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G大名高立业,小名高丽棒子、老怪,我的大学室友,一起厮混了四年,折腾了四年,疯狂了四年。
老G和我不一样,简单来讲就是立整。大一报道那天,他是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穿戴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用我妈的话说:你结婚的时候都不会那么立整!那是自然,咱从小散漫惯了,一双拖鞋、一件背心、一条大裤衩子就能过一夏天的人,能立整到哪去!当时我想,那家伙肯定是装的,时间一长保准现形。然后我就仔细的观察,看他什么时候露出狐狸的尾巴,但是我这个侦查兵碰上了特种战士,老G真叫一个牛掰!军训二十一天,我们累得跟狗似的,恨不得整个人长在床上,永远不起来,可这哥们天天五点半起来,打水洗头、洗脸,对着镜子臭美两下,看得我们是那个气啊。不过老G是个好人,至少他早起后,我们都能吃上早饭了。哎,咱是吃人嘴短,老吃人家早饭也不能不待见人家是不?就这样,我和老G逐渐熟络起来。
老G和我一样,都是本省的生源,都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工人家庭出身,只不过我们一南一北,一个冬天最冷,夏天最热;一个冬天最暖,夏天最凉,估计这就是我们两个性格不同的原因吧。作为一个混着上学、只求万岁不求浪费的人,老G简直就是我的偶像了:不敢说上知天文,那也是下知地理,不敢说通晓古今,那也是博览群书,功课更是门门顶呱呱,用现在的话来讲绝对的学霸,可怜我这个学渣中的学渣,看着他的成绩单就让我怒火攻心:妈了个巴子的,都一起学的,怎么差这么多分。这时候老G就会过来得瑟的说:怎么样?不会了吧,下回考试前我可以教你嘛~
老子才不跟你学!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我就来气,虽说人家是大家公认的君子,我是大家公认的小人。
一提起这个我就更生气了,你说你立整吧我佩服,你学习好吧我羡慕,可你一个装大尾巴狼的人还能得到大家的好评,这就不让我待见了。难道是一俊遮百丑?!学习好也不代表什么都好嘛,这让我们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学渣们怎么活啊,弄得学渣=人渣似的。不过老G也有羡慕我的地方:他活得不洒脱。我可以不在乎考试考多少分,拿不拿奖学金,他不行;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不行;我可以胡闹、折腾、翻天覆地,他不行,所以:老G,给我当小弟吧,我带你轰轰烈烈共度青春年华。老G嘿嘿一笑:我学不来。
老G确实学不来,他活得太沉重,总想把事情做到尽善尽美,总想当the perfect。寝室里,我、大飞、丰子、肥龙和阳仔每天疯疯癫癫,打游戏,打牌,抽烟喝酒,可是这些仿佛和老G绝缘,他除了学习,就是忙活各种社团啊什么的,每天忙得团团转,可感觉他也没学到什么,我们都说:老G把好好的大学时光都荒废了。大学嘛,走进社会前的最后一片乐土,最后发泄青春的机会了。大二开始,寝室的兄弟们茶余课后都开始忙了起来,整天见不到一个人影,偶尔看见也是在学校的图书馆、小花园和一个异性生物在一起你侬我侬。有一天,老G像是灵魂出窍了似的,突然问了我一句:你不找一个?我擦,我还敢情您老是不食人间烟火呢,原来也有七情六欲啊?咱这样的学渣+屌丝是不行了,您老学霸+帅哥一找一个准。这可是实话,老G虽然EQ低了点,不过人长得还是挺周正的。嘿嘿,老G憨憨一笑,我早就有对象了。啪,不是我的水杯掉了,是我的眼睛碎了,摔得稀碎啊,五体都倒在地上了:您老这是啥时候的事啊?我靠,你都抛弃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活了~~~我的疯狂表演没有打动老G,他就在旁边笑着看着,那是一种幸福的、甜蜜的、爱情滋润的笑,完了,以后寝室只有我一个人单独行动了。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老G说没事,以后咱俩还天天一起。我一听毛了,咱也不能因为自己耽误兄弟的终身大事不是:滚滚滚,老子一天天见你就烦,赶快找那个不烦你的人去。老G还是嘿嘿一笑:她在外地,不在这。看来您老还惦记着兄弟,还想陪陪咱,不过你这异地恋可不长远啊,我对着老G打趣道。我不知道,老G突然有点伤感,我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只知道,我现在真的很爱她,可生可死。老G说的一脸慨然,我知道他是真的,真的动了感情,嗖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们!谢谢,老G笑的如孩子般灿烂而纯真。
不知道我是凡人还是我EQ值低,或是咱没处过对象不知道恋爱中人的想法,不过我感觉老G绝对的不正常,因为他太正常了,和以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忙忙碌碌的,学习、社团,除了这些就没有其它的了。我是越看越看不明白,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G哥,你这对象黄了没?滚边去,没时间搭理你!老G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也会点扯皮捣蛋了。你回答我,我立马像个雪球似的,滚到边上就化了,消失于无形。没,惜字如金的老G扔了个最简单的答案给我。得了您嘞,咱立马滚蛋。我风一样的跑出寝室,心里却为老G高兴,兄弟一场,老G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一半了。
