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想,找一个看出我悲伤的人,依靠
当苏大强躺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痛苦,无声地流下一行浊泪时,我忽然就原谅了他之前所有的“作”——他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苦了大半辈子,想在时间的倒计时里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伴儿。
曾经的他,不是一家之主。妻子骂他窝囊废,动不动就打他耳光,让他下跪。儿女呢?除了大儿子苏明哲尊敬和关心他以外,二儿子苏明成和小女儿苏明玉都只是在尽儿女法律上的责任。苏明成被母亲的无底线宠溺惯坏了,苏明玉被母亲的不公正对待伤透了,所以,对他们来说,出钱可以,出力也可以,但真诚的关心和耐心的理解,真的是“难为”他们了!
于是,保姆小蔡出现在了苏大强的生活里。当小蔡满脸崇拜,不怎么专业却深情满满地朗诵苏大强的诗歌时,苏大强第一次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原来,六十多岁的自己,仍然有魅力让一个女人欣赏和崇拜。
小蔡读出了苏大强诗里的忧伤和惆怅,苏大强让小蔡再读一次。他不敢相信,还有人会看到他的忧伤……明成说他狂野,明玉说他无理取闹,只有小蔡看到了他的悲伤,一个六十多岁老人掩藏了大半辈子的悲伤,一种裹挟着无数憋屈、无穷心酸和无边孤独的悲伤……
—2—
我的爱很卑微,就算被骗,也愿意
苏大强要同小蔡结婚,子女不同意,苏大强卖了房子,写了跟子女断绝关系的说明,拖着行李箱去找了小蔡。然而,小蔡果真没有那么简单,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关怀备至,她的欣赏崇拜,都是装出来的,她只需要钱,需要房子,需要一棵稳定踏实的摇钱树!苏大强的心理防线“轰”的一声,坍塌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为了小蔡放弃了全世界,到头来,小蔡却从始至终一直在骗自己……
可是,他不恨小蔡。
为什么要恨她呢?她是唯一一个让自己活得真实、轻松和快乐的人。在她面前,他不是窝囊废,他是苏老师,是诗人,是作家;在她面前,他可以随意地笑或者哭。他给她夹菜,他帮她提东西,他要送她一套房子,让她在他走后,可以活得从容,走得安详。
他说,小蔡宝贝,这是三十万的存折,我都给你。我走得匆忙,戒指明天再给你补上……是小蔡,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甜蜜,是小蔡,让他变成了更好的男人——一个挺起了腰杆,可以让女人依靠、信赖、相依相守的好男人。
所以,他对儿女们说,小蔡对我好,就算我被她骗钱又怎样?
苏大强活了大半辈子,在老婆手里委屈了大半辈子,老婆去了以后,他把钱,当命来看。可是,在小蔡面前,他愿意把钱给她,哪怕他明白她在乎的真的只是钱,而不是自己!他的爱那么的卑微,卑微到假的也好,骗也好,只要有一个可以理解我,尊重我,懂我,爱我的人陪着我一起闹、一起笑!
—3—
我苦了大半辈子,只想知道甜是什么滋味
喝了一辈子苦药的苏大强,第一次吃到了甜,却不曾想是包着糖衣的毒。他站在河上,把喝完酒的酒瓶落寞地扔到了水里。瓶子,“咕嘟嘟”地沉在了不干净的河里。他觉得,那只瓶子,像极了自己。
成年人的世界里,只在乎数字——名次、薪水和奖金;儿女的世界里,只在乎对错——怕父母上当,怕父母被骗;可在老年人们的心里,他们只在乎爱和被关注。他们不是不害怕被骗,只不过,相比较下,他们更害怕孤独!
苏大强看着窗外的灯光璀璨,看着冰箱里的残羹冷炙,终于,他放弃了从前争取过来的一切,他拖着行李箱,义无反顾地走了,他心里想,我苦了大半辈子,半个身子都入了土了,还怕什么呢?哪怕被骗,哪怕那甜真的是毒,我也想尝一尝!我就想知道,甜,是什么样子的甜!
也许,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苏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