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金刀断酒 凶鹤末路
楚连城一剑在手,气势突变,俊秀的双目精光闪闪,整个人也如利剑出鞘般变得锋芒四射。他见那瘦长汉子双手成抓,身形飘忽的向手无寸铁的幼童连红叶攻去,心中一怒,出手便是“回雁剑法”中的凌厉招式“雁翎如雪”,手中长剑化作千万道如雪般的剑影,以攻为守,向瘦长汉子击去。
这瘦长短袍汉子是谁?为何他会引来萧战的追杀?
原来方才崔无恨与萧战看完马灵儿所留纸条后,心内焦急,便决定去外面寻找这四人。刚出房门,只见一人施施然从走廊一侧走来,萧战见此人身形瘦长,面颊消瘦,一双眼半开半合,却有着一脸阴戾之气,眉头微皱,心中一动,但觉此人有些眼熟。
而那瘦长汉子见到崔无恨和萧战从房内出来,一双无精打采的眼飘了他俩一眼,突然怔在了原地,又定睛瞧了萧战一眼,眼中神光一闪,竟一个倒纵向来路退了回去。
萧战方正琢磨此人是谁,突见那人一下子向后连纵七步,身形极快,脑中灵光一闪,已知此人来历,喝了一声:“柳奇鹤!”,竟展开身形追了过去,背上长枪也已握于手中。
原来那瘦长汉子名为柳奇鹤,江湖人称“鬼影鹤”刚才倒纵而回踏出的七步名为“鹤踏清涧”,是他自创的轻身功夫。萧战听闻过此招,由此得知此人是谁。
识出此人便是柳奇鹤,萧战挺枪立马追去,此中也是有因由的。
一年前,白马镖局保了一趟镖送往安徽黄山妙竹山庄,所保的镖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白玉佛像,托镖之人正是萧战现在的岳父,潘紫衣的父亲巨商潘元龙。也是因此,萧战与潘紫衣得以相识,且暗生情愫,又因之后的种种因缘走到了一起。
当时萧战另有要事,又见路途不是甚远,因此没有亲自护镖,而是派了镖局中一位信得过的好手“金环刀”李成带了五位趟子手护镖出门。他们备了五口漆金箱子,用马车拉着,箱内倒也不是空的,但其实装了些石块作为幌子,而那件白玉佛像,则是由李成贴身收藏。
“金环刀”李成当时在江南一带武林中也是青年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少年时得过奇遇,刀法经隐世高人指点,招式奇出,诡异凶猛。在白马镖局中武功仅次于萧战,心思灵巧,为人又甚是豪爽不羁,深得萧战喜爱,视如兄弟。唯独平生最喜饮酒,只贪杯中物,醉乡常为客。
不料消息走漏,此次托镖之物被旁人所知,又传到了柳奇鹤的耳中。柳奇鹤本就是一名绿林大盗,习得一身好轻功,双手“鹤爪”功也练到了一定火候,为人却是阴险狠毒,习惯独来独往。白马镖局在江湖中也算是有一定威望,一般的山寨大王和剪径好汉见到白马镖局保镖路过也都不会去招惹,但是独行盗柳奇鹤艺高人胆大,见“银枪”萧战并未保镖同行,心中歹念大起,便暗中定下计策,想要夺取这件白玉佛像。
柳奇鹤也知“金环刀”李成武功高强,自己或许尚不能敌,只能巧取,不可豪夺。从杭州城开始便一路尾随这六人镖队,柳奇鹤知道所保的镖是件小巧的玉佛,必然不会装在箱子中,按理应当是由李成随身看管。几天下来,柳奇鹤发现其余五名趟子手武功平平不足为虑,又发现李成每日晚间住宿之时必当喝酒,喝很多酒,每次虽非醉如泥,却也酒意浓。
李成虽爱喝酒,但也知轻重,虽然每晚都会独饮一番,却也懂得克制,不让自己醉的神志不清,而误了护镖大事。
行至黄山脚下的那晚,客栈里一个高瘦的店伙给李成送来了上好的汾酒,李成和往常一般喝了一顿酒,但是那晚他却醉了,醉的很严重,他依稀觉得不对劲,但又昏昏沉沉的不能细辨。
李成寻到自己房中床边,方自倒下,突然心生警兆,勉强抬头看去,竟见窗外月色下房中出现一名瘦长的黑衣人,黑色面罩下的一双眼睛半开半合,目光阴冷,正向自己走来。
李成心中一凛,但是四肢却是绵软无力,脑中也是混沌一片,心知事情要糟,必是中了毒。情急之下用力咬破了自己的舌头,鲜血自嘴角汩汩流出,神智也为之略清,忙暗中运功,想逼出体内毒物。
这黑衣人正是尾随已久的柳奇鹤,当晚他扮成客栈伙计模样,又带了顶帽檐极低的毡帽,将无色无味的迷药“醉魂散”下在了汾酒之中,送至李成房中。李成虽是机警,但一时大意,竟着了柳奇鹤的道,喝下了这下了药的酒。
柳奇鹤待药性发作,便悄悄潜入房中,此时见李成竟咬破舌头,眼中神光也是逐渐恢复,一个箭步便窜到了床前,右手如电般点向李成胸腹间要穴。
柳奇鹤的手指只剩寸许便将触及李成,突然眼前一花,点穴的手指也落了空,原本该是动弹不得的床上之人竟不见了踪影,紧接着一阵劲风忽然向自己腰间袭来。
