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赤霞市公安局成立了“6•12”专案组,局长史邦柱任组长。启动合成作战模式,重案、痕迹鉴定、法医、计算机中心等相关警种同步开展工作。作为属地派出所,高茅塘派出所成为专案组的成员单位。
上午十一点半,专案组召开第一次案情分析会,郎钧威详细汇报了案情:“接到指挥中心的出警指令,我们前往辉虹商场。现场发生了杀死保安盗走重金的恶性案件。”
虽然现场的情况在郎钧威在脑海里十分清晰,但他还是打开了记事本。他说:“嫌疑人破坏了辉虹商场的中央空调的排气口,钻进通风管道。然后利用攀岩索,从楼顶直接倒吊着下坠到二楼的超市处。再用液压钳在通风管道的冷气送风口,剪开一个大约60厘米长40厘米宽的洞孔下来。”
扬了扬拍着超市天花板窟窿的照片,郎钧威继续说:“在超市的入口处和保安相遇时,嫌疑人掐死了保安。之后继续作案,在一楼黄金专柜盗走大量黄金。根据黄金专柜营业员的清点统计,共有八个专柜失窃黄金首饰9.5公斤,价值335万元。”
坐在长方形会议桌顶端的史邦柱,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看到郎钧威停顿下来,就向他提问:“现场有什么发现?”
郎钧威回答道:“现场遗留物是攀岩绳索和液压千斤顶,收集到的痕迹只有嫌疑人的脚印和黄金专柜玻璃上手套的擦痕。辉虹商场的监控,也非常模糊不具备价值。”
郎钧威的语气有些可惜的意味,但他接下来的话又振奋了起来:“通过调阅道路监控录像,我们追查到嫌疑人的踪迹。渡口船老大证实,嫌疑人坐船过了赤霞河进了狮祖山。然后,船老大帮助我们,在赤霞河打捞出嫌疑人的编织袋,里面有液压钳撬棍和一套紧身衣,还有吃光了的饼干包装袋和矿泉水瓶。”
史邦柱停住了笔,开口问道:“还有什么情况吗?”
郎钧威欠了欠身子,用略微低了一点的声音说:“渡口船老大证实,嫌疑人坐船过了赤霞河进了狮祖山。我们所里的邓海先带人正在狮祖山搜索,还没有传来消息。”
史邦柱点点头,对郎钧威说道:“这个安排不错。”然后史邦柱意味深长地朝刑侦组组长滕长达看去。
凑巧,滕长达此刻的眼神也望向他。滕长达明白,昨天中午今天凌晨连续发生两起杀人案,局长对他这个刑警支队长非常不满。他站起来郑重地说:“局长,公园抢劫杀人案,我们正在加紧侦破。但是案发现场是赤霞公园的僻静之处,周围没有安装摄像头,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嫌疑人的线索。专案组的人,一直在公园附近摸排情况。”
史邦柱示意滕长达坐下,然后环视着在座的人说道:“对辉虹商场的案子,大家要集思广益,把自己的看法都说出来。”
法医邵康开口说道:“通过对被害人保安尸体的初步鉴定,除了身体撞击地面的擦伤和挫伤,主要有两处大的痕迹。一是保安的肩胛骨被有刃缘或锐利尖端的锐器击伤,根据郎所刚才所提供的信息,击伤保安的物体应该是液压钳。嫌疑人能够手持液压钳,对保安的肩胛骨造成损伤,说明嫌疑人是在保安的背后突然出手。第二,被害人脖子上的痕迹,则表明保安是受到钝性外力压迫颈部,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按照通俗的说法,就是被害人保安被嫌疑人掐住脖子窒息死亡。”
待邵康说完,史邦柱问道:“你们法医认为嫌疑人首先在保安的背后,用液压钳击伤保安的肩胛骨。接着把保安摔倒在地,然后骑坐在保安身上控制他,最后用双手掐住保安的脖子让其丧命。”
邵康回答说:“是的,这是我们的鉴定结论。”
滕长达接过话题分析说:“从保安肩胛骨受伤到脖子被掐死亡,可以看出嫌疑人心狠手辣,攻击的时候一招制敌,不待对方反应就夺人性命。他既然能够得心应手地运用这些攻击动作,可以推测他应该具备一定的擒拿格斗功底。”
“不错,大家的分析都触及了案件的核心,也找出了嫌疑人的某些特点。”史邦柱开始做总结,他说:“从现场的情况分析,嫌疑人作案准备充分,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从进入现场到杀人再到盗走黄金,他在现场逗留的时间长达两小时零十五分,却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说到这里,史邦柱把身前的瓷质茶杯端起。他用杯盖拨开水面的浮沫。喝了口温热的茶,接着说道:“虽然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案犯没有留下线索。但是,我们根据船老大的描述和从河里打捞上来的物品,再结合道路监控录像中辉虹商场门口出现,直到赤霞河才消失的可疑男子的行踪,基本上可以判定他就是杀人盗金的嫌犯。确认了这一点,就为我们侦破此案提供了新的思路和途径。”
