,轻轻唤着我“丫头”的女孩儿吗?
我情愿相信是。就如电影情节中讲述的一样:无论走过多远的路,遇到过多少排在你之前的人,但只要那一刻,你疲倦的时候,你伤心的时候,让你想起要依靠的,还有我。
嘿,我的朋友,无论多久,我都在原地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