原来李成见到黑衣人时便心知不妙,当机立断咬破舌头,神智稍清后便暗中运功积攒力气,李成内功虽也了得,但时光短暂,片刻间也只力气略微恢复,“醉魂散”虽不会伤及人性命,但使人全身无力,昏然欲睡,犹如酒醉一般,药性也是极猛。
李成将功力集中于身侧双手,待得黑衣人手指点来,将及未及之时,突然右手发力,使得身子贴床向床边地上迅速滑去,左手地上一撑,右手握拳击向那黑衣人腰间。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倏忽之间。
柳奇鹤一指点空,又觉腰间有劲风袭来,虽是诧异,但应变极快,忙一个纵身向后飘去。
李成一拳落空后,体内劲力已失,匍匐在地上也不动弹,脑中昏沉感又渐渐袭来,只能勉强撑住,抬头盯着眼前的黑衣人。李成心中实在是愤怒不甘之极,又暗中责怪自己大意,若不是中了毒,此等屑小之辈又怎会有机可乘,就算金环刀不在手中也不会惧他。
李成沉声冷冷的说道:“阁下究竟是何人,莫非不给白马镖局一点面子?”
柳奇鹤见李成匍匐在地并不起来,知其体内毒性未解,心中为之一款,连连冷笑了一番道:“白马镖局好大的万儿,老子便是柳奇鹤,也不怕你知道,乖乖将玉佛交出来,便留你个全尸!”说完双手运劲握爪,斜眼看着李成。
李成心中一惊,暗忖玉佛之事怎会流出,但此时心中也是有了计较,也是冷笑一声道:“原来是鬼影鹤,暗中使些卑劣勾当,也敢口出狂言,玉佛就在李某人身上,有本事便来取吧!”身形不动,依然匍匐于地,但眼中神光暗动。
柳奇鹤一怒,月光下身形快如鬼魅欺近李成,双爪齐出抓向地上的李成头部。
不料李成竟四肢用力,身体与地面平齐腾至半空,双手灌注仅余的内力出掌击向柳奇鹤。
柳奇鹤大惊,忙变爪为掌猛的迎击,但接触到李成的双掌时,竟发现力道不强,阴柔之力却盛,也不细虑,催劲往前推去。
只见李成身在半空,双掌甫一接触,口中一股腥臭之血吐出,身形稍一变换,借着柳奇鹤的掌力往房中一侧的窗口退去,又见月色下一件散发着白柔光泽之物自李成身上落下。
柳奇鹤轻功也是了得,一眼瞥见那物什掉下,飞身过去抄在了手中,月光下一看,正是一尊白玉佛像。此时李成已借力撞破窗户,但已全身劲力无力,直直的往窗外楼下的河中落去。
柳奇鹤见佛像已到手,又见李成落在了冰冷的河中,也不追赶,身形一闪,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白马镖局的其余五位趟子手,虽只普通武夫,但走镖多了,也不失警觉之心,听到李成房中传来破窗之声,而后又是落水之声,早已惊醒起身,五人睡了两间房,同时赶了过来。
这时柳奇鹤早已飞身离去,五人闯入李成房中,发现窗户破开,已不见了李成身影,忙又赶到楼下河边去找寻,幸亏河道并不太深,又是相救及时,李成拼命憋住一口真气,尚未溺亡。
李成昏昏沉沉躺至第二天晨间方才清醒过来,“醉魂散”的药性也已退去,五位趟子手手握钢刀或站或坐守候在房中。李成躺在床上,眼神又回复清亮,感觉身上力气恢复,嘴角竟泛出了一丝冷笑,伸手入怀,竟又掏出一件晶莹温润的白玉佛像。晨光之下,只见玉佛眉目清晰,栩栩如生,流光溢彩。李成看着手中佛像,心中对远在杭州城的某个高大身影更多了一份敬佩之意。
原来李成等人出发之前,萧战托人做了一件仿品,知情者粗看之下并不会觉得有多大差异,细看当然是天壤之别,更遑论在夜色之中,匆忙之时尚未见过真品的柳奇鹤了,自然不能分辨。李成原本觉得萧战多此一举,但也不好拒绝,便随身携带,与真品一左一右放在一起。
李成破窗逃出房间之时,特意将仿品恰似无意的掉落在房中,由此引开了柳奇鹤,保住了真正的玉佛,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之后李成领着其余五人将白玉佛像完好无损的送至妙竹山庄,又快马加鞭赶回了杭州向萧战禀告了路上所发生之事。
李成因贪杯喝酒差点陪了自己的性命,丢了镖物酿成大错,虽然最终成功将玉佛送达,但见到萧战之时,心中惭愧非常,主动请罪。
萧战视李成如兄弟,听闻其差点栽在柳奇鹤手中,心中担忧远过于责备,也知李成经过此事,于喝酒一事必将有所收敛,亲身经历得来的教训往往比他人的说道要有效的多。因此萧战并未责备李成,反而摆下宴席,为送镖归来的六人庆功洗尘。
李成明白萧战的心意,心下又是感激又是难受,宴席之上,也是默默不语。萧战看在眼中,却也不多说。
宴至半中,李成忽然倒了一海碗烈酒,站起身来对萧战说道:“萧大哥,小弟因这杯中之物,糊里糊涂的犯过很多过错,却始终不知收敛悔改,这次更是差点丢失镖物,实在惭愧的很。”端起酒来接着道:“这将是小弟这辈子喝的最后一碗酒,萧大哥,敬你!”