史邦柱端起水杯喝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嫌疑人对商场金店非常熟悉,这体现在他作案的种种细节上。而对辉虹商场的情况熟悉到这种地步,不是短时间能够做到的,他应该是在本市常住或者在本市生活过一段时间。当然,也不排除流窜作案的可能。”
史邦柱的语气停顿下来,大家都正了正身子,等待他继续说话。“现在还没有嫌犯的具体下落,除了要派人进山搜捕,查明嫌犯的真实身份是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然后他拿起桌子上的烟,依次发了一圈,以此留给大家思考的时间。
郎钧威首先发言,他分析说:“嫌疑人从凌晨1点30分进入商场,到3点09分撬门离开,偷盗的时间长达一个小时四十分钟。这还没算他从楼顶的排风口钻入,到剪开二楼的空调送风口出来的时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能够从容不迫地完成如此复杂的工程,说明他对商场的作息时间,包括晚上保安值班巡查等情况,掌握得非常准确。”
史邦柱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嘉许地说:“不错,说得有道理。”
郎钧威说道:“嫌疑人拥有充裕的作案准备时间,应该是在本市有落脚点的人。我建议摸排全市所有常住入口和暂住人口的行踪,有没有在案发前后这个时间段不知去向的。”
点燃烟,郎钧威继续说:“至于对流窜作案者的排查,我觉得需要调查全市所有的宾馆旅店,尤其是那些分布在犄角旮旯的私人旅馆。重点是调查那些重复住宿的人,同时要注意各个旅店的交叉比对。”
史邦柱点头说道:“平江,这件事就交给你。”局计算机中心主任卞平江应道:“是。局长,这个工作量大,我现在就去安排。”
看了看卞平江离开的背影,痕迹鉴定科科长毛明辉接着发言。他说:“局长,通过对现场遗留物的痕迹鉴定,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史邦柱点点头没说什么,目光从毛明辉的脸上移向滕长达。
滕长达开口说道:“现场留下的攀岩索和液压千斤顶,还有从河里打捞的液压钳和紧身衣,虽然没有嫌疑人的痕迹,但是我们决不能放弃这条线索。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调查它们的来历,一是本市范围内的相关店铺,二是网上购物的网店有没有给本市的人售卖过这些物品。”
吸了口烟,滕长达接着说:“另外,饼干包装袋和矿泉水瓶也是一条线索。嫌疑人总得在一家商店购买吧,现在的大小超市和便利店基本上都有监控,我们可以逐一排查。当然,要找到这些物件的源头,得花费不少时间。”说到了最后,滕长达的语气有几分遗憾。
听了专案组成员的发言,史邦柱说道:“归纳大家的想法,就是查人和查物,最终找到嫌疑人。不错,情况摸排,是侦破一个案件最基础的工作。虽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只要工作做得扎实做得到位,就会从纷繁复杂的表象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刚才大家提到的这几方面的排查,你们要各自负责同步进行。”
史邦柱看一眼手表,已经十二点多。他用特意加重的语气,给专案组成员鼓劲。他张开手掌摆了两下说:“现在案件的侦破已经兵分两路,一路是正在进行的搜山,一路是你们严密排查。我希望大家在这次全方位地毯式的排查中,不放过一个可疑的人,不忽略一点蛛丝马迹。只要查到嫌疑人的线索,即刻就发通缉令。等到破案那一天,我给你们庆功。”史邦柱和每个人都握手之后,大家离开了会议室。
再说时云操制服了任千兵之后,顺着山坡往上跑,时不时地回头察看一眼。他在高大的树木中间奔跑,在低矮的灌木之间穿梭,在密集的草丛上面疾行。不要命地跑出了很远,时云操才停下脚步,在一棵麻栎树下面坐下。
这棵树的高度不低于三十米,树冠伸展,浓荫葱郁。时云操在很远的地方看见它的时候,就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跑到面前发现这棵树真的很大,树干很粗。时云操心底好奇,张开双臂搂抱一下,两只手都够不着。靠着深灰偏黑色的树皮,时云操急促地喘气。
虽然在窝棚制服了那个人,但是时云操觉得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不敢等到体力完全恢复,只在呼吸稍微平复之后,立即起身朝上面的山岗迈步。虽然越靠近山梁山的坡度就越陡,但他还是很快就赶到了山梁处。顾津哲知道,翻过了山梁,就是进入真正的山区了。
