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读《大众文化的神话》


书名:大众文化的神话

英文原名:The Myth of Mass Culture

作者:阿兰·斯威伍德 译者:冯建三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4月北京第1版

这个周末,笔者粗略地读了一遍阿兰·斯威伍德著、冯建三译的《大众文化的神话》一书。

以下是笔者的读书笔记内容,该笔记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内容及相关问题梳理,第二部分是原文内容摘抄。

一、内容及相关问题梳理

这一部分笔者试图阐述以下问题:

1.什么是文化?

2.什么是大众/流行文化?

3.什么是文化研究?

4.本书作者及其研究状况

5.概述本书主要内容(500字)及作者对大众文化的态度

6.试说大众/流行文化研究的意义与价值


什么是文化?

2008-2011年,笔者曾在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攻读民族学(法学)硕士学位。在此期间,除专业必修课“民族学通论”“民族学理论与方法”“民族学调查方法”“人类学名著导读”“语言人类学”等一定会涉及“文化”的概念问题之外,至少还有两门专业选修课,即李老师的“时尚文化”和祁老师的“文化研究”。……说起来以前的我,大抵不算是不品学兼优的。按理说,当谈及“什么是文化”这个话题时,笔者应该文思泉涌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也许,笔者原本资质就愚钝,加之毕业已有好几年时间了,再没有翻过专业书了,竟至于完全淡忘了。也许,笔者如今是江郎才尽了,想不出也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笔者真应该套用夏丐尊先生在“怎样阅读”一文末尾的话,说:我这无聊的读书笔记,已经费了读者诸君许多宝贵的时间,对不起得很。然后,就此打住,让这篇铁定不会有什么靠谱的新鲜想法的读书笔记无疾而终。

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好像被打了鸡血了似的,总在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我捏着鼻子、咬着牙把这篇粗陋的笔记像挤牙膏似的寄出来,那么,它到底会烂到什么程度呢?

如此一来,我也就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往下写喽。希冀淡忘了的知识,能够通过现在乱翻书有所弥补吧。

什么是“文化”?这个看似不难的问题,说实在的,也的确不容易说清。依稀记得,以前上课时,教授们说,全世界光“文化”的定义,有据可查的,就有数百种之多。现在应该更多了吧,毕竟进入21世纪以来,尤其是近些年来,各种交叉学科、边缘学科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着,只要和“文化”能够扯上关系的,那么这些学科必定都会对“文化”进行一番定义,而不会仅仅满足于各种经典的文化定义。

那么,关于“文化”究竟有哪些经典定义呢?

早在中国古代,就有关于“文”“化”“文化”的相关论述,西方古代也有关于“文化”的相关论述,此处从略。(具体请参见:林耀华主编《民族学通论》)

笔者只想依据《民族学通论》等对现当代的“文化”定义进行一下梳理。

被誉为英国人类学之父的民族学家、文化人类学家爱德华·伯纳特·泰勒(E.B.Tylor,1832-1917)在其代表作《原始文化》(Primitive Culture)一书中,如此定义文化:“文化就其广泛的民族学意义来说,是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习得的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任何其他能力和习惯的复合体。”(Culture, or civilization, taken in its broad, ethnographic sense, is that complex whole which includes knowledge, belief, art, morals, law, custom, and any other capabilities and habits acquired by man as a member of society.)

后来美国文化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奥格本、亨根斯、魏莱等人,在泰勒的定义中补充了“实物”一词,使文化成了“包括实物、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以及任何其他能力和习惯。”

1920年蔡元培在《何为文化?》的演讲中认为,文化是人生发展的状况,衣食住行、医疗卫生、政治、经济、道德、教育、科学等都是文化的具体事项。这一年,梁漱溟在《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书中指出,文化是人类生活的样法,包括精神生活、物质生活、社会生活三方面内容。1922年梁启超发表《什么是文化?》一文,认为:文化是人类心能所开释出来之有价值的共业,包括种族、政治、法律、教育、饮食、服饰、住宅、交通乃至考工、农事等方面的内容。1926年胡适发表《我们对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态度》一文,第一次将文明与文化进行区别,指出:文明是一个民族应付他的环境的总成绩;文化是文明所形成的生活方式。