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能有一两件如意就不错了。大三下学期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赖在床上畅游世界的我被老G掀了起来:我艹,老子光着呢!刚要继续发做,可是朦胧的睡眼看到老G一脸痛苦的沉重,我鸟悄的坐在床上穿衣服。老G虽然古板一点,不过脾气是真的没话说,整天面带微笑,如沐春风,像今天这样,我是第二次见。第一次是因为他把一个活动搞砸了,像他这样追求卓越的人,是不可容忍自己犯这样的错误的,可他又没办法惩罚自己,因为他以前说自己惩罚自己太不明智了,所以就铁青着脸生闷气。这回看着比上回严重多了。在我闷头穿衣服的时候,老G来了一句:陪我去喝酒。我一听,后脖梗子一凉:老G的酒量威名远播啊,咱可不是对手。再一看老G,哎,成,咱就舍命陪君子了,顺便洗刷洗刷咱小人的名声。就在门外的好口味,我和老G从中午十二点半喝到晚上十一点,造了好口味自酿的两斤白酒,又干了两滴娄哈啤冰醇,期间我们不知道反哺了多少次厕所,老G从开始的沉默不语到最后的喋喋不休。我是喝的一个头一百二十个大,期间断断续续的听明白两件事:老G的女朋友叫文莺,今天他们分手了。这是一个值得庆幸又值得悲哀的日子,庆幸的是老G终于疯狂了一把,夜不归宿不说,在旗杆下方便不说,在校园里大喊大叫不说,但是不得不说他因为寝室门关了从一楼往二楼爬然后掉了下来。别问我为什么不拦着,因为我醉的连宿舍大门都找不到了。老G由此一战成名,名声传得是上届下届、院内院外、学生老师是人尽皆知。妈的,就因为他学习好、品德好什么什么好,学校也没放个屁,学院的领导还去医院慰问了一下。那家伙皮糙肉厚,就是擦破点皮,还因此休息了一个礼拜,让我好生羡慕。出院后,老G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状态,没有什么悲伤,也没有什么异常,这或许就是他本来的模样。
转眼间,大四就过去了,我还是老样子,浑浑噩噩的混了一张文凭,找了一个国企继续混日子。老G又让我们大吃一惊:他放弃了保研的机会,选择去一家私企打拼。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是震得我嗡嗡作响,当我去找他的时候,我看见他对我笑了笑,眼神坚毅而清澈,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他的,他很固执。毕业前,我们喝了最后一顿酒,席间他对我说:我真的羡慕你,我却没有明白他在羡慕我什么。
毕业后就很少和老G联系了,我工作不顺心,不想对别人提,他更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一年半后,我辞了职,拿着攒的微薄的工资和单位返还的公积金,买了一台单反,去用脚步丈量祖国的大地去了。从严冬的北方,到温暖的江南,从荒凉的大漠,到雪域的高原,用相机记录下美好的风景,用文字记下不同的心情,走了半年,疯了半年,然后回到家乡的小城,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简单而充实。父母就在身边,朋友可以小聚,同学可以常见,这样的生活,虽不轰轰烈烈,却也平淡温馨,我需要一处平静。在父母的资助下,我买了一间不大的房子,价格有些贵,不过因为有我喜欢的落地窗,就多贷了些钱。毕业三年,我和我的妻子——一个温婉如玉的女子接了婚,在婚宴上,我再次见到了老G。
老G提前了几天过来,由于我忙于婚事,他就自己在城里转了转。结婚前一天,同学们都来的差不多了,我们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大家回忆着上学时的往事,回忆到动情处时都不能自己,只有老G一言不发。等我把大家送回宾馆,老G出来拉住我:能不能陪我聊聊。我有些迟疑,老G接着说:知道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陪我坐坐就好。把妻子送回去,我和老G来到路边的一个小摊,老G点了肉串和啤酒,我没有喝,只是吃着几个肉串,陪他聊着。
老G:看你过得不错,我真的很高兴,想不到你这个混混居然变得这么稳重。
我:哈哈,我也想不到你这么稳重的一个人会变得这么混混。我说的是实话,老G变痞了。
我:兄弟们都快结婚了,你怎么样啊?
老G:我?还是老样子,高立业,高立业,先立业吧。
我:先成家后立业也不错啊,看我,没钱没车没长相,不也捞着一个嘛。
老G苦笑一下:我们不一样。
是啊,我们不一样。我叹了一口气,想要喝杯酒,老G弹开了我的手:明天要结婚呢,今晚喝不少了,这就别喝了。
我:文莺那你还联系吗?趁着老G喝酒的功夫,我问了一句,其实我见到他的时候就想问了。
老G沉默了一下,回答说:没有。
然后我们就沉默不语,我吃着肉串,他喝着啤酒,后来感觉不过瘾,他又开始喝白酒,一直喝到自己胡言乱语,丧失行为能力。
第二天婚礼,老G是被同学们架着来的,在给同学敬酒的时候,老G悄悄的和我说了一声对不起,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心事,我懂。
婚礼结束了,同学们各有各的家庭和工作,当天就走了。老G走得早,没有和其它同学一起,我知道他过得不好,怕同学们问,他的骨子里还是那么骄傲。
有些事老G可能不记得或者压根就不知道,在学校醉酒的那天晚上,他疯狂的喊着文莺的名字,疯狂着喊着我爱你,我录了下来,准备放给文莺听的,但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以老G的性格,他自己放不下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婚礼前的那天晚上,我在扶老G上床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呢喃:文莺,我想你了,我的眼泪刷的下来了。老G还是那个老G,把什么都藏在心里,活的沉重却不肯低头。
一年又过去了,一直没和老G联系,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希望他能够立业成家,我希望他过得好,因为,他是老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