李成是个言出必行的汉子,至今一年来确实滴酒不沾,除了镖局事务外,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刀法之上,武功精进不少。萧战对此也深感安慰。
这一年中,李成与萧战多次打探柳奇鹤的下落,无奈柳奇鹤行踪飘忽,镖局中又是事务繁多,至今未能报当日之仇。
却说柳奇鹤得了玉佛后,尚不知有假,待其数日后发现之时,白马镖局一众人早已回到了杭州城。柳奇鹤仗着自己轻功了得,对白马镖局的萧战与李成两人倒也不甚惧怕,但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玉佛像没有到手,却招惹了这么一个仇家,也令他懊悔不已。
也是柳奇鹤时运不济,他万万没想到竟在杭州城内一家小客栈中遇见了“银枪”萧战。
柳奇鹤做贼心虚,当时见萧战眼神灼灼望着自己,竟忘了自己已是乔装打扮过,若不是他施展自己的独门轻功“鹤踏清涧”急忙逃窜,萧战只是怀疑,也并不敢断定。柳奇鹤到处作案,仇家遍地,进入杭城这种大城市胆子再大也不敢贸然以真面目示人。
柳奇鹤自客栈楼上飞身而下,不料萧战虽生的高大,轻功却也不在自己之下,紧紧随在身后,正自惶急间,忽听楼下街上一面如粉琢的幼童喊了一声“萧大伯”,心中一动,忙变换身形向那幼童袭去,想以此挟制萧战和那马脸剑客。
他早已看见那幼童身侧一位背负长剑的少年郎君,但见他年岁尚轻,也不以为意。不料那少年出剑极快,剑招迅猛无比,竟已有大家风范。心中一惊,连忙顿住身形,爪影连连迎向那少年的漫天剑招。
此时萧战也已掠至街道,身如猎豹般向柳奇鹤奔去,顺势捡起落于地上的长枪,怒喝一声,身随枪走。
而马脸剑客崔无恨也已仗剑奔至柳奇鹤之前,大声喝道:“连城护住红叶退开!”一招“雁行长空”剑如匹练般似缓实快的挥向柳奇鹤,楚远城闪身让过,护着连红叶退到了早已避远的马玲儿与连霜儿之旁。
柳奇鹤见这马脸剑客剑招凌厉非常,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又有势同猛虎的萧战追在身后,心中一寒,知道此番已难以脱身,只能拼尽全力,尽展平生轻身功夫“鹤形九变”,勉强能躲闪崔无恨的剑招。
这时萧战虽已怒极,但见崔无恨已与柳奇鹤交手,便也不出手,不愿以多欺少,挺枪守住了柳奇鹤的退路。
柳奇鹤又支撑了片刻,身上早已多了几处剑伤,一来柳奇鹤的轻功确有其独到之处,二来崔无恨本无伤他性命之意,只想将其制服交给萧战。
崔无恨见柳奇鹤体力不支,身形减缓,便右手剑影不停,左手食中两指暗中运劲,欲点住柳奇鹤的穴道。
突然远远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崔大侠且慢!”
崔无恨闻言双手微顿,往那声音处瞥眼望去,只见一位黑衣劲装青年自人群中走出,此人眼神清冷,脸型方正,双眉浓重,身材中等,腰间随意挂着一把刀,刀背处依次排着五个环,冬日正午的阳光下,金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