1982年,在上海复旦大学举行的“中国文化史研究学者座谈会”上,有学者指出:文化的概念就像“模糊数学”“模糊逻辑”一样,它的界域本来就是不可确定的。现在中国学界一般认为,文化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文化是指人类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狭义的文化则是指社会的意识形态,以及与之相适应的制度和组织机构。

而中国民族学界,则倾向于这样来定义文化,即文化是人们在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过程中所创造出来的一切财富,包括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以及人们所具有的各种生产技能、社会经验、知识、风俗习惯等。

美国现代著名人类学家克莱德·克拉克洪认为:“文化是人类生活的一个方面。这是人们由于同属某个特定的集团而学会的并和其他成员共有的东西。与我们肌体的遗传不同,它是我们的社会遗产。它是能使我们得以生活在同一个社会中的主要因素,它给予我们解决问题的现成方案,它帮助我们估计别人的行为,并使得他人对于我们的行动能够理解。”

美国现代著名传播学教授拉里·萨莫瓦尔和理查德·波特认为:文化是一个大的人群在许多代当中通过个人和集体的努力获得的知识、经验、信念、价值、态度、角色、空间关系、宇宙观念的积淀,以及他们获得的物质的东西和所有物。文化表现于语言的模式及活动和行为的形式。(We define culture as the deposit of knowledge, experience, belief, values, actions, attitudes, meanings, hierarchies, religion, notions of time, roles, spatial relations, concepts of the universe, and artifacts acquired by a group of people in the course of generations through individual and group striving.Culture can include everything from rites of passage to concepts of the soul.)

美国文化大师吉尔特·霍夫斯塔德教授在其著作《文化与组织》(Cultures and Organizations)中,将文化称为“心灵的程序”(mental programming)或“心灵的软件”(software of the mind)。

中国张占一教授将文化分为“知识文化”和“交际文化”。前者是指两个文化背景不同的人进行交际时,不直接影响准确传递信息的语言和非语言的文化因素;后者是指两个文化背景不同的人进行交际时,直接影响准确传递信息的语言和非语言的文化因素。

北京外国语大学胡文仲教授,在《跨文化交际学》概论一书中,指出:文化使人们通过长时间的努力所创造出来的,是社会的遗产。文化既包括信念、价值观念、习俗、知识等,也包括实物和器具。文化是人们行动的指南,为人们提供解决问题的答案。文化并非生而有之,而是后天所学会的。价值观念是文化的核心,可以根据不同的价值观念区分不同的文化。

哈佛大学教授弗雷德里克·杰姆逊(Fredric R. Jameson)将文化精辟地概括为“个体的内在修养、人类的各种活动、群体的日常休闲”。

英国当代著名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家和具有独特风格的文化批评家特里·伊格尔顿

(Terry Eagleton,1943一)在《文化的观念》中指出:文化是一种意识形态,是一种自我隐藏和遮盖。文化以冒充自然的方式存在,使一切看上去是自然。文化在“历史”语境下有三种含义:1.反资本主义的批判。2.整体生活方式的复数化,即存在多种生活方式。3.专门用于艺术。伊格尔顿认为,文明被赋予了一种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意义,而文化代表了各个民族的生活方式。

从以上众多的文化定义中,不难看出:其不同在于学者的专业视角。就笔者而言,在服膺我们民族学文化的定义和认同其他各种“文化”的定义的前提下,我更青睐萨莫瓦尔和波特的定义。



什么是大众/流行文化?

