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娲·二

伪神女子,伪思想者

女娲并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即使吃饱喝足了,也不愿想这些事情。因为它们很无聊。一个人如果要变成社会的人,就必须和许多的其他人接触。在我生活的年代,有这么一类故事,它们被写进了九年义务教育的读本里:如果一个人一出生就被抛弃在荒山老林里,那么就会变得和动物一样,充满野性。长大之后只能像猿或者狼一样爬行,并且嘴里只会呜呜作响,怎么也学不会人类的语言。由此得出人至少要在成人之前接受人类社会的教育。换句话说,只有接受过人类社会的教育才能真正成人,否则就与野兽无异。

现在我知道这其实是个隐喻。就我们身边来说,接收到的人类社会的教育除了义务教育的读本,剩下的就是长辈们的语重心长和殷切希望了。这情况还好,因为不论是在私立学校从小接受双语教育与国际接轨,和老外一对一聊天,还是在偏远山村的小教室里和其他年级的人一起度过几千个日子,他们终究会被接受为人类社会的一员。然而,当两个文明发生接触,武力强大的一方喜爱到深山,孤岛中探险。进而发现了一群与自己类似的人,可是这群人嘴里只会呜呜作响,如同一只只裹着麻布的无毛猴子。关键的地方在于,他们竟然还没有培养出骄奢淫逸的生活作风,这同野兽有什么两样!终于,大把的香料,黄金和钻石入库。

可是女娲到底是个神女子,并没有经历过从小到大成长的过程。并且,刚睡醒的女娲总是健忘的,要花费好一阵子才能隐隐约约记起自己是谁。有时,如果在吃饱了早饭之后还是不能记得,索性就任由这样。高高兴兴地走一整天。这个世界很大,女娲一直走走看看,竟无忧无虑地晃过了无数个日子。这样的生活,直到被右侧卧带来的不适打断。

女娲双膝落在草地上,第一次思索这件事。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想要到哪里去。这使得她很头疼。光是想起来自己是谁就已经花了她一早上的功夫。这些事确实是无聊的。因为即使想不明白这些问题,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如果真的想出了这些问题,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它们还从来没有被人想出来。以我目前所知,从古至今,整个人类社会里第二聪明的人都想过这些问题,不妨把这些问题称为第一类问题。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过明确的答案。而第一聪明的人会想些更加务实的问题,譬如圆的周长和直径有什么关联,这些也就称作第二类问题。总结起来,第一聪明的人研究着第二类问题,第二聪明的人研究着第一类问题,而其他的聪明人则苦苦挣扎,思考着终极问题:今天要吃什么。

女娲思考过第一类问题,没有想出结果。饱腹的午后总是昏昏欲睡。在沉沉的睡意里,女娲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围坐在一起,思考着第一类问题。忽然,她们一齐睁眼,张嘴,朝着女娲叙述自己思考的结果。好像耳朵里被塞进了几百只苍蝇。女娲被自己的梦惊醒,因为她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人。或者说,她还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除她之外的人。女娲通过简单的归纳法就可以轻松的得出,自己吃饱了想第一类问题就会梦到令自己害怕的东西,于是就把第一类问题认为是对思想有害的,应当注意避免。她怕明天自己醒来不能回忆起这个重要的结论,于是就把这些画成抽象的符号,记录在沙子上。

这一结论也得到了后来的聪明人们的赞同,至少在吃饱饭之前想第一类问题是有害的。不仅对思想有害,如果想得入了迷,而耽误了吃饭,还会对身体有害。

于是女娲开始正式思考第二类问题,这就可以被认定是文明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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