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忽然想起杨师傅。他是旧托中时锅炉房的司炉工,因和李校长是同学,被用来做临时工,可一做就好多年。在我刚分配回托中时他就在,新世纪的第七年校址新迁,他才离开,算来顶少十八年。 他身患残疾,一只脚总是轻轻落在地上,走起路来整个身体侧向一边,人们闭着眼晴听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就能判断出他是谁。但他的工作并不轻松,近干名住校生的饮用水必须准时准点烧开。每天要把几吨的煤用手推车推进锅炉房,打碎了一锹一锹铲进锅炉。 他是学校里的大名人。学生有不认识校领导的,但没有不认识杨师傅。他的跛足,他的嗑巴,他的愤世嫉俗,他的一如既往的衣着和工作。 但他并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人,倒不是因为他是光棍。虽然他自食其力,不招谁不惹谁,但他的抠门儿是出名的。照常理来说,光身一人挣两钱儿,吃穿用度后攒下几个钱必然拿出解决生理需要,可杨师傅偏偏不在女人身上花一分钱。于是人就说他身上的光棍作派以及由此反映出的光棍思想令人生厌。这从光棍身上都能看出来,俗称一省人,一杆人,有其共性,正如世界范围之内的智障患者都有共同的相貌一样。 据说他出身在殷实人家,父母曾经为他娶妻,但他嫌妻子饭量大就卖了,那时有个叫法叫卖活人妻,总算收回本。想来这种说法靠谱,他在托中,自已做饭,每年也储存土豆,买一麻袋大小均称的中不溜土豆,数够一日两餐的,剖去放坏变质的,刚好预测到来年新土豆上市。仅此一例就可推断卖老婆的理由属实。他抠门儿到近二十年从来没添置新衣服,永远都是半新不旧的衣服,据说都是他哥穿剩的或校长穿剩的。 大家都知道他是可怜人。起初学生食堂学校经营,算“集体企业”,理当白吃白喝。后来食堂转包给私人,估计也不在乎一张嘴,但条件是食堂得从锅炉房打开水洗碗做饭。试行一周,杨师傅觉得得不偿失,就自己做起了饭,从此和食堂撇请关系。 生活上精打细算,白吃时想方设法多吃点儿。那时老师们红白喜事多在食堂待人,烧锅炉也算在服务人员一类,可以蹭饭。记得我问过他,你为什么开头干吃油糕豆芽,然后再喝粉条豆腐汤,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就那么大的肚,先喝汤占地方。 他的思想中旧的东西根深蒂固,认为家有侄儿不算没儿。在侄儿娶媳妇时,他拿出终身的积蓄搭礼,惊得老师们目瞪口呆。 当年看门老董娶老板板,他说,有钱干什么不好,非得花在女人身上,要多不值有多不值。 不知道这个人活着不活着。但这类人依然有。依然被人们贬斥着,同情着。他们是一杆人,一省人,别名叫洁郎。最可恶的是他们的光棍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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