与“文化”概念的众说纷纭相比,“大众文化”的概念也是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汉语中的大众文化可以用英语中不同的词语来表达,而英语中的相应词语也并非就是和汉语简单对应的。西方语境下的大众文化,对应着两个英语词组,分别是mass culture和popular culture。当西方人用mass culture时,它不仅仅指的是汉语的“大众文化”,而且还强调这种文化是一种数量多的、易被操纵的、普通的、低俗的、公众的文化。这种mass culture,反应的是混乱的大众的单一的诉求。这种mass culture的典型理论就是所谓文化工业理论。这种理论是由德国法兰克福学派提出的,其观点是:大众文化是统治阶级自上而下灌输给原子般的大众的文化。当西方人用popular culture时,它也不仅仅指的是汉语的“大众/流行文化”,更强调这种文化是一种属于民众的、受欢迎的、受喜爱的、广为传播的文化。相应的,这种popular culture,反应的是理性的大众的多元的诉求。这种popular culture的典型理论就是民粹主义者的观点,即大众文化是一种大众可以起主导作用的文化。

英国当代大众文化研究的奠基人雷蒙德·威廉姆斯(Raymond Henry Williams)认为:大众文化是众人喜好的文化(流行),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文化(通俗),是有意迎合大众口味的文化(媚俗),实际上是大众自己创造的文化(民粹)。这实则是威廉姆斯对popular一词的四种界定,即流行、通俗、媚俗、民粹。因此,这还不能看成是“大众文化”的定义。

和“文化”的定义一样,“大众文化”的定义也非常之多。不过,概而言之,“大众文化”的定义主要有六种。

英国媒介与文化研究领域知名学者约翰·斯道雷(John storey)在《文化理论与通俗文化导论》(Cultural Theory and Popular Culture an Introduction)一书中对“大众文化”的定义进行了总结,斯道雷将“大众文化归纳为以下六种:1.”大众文化是为许多人所广泛喜欢的文化(Popular culture is well-liked or widely favoured)。2.大众文化是在确定了高雅文化之后所剩余的文化(Popular culture is not HIGH CULTURE)。3.大众文化是具有商业文化色彩的,以缺乏辨别力的消费者大众为对象的群众文化(Popular culture is MASS CULTURE)。4.大众文化来自人民是人民的文化(Popular culture emerges from the people and is for the people)。5.大众文化是社会中从属群体和统治群体之间相互斗争的场所(Popular culture is a site of struggle between dominant and subordinate groups in society)。6.大众文化是后现代意义上消融了高雅文化和大众文化之间界限的文化(Postmodern culture is the collapse of high/low culture distinctions)。前三种“大众文化”的定义,其侧重点在“生活”,而后三种“大众文化”的定义,其侧重点在“政治”。


未完,容后再续

谢谢您的阅读!

欢迎批评指正


























二 原文内容摘抄:

文化研究的理论与实践(代前言)戴锦华

20世纪90年代,是文化研究在中国,乃至整个亚洲兴起的年代。

文化研究无疑是20世纪中叶兴起于欧洲的一次世界性思潮,一个新的、全球开拓性的学术、思想与社会实践领域。

文化研究在其开端处便具有极为鲜明的本土文化实践的特征,而且跨洲越洋,它始终是本土文化批判与开拓新的社会实践的一个重要的场域。文化研究所谓的“本土”,永远不会是一块飞地或一座浮城。一如无休止的开发,在最后摧毁者生物多样性的世界;全球一体化或曰一极化的进程,正抹去文化多样化的丰饶。但大都市的无名景观,尽管不再以其空间铭写记忆、标识差异,但在高楼深处,历史却仍在一片沉寂中饶舌。本土的文化研究,不是要欣然或悲慨地复制一幅全球皆然的图画,而是要显影现实书写中的空白,恢复被删除的历史“文件”。

文化研究的理论始终是一种实践的理论,同时是一份理论的实践;与其说文化研究的理论旨在提供某种范本,不如说它旨在展示某种形成之中的“传统”——社会批判与别样社会实践的传统,旨在将不同的本土文化研究实践纳入一个全球的参照视野之中。换言之,对文化研究而言,重要的不是某种独有的理论脉络与知识谱系,而是某种社会立场与社会批判的精神,是某种(反)表意实践与社会实践的可能。故而,对欧美文化研究理论的译介,不仅仍有着“他山之石”的意味,不仅关乎所谓“他人的话语”/“自己的故事”的老命题,而更多地出自对不同的本土历史脉络的呈现、梳理和参照,出自对这一形成中的文化研究传统的展示和承接。