站在山梁上,时云操看见山梁两侧的山崖,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木。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窝棚,早已淹没在茫茫林海之中了。刚才还热汗淋漓的身子,被山巅的风吹得仿佛通透了。热量散发之后,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时云操觉得这风和山坡上的风大不一样。山坡上的风是和煦的清爽的,而山巅上的风是破空的压迫的。他感觉耳朵里也被风灌满了,挤得耳鼓不停的鸣响。
时云操弯下腰重新系好鞋带,又紧了紧双肩包的背带,手里攥着䦆头棒慢慢地向山崖摸下去。他想只要自己脱了身,这辈子再也不会因为没钱而和花颜俪好梦难圆。想到了自己心仪的女人和以后惬意的日子,时云操的心情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从山巅往下走了不久,前方传来一阵溪水的流动声。时云操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他赶紧向下疾走。来到一片树木稀疏的开阔地,有许多溪流汇集在这里。他俯下身子,伸出双手掬起清亮的泉水,贪婪地喝入腹中。尔后他捧着水洗了把脸,顿觉周身舒坦神清气爽。顾不得小憩,时云操沿着溪流继续赶路。好景不长,没走多久溪水的声音倏地大了许多,那悦耳的淙淙声变成了轰然爆裂的鸣响。
时云操小心翼翼地靠上去,看见笔直笔直的悬崖拔地而起。瀑布的水帘沿着崖壁倾泻而下,眼睛看得见的峭壁上光溜溜的。虽然也有些石褶子上,可上面除了青苔什么都没有。时云操移开视线稍微看远一点,悬崖的脚下有一大片刺眼的亮光。不用说肯定是瀑布汇集的水泽,在反射阳光。
说它是绝壁,一点都不为过。别说下去,就是从上面往下看,他的头都觉得发晕。时云操想起在武川县城,有两个人在武川桥上打架,其中有一个人暴怒之下,把另一个人扛起来从桥上扔到武川河里。那个人直挺挺的坠入河中,他的身体和水面撞击,发出巨大的落水声,时云操亲眼看到,那个人被当场摔死。事后据认识法医的人说:“那个人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破了。”
时云操知道从武川桥到桥下的水面,垂直距离才二十米高,而这道断崖瀑布,目测最少两个或许有三个那么高。如果失足掉下去,哪怕自己有九条命,也不够死啊。看着喷涌而出的溪水,变成了一袭厚重的瀑布,从巨大的石壁上飞溅而下。至少五十米高的垂直石壁,把整个向下的通道彻底截断了。时云操傻了眼,他把头缩了回来,身子匍匐着朝后挪动。
时云操一点一点地朝后退着,生怕一不小心就滑落下去。回到溪流旁,他不加选择地坐在一块岩石上,颓然地问自己:“这可怎么办?”
此刻,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天亮之后,公安就会知道金店失窃。自己通过道路监控那些小花招,拖延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他的行踪。若是被困在这里,等到警察追来,这座石壁就是自己的囚笼。
听着溪流源源不断地坠落产生的“哗哗”声,时云操恨不得自己变成会飞檐走壁的高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跃下这悬崖峭壁,然后逃之夭夭。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时云操心灰意冷地坐在岩石上,双肩包沉甸甸地坠在背后。
从商场出来到现在,双肩包十来个小时一直都没离身,也没好好的看过一眼。在此心神不宁之际,时云操下意识地把包从肩背上卸下来,然后打开拉链。黄澄澄金灿灿的首饰,差点从袋口处盈溢出来。时云操激动地把手掌插进黄金里面,然后捧起来。就像丰收的老农,双手捧着颗粒饱满的稻谷,任其在指头缝里流淌。
时云操触摸着这堆铤而走险得来的财物,在阳光下眯着的双眼都流出了得意。可惜,他忘记了螳螂捕食黄雀在后的古训。
时云操沉浸在获得巨额财富的喜悦中,之前一直紧绷绷的神经无形中松懈了。当他从失神的状态惊醒,感觉到身后有轻微的动静时,耳边仿佛有微风拂过。紧接着脖子挨了一击,在神思昏迷之前,他意识到自己遇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