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所射出的冷锐的光,跳跃在黑暗的房间内,我不停地换着台,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是这些反复播放的电视剧和购物节目让我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深夜的寂寥。
很晚了,但我还睡意全无。
“很好”我想,果然没有那玩意儿不行。还有夏邑熟睡时的呼噜声,简直让我抓狂,我很佩服的一点是,当他决定要睡觉的时候,他能把全世界给忘了。
我不停地换着电视台,速度越来越快,屏幕上所显示的不过都是些重复的画面,直到屏幕突然出现一片雪花,满屏都是跳跃的雪花,我停了下来。这令我感觉很冷,引出我的情绪里很不积极的一面,太耀眼了,我按下遥控器的按钮。
我换了台,结果恢复正常。一位女主持人左手拿着一个电动剃须刀,右手不断比划着。我把电视机的声音开的很轻,所以隐约能够听到些什么,但还是能够从她不断挥舞着双手、满脸努力的样子,看出她背后的酸楚。
我感觉有些厌烦,所以干脆把电视给关了。这下好了,整个房间内一片黑暗。我躺在床上,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记得我在哪里看过,如果一个人能够完全放松下来,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都能够放松下来,那么很快就能够入睡。
夏邑的呼噜声使得每一块墙砖都在颤抖,我用力推了推他,又用力的踢了他一脚,但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想转移注意力,我的脑海里迅速出现了那片不断跳跃的,密密麻麻的雪花屏幕。我得想些别的,我想象着外面的黑夜,所有的东西都沉淀下来了,睡着了,静悄悄的,或许月亮足够亮,就像矿灯照在地上。但我的意识不断地被某种东西吸引,使我不断地往那件事方面去想,真他妈的烦人。
我一动不动地躺了一阵,又连续地左右翻身,直到我意识到这样子下去一点用处也没有。我爬了起来,我的身体就像刚从水里爬起来一样沉重。我找到我的拖鞋,走进客厅,落地窗外的月光将客厅照的很亮,我不用开灯就可以看清整个客厅所有的角落。
我泡了杯茶,我知道茶里有咖啡因,但是都已经这样了。我坐在沙发上,点着了香烟。
我趴在沙发上透过落地窗看着窗外,所有的一切,都在月光下展露无遗,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或许是什么节气之类的,我对时间没有概念,我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也不知道今天是礼拜几,但应该不是中秋,中秋节还没到呢。
硕大的月亮挂在半空中,看上去很不真实,就像用纸贴上去的。院子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紧闭着的院门,几棵树,花坛边缘的缺口,甚至晾衣绳上的夹子,我都看的见。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我接着烟屁股又点了一根。
我决定去院子里走走。
我站在院子中央,就像站在舞台上,硕大的月亮就像聚光灯,我转身把后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微风吹走了原本笼罩在地面上的热气,我觉得这真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即使你害怕黑暗,你也会喜欢这夜的。
在某个角落传来些响声,就像瓶子碰撞的声音,我立刻警觉了起来,我的第一反应是,就算我现在大喊大叫,夏邑也不会醒过来的。
“燕子?”
“谁?……云生?”我朝着栅栏走去,好在月光足够亮,我能够看清李云生坐在他家的前门楼梯上,现在,他也向栅栏这边走过来了。
“晚上好,燕子”他笑着说。
“云生,你吓死我了”我说,“这么晚了你干什么?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有些睡不着”他说,边举起酒瓶,他有些醉了。月光下他的样子显得很疲惫,他还穿着他在工厂里工作的衣服,上面一块又一块的污渍,还有汗水或许是酒,淋湿了他的胸口。
我说“云生早点睡吧,别喝这么多酒了。”“你经常这样?还是就今天?”我说“没什么云生,你可别再这样了,你就是运气不好而已。”
他说“燕子,你知道吧,我现在特别相信命运,命运,其实我无所谓”他又灌了口酒“这没什么,我其实看的很开,人的感情,有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是笑话,都笑话我,我无所谓”
夏邑和李云生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和他的前妻文慧也是很好的朋友,但那是在他们离婚之前。文慧出轨了,直到对方的妻子拿着证据来找李云生。随后李云生又摆了喜酒,但是对方拿了嫁妆和一部分存款后又跑了,李云生去追,结果又出了车祸。
“云生,别喝了,回去睡好吗?”我说。
“我会的燕子,没事,我很好。”他说,“你和夏邑还好吧?”
“很好”我说。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到很多东西,工作的时候我什么也不会去想”他说“我想的东西很广泛,包括生命、宇宙,我现在对易经有点兴趣了,但是难以理解。还有星座,挺准的,我只是随便看看”
“你有没有想过”他说,“人其实是被某种东西牵着走的,其实我们一点也不自由,就像牛一样,被绳子牵着走。”
我看着他,抖了抖腿。
我说“云生,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当然,我过会儿就回去”他说,他转身离开。
临走前,我瞥见他又坐在台阶上。
茶已经凉了,我一饮而尽。接着又点了根烟,我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地向着院子看去。整个院子依旧明亮,就好像我从没去过那个地方。我看着靠近栅栏的地方,想象着李云生正坐在台阶上仰望着星空。
他是每晚都这样吗?
卧室里一片漆黑,夏邑的呼噜声向我指引着方位。我摸索着上了床,躺好,放松,闭上眼睛。
这个时候夏邑的呼噜声停了,停了好长一阵,连同他的呼吸。一下子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我能听到耳朵里发出的嗡嗡的声音。
同时他长大了嘴巴,他的喉咙里像是卡着什么东西,在他的喉咙里滑动。
我也屏住了呼吸。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大口喘气,就好像之前有人勒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呼吸。
夏邑又开始打呼噜,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样。
我的心跳的飞快,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我突然有个想法,其实不是突然,大概很早之前我就有过这个念头。
我爬了起来,在夏邑的胸口上摸索着,找到了心脏的位置。我把耳朵贴了上去。但我什么也听不到,除了夏邑的呼噜声,没有心脏跳动时发出的“咚咚”的声音,什么也没有。
我的头随着夏邑的胸口而起伏着,我感觉有些疲惫,接着我想我该睡了,不再去想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