所谓文化研究之传统的真意,正在于以全新的社会实践与文化原创,使之成为鲜活流淌的学术、思想及行动的血液。

就文化研究的传统——一个开敞自己、始终在形成之中的传统而言,重要的不仅是对大众文化与文化工业的关注,而且是对底层、社会无声群体的倾听;不仅是文化批判,而且是在别样的历史、文化与生存中寻找新的资源和可能。那是发生之中的历史,为了明日的往昔。

文化研究始终是一种越界行动。它拒绝恪守既有的学科建制与学科壁垒,它拒绝学院四壁高墙内的阻隔与间离。

作为一种理论与实践脉络,文化研究肇始于冷战岁月。然而,如果我们仍以英国伯明翰“学派”作为文化研究的实践和精神的源头,那么从一开始,它便并非冷战逻辑的造物,相反,是自觉超越、碎裂冷战结构及其铁血逻辑的文化突围。

尽管作为一种批评实践,文化研究较多地涉及大众文化、文化工业与媒介/影视研究,但文化研究并不以其研究对象而反身定义自身。越界的文化研究拒绝为自身设定边界。其选取研究、思考对象的唯一依据,是呈现并应对变更中的社会所提出的思想与现实挑战。

目前文化研究实践的对象特征,正是瞩目于全球化过程中,大众文化工业所出演的、有力的匿名建构者的角色。

今天,文化研究是某种有效的本土文化批判的途径,但仅有文化批判远远不够。因此文化研究同时是寻找“另一个故事”的理论与实践之路。

译者导论

——受众的抗拒神话?

(译者:冯建三)

英国威廉姆斯说:“‘文化’是英语字汇当中,一或二或三个最为复杂的字眼。”因此,威廉姆斯宁可选取popular取代mass,而以“流行文化”(popular culture)替换“大众文化”(mass culture)。本书作者(阿兰·斯威伍德)对于所谓“大众文化”这个用语及说法,同样不以为然,我们从书名可以察知。

人就是人,如果是报章杂志的消费者,这个人就成为“读者”;如果是收音机广播的消费者,这个人就是“听众”;如果是电视广播或第四台、卫星电视的消费者,这个人就是“观众”。研究新闻及大众传播现象的人,为了讨论的方便,现在通常将以上身份的人,统称作“受众”。

研究人的传统由来已久,大众传播领域之中,研究受众的传统也长,但近十多年来,这个传统强调的是受众的主动性(activeness)、愉悦(pleasure)、爽(jouissance),已经可以说是到了以研究受众为风尚,甚至“崇拜”受众的地步。

为什么强调受众及其主动性的研究,会在70年代以降,文化生产消费过程已日形资本化、集中化、商品化的背景下,摇身变为学术之媒介与文化研究的显学?

1972年,对于媒介现象亦深有研究的社会学家甘斯,声称美国的大众传播研究进入“饥荒时期已久”。

在英国方面,安德森曾于1969年撰文,指称英国知识界欠缺了古典社会学的传承,空有坚实的文学与史学基础。但柯林斯却以后见之明认为:“安德森以为不幸而有所缺憾的英格兰古怪之处,反倒是英国媒介研究得以独树一帜、得以坚强有力的泉源。”柯林斯说的,正是凡科际取向,不设定知识流派,但本源于英国之文学及历史研究,复又能够对其继承产生创造性转化的“文化研究”。

黑中带灰,在受众典范之下,不仅存在着前已指出的“使用与满足”及“文化研究”的差别,在文化研究之内,亦尚有不同的重点。

波德里亚说:“在大众媒介的时代,大众被迫静默(forced silence)。(不过,)我并不认为这是被动或疏离的表现。反之,我认为这是具有相当创意的策略,是具有崭新意义的挑战形式。根据这样的形势逆转,我所提炼得出的视野,与乐观或悲观无涉,而是反讽与敌对意味十足的观点。”

史派克援用Michel de Certeau所举的例子,引申而说,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当道,并且日炽一日的现在,却还在强调受众的主动性,无异于阿Q式的自慰。

英国流行艺术工作者Richard Hamilton说,大众文化具有“流行(为大量受众而存在)、瞬间即逝、唾手可得、成本低廉、大量生产、主要以年轻人为诉求对象、诙谐而带点诘慧、撩拨性欲、玩弄花招而显得俏皮、浮夸、足以带来大笔生意等十一项特质。”

引论

笔者(作者)撰写本书的动机,在于试图了解现代资本主义社会里,有关阶级支配的种种问题;笔者尤其关切在资本主义生产模式的赓续过程中,国家(state)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在这么一个大题目下,因而有本书的写作。最近几年来,学界对于各种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以及不同马克思主义学派的论说,深感兴趣。

一般说来,这股复苏的兴趣,主要是因为下列人士之著作,重新为人发现与诠释:卢卡奇、柯西、葛兰西、阿多诺、马尔库塞、霍克海默、罗士多斯基,以及本雅明。

当代社会又另起新的马克思主义的浪潮,环绕着结构主义的理论以及法共哲学家阿尔都塞而进展。当代这股思潮,汹涌向前,目标是建立科学主义的方法论,并且排斥20与30年代这些老马克思主义者的分析重点(以人性关怀作为起点)。不过,无论是其观点重新为人诠释的马克思主义者(卢卡奇等),或是当代这些马克思主义健将(阿尔都塞等),他们的论述大抵是哲学式的思辨,是知识论上的辨伪,并且是采取了相当抽象的取向;社会学式的具体研究,并且兼及历史面向,总还是有所欠缺。

在法兰克福学派等人(阿多诺、霍克海默、马尔库塞、克拉考尔、洛文塔尔)的著述中,社会主义的目标,变成只是一种空想的乌托邦。法兰克福学派诸子著述于20与30年代,当时的奥地利、德国与法国境内,阶级抗争掀起了漫天的巨浪,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却认为,以马克思的概念来论述资本主义已经过时!他们以为,这个时候的市场机能已经由国家机器大举介入;在生产与行政模式里,科学与技艺的角色又已物化而遵循自身的规律,不再是人们所能职掌;就工人阶级而言,他们以消费为尚的倾向愈来愈明显,使得马克思主义者引以为重的阶级抗争,化作夸夫滥言。这也就是说,在他们眼中,当代的资本主义已然变成了大众社会(mass society)。

如果我们从历史沿革仔细进行比对,不难发现法兰克福学派所说的大众社会与大众文化(mass culture)的理论,早在他们被纳粹驱离德国以前,已经卓然成形;该学派的主要理论家流亡到了美国以后,只不过是据此而发展出来更具“社会学意义”的取向而已,此时他们称此为“文化工业”(culture industry)的研究。依照他们的说法,囚禁工人阶级的牢房,又岂只是反理性的心理作用与意识形态上的欺骗(支持“专制的”政党)?资本主义底下无所不在的大众媒介,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使人无所逃遁。

法兰克福学派是绝对的悲观,马克思主义教条论者则是绝对的乐观,他们都认为资本主义所具有的前进性力量,攀爬到了19世纪中叶已到顶峰,逾此则一路下滑,必定渐次陨落,而终于在20至30 年代之际,从历史舞台消失。在法兰克福学派眼中,资本主义的衰亡,清晰可见,因为资产阶级的权威与价值观,已经日渐薄弱,资产阶级势必饱受质疑;到底他们的统治,有何正当性可言?另一方面斯大林主义分子或是托洛斯基派认为,在某些经济与社会律则的运动下,配合着纪律严明的革命党之运作,资本主义同样注定要“烟消云散”    。 总而言之,在此两大视野照射下,资本主义的诸般文化与社会关系,如果不是堕落为野蛮文明之城,就是在革命性的行动中,成为社会主义者所欲营建之社会的基础。

本书的主要论点如下:资本主义的经济模式、科学技艺以及资本主义之下的文化,绝非如阿多诺与霍克海默所说,已然或即将沉沦至“野蛮之境、无意义之城”,并且也绝不是滑落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与此相反,资本主义所带来的经济成就与丰富的文化内涵及繁复性,已经臻至史无前例的顶峰。既然资本主义的经济毫无“最后的危机”可言,资本主义的文化也同样没有最后的危机之可能。实情绝非如此: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适巧强化而不是摧毁了市民社会(civil society)。眼前我们目睹的社会结构,实乃极其复杂而且具有自主性,其间糅合了形形色色的工会组织、政治团体、职业公会以及五花八门的传播与文化媒介,其上的国家机器并不是无所不能,更不是无所不在;这些运作于社会结构之间的组织,它们所能发挥的中介影响力,大过资本主义衍展过程中,任何一个阶段所具有的“进步”力量。

马克思主义教条论者、像艾略特、利维斯这样的文学评论家,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的理论家,都认定资产阶级是无能的,没有活力而不能创造文化:资产阶级的能耐,只能创造苍白而机械般的文明,却“对人生无所尊重”——实情果真如此,则社会及其文明也就迅速往下坠落。笔者(作者)将在第一章指出,如此的大众文化理论,其特殊的地方,在于它根本就否认了资本主义生产模式所具有的革命性力量,它否认了资本主义在建立了流行文化(popular culture)的种种文物机构与制度(诸如大众媒介、新闻事业与出版事业等)之时,同样也铺陈了雄厚的物质与科技基础,使得具有民主文化潜能的事业(诸如图书馆与种种层级的教育设施与器物)也得到了发展的机会。马克思主义阵营中的教条派,大众文化的文艺评论家与文化理论家,双方译笔同调,他们把文化这个概念抽离架空了,使得人们无法看清“文化”其实是受到资本主义的社会关系之塑造的;以此观念讨论文化,则文化也只不过是独角兽一般的概念,我们因此经常听到“文化是整体密不可分的”(culture as a whole)之类的说法。这些理论硬是把文化与社会拆了开来,它们研究的焦点完全在于文化,把文化当成是抽象的观念;它们忘了,资本主义的文化,有其具体的形式,依着不同的历史条件而受制于特定的因素。这些理论家以其主观判断与道德评价率意孤行,结果是科学性分析全然没有立足余地,但粗糙的文化“消费”说,反倒是据地为王。

除了这两类大众文化理论,本书还要检讨第三类观点,姑且名之为文化多元论(cultural pluralism)。依此理论,则文化成为“存在”(that which exists)的同义词。文化也者,只不过是日常生活里,层级井然的消费类型而已;尖锐而深层的问题,如文化与阶级支配的关系、文化与意识形态的关系,全然在此视野消失无形了。多元论者的大众文化观,认为社会是整合为一体的,他们视此为极其自然之事,从来就不去质疑现状的合法性,遑论其是否合理。依其说法,文化也就不可能是意识形态,而文化所表达的诸般价值,也就与阶级无涉、与社会结构无关。

前举三类大众文化理论,就其政治与社会意义来说,都是非常之保守的。

大众文化这样的概念,似乎是把人群生硬地分作二类,认为凡夫俗子合当听命,不必也无能参与,而精英或精英集团则提出主张,替大众遂行决策,作其君师。但笔者(作者)抱持不同的看法,我(作者)认为文化是一种实践,是以意识、行动与特定的价值观作为基础,然后寻求改变世界的一种手段。

第1章 大众社会理论

一、大众社会论述之起源

二、大众社会是极权主义的一种形式

三、大众社会是多元民主的一种形式

第2章 马克思主义与文化

一、文化、技艺与生产:托洛斯基的批评

二、霸权与整编理论

三、工人阶级的文化、资产阶级的霸权、阶级支配与意识形态

第3章 小说与无产阶级的文化

一、马克思主义与无产阶级文化的概念

二、文化与阶级:从乌合之众到组织有序的劳动者

三。工人阶级是资本体系的囚犯

四。改革主义与革命

五、福利国家、平等的意识形态与工人阶级的文化

六、无产阶级小说的神话

第’4章 意识形态与大众传播

一、资产阶级的国家与意识形态的支配

二、合法性与“公共领域”的概念

三、意识形态与虚假意识

四、资产阶级合法性的危机

第5章 大众文化或是文化的民主化

一、社会形构与不同的文化位阶

二、资本主义文化的发展

三、现代文化的式微

四、人道主义、社会主义与文化

第6章 文化与集体原则



未完待续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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