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向日葵地

遥远的向日葵地

内容简介

  阿勒泰的葵花比阿尔勒的葵花更炽烈,*亲的亲人和*亲的家畜都是家人广受好评的新生代非虚构散文写手李娟继“羊道”三部曲后全新力作。母亲带着家禽、牲畜,举家迁徙乌伦古河岸的戈壁,定居在葵花地边的“冬窝子”,开始一段充满艰辛与奇遇的耕种生活。荒漠上开辟的百亩葵花地,经历鹅喉羚啃食、三次补种,又接连遭遇干旱、虫害,直至收获,中间是微弱的希望和漫长等待……在这些吉光片羽的记录中,作者首次集中将思绪汇聚于自己家族成员的生活细微,他们与无垠荒漠构成完整的生态样本。



作者简介

  李娟

  女,作家。1979年出生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七师,成长时期辗转于四川新疆两地,有过一段阿勒泰牧场上的生活经历。1999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南方周末》《文汇报》等开设专栏,出版有散文集《九篇雪》《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走夜路请放声歌唱》《记一忘三二》等,长篇散文《冬牧场》及《羊道》三部曲,诗集《火车快开》。在读者中产生巨大反响。曾获“人民文学奖”“上海文学奖”“天山文艺奖”“朱自清散文奖”等,其中《阿勒泰的角落》在海外有法语版和韩语版发行。



目录

  一  灾 年  

  二  丑丑和赛虎

  三  蒙古包

  四  浇 地

  五  水 

  六  我 

  七  擅于到来的人和擅于离别的人 

  八  命 运  

  九  繁 盛  

  十  九 天  

  十一 永红公社  

  十二 打电话

  十三 地窝子

  十四 外婆的世界

  十五  外婆的葬礼   

  十六  回 家

  十七  狗带稻种 

  十八  稻草人   

  十九  大 地

  二十  闯祸精   

  二十一 孤 独   

  二十二 我妈和我叔  

  二十三 鸡  

  二十四 鸭 子   

  二十五 兔 子   

  二十六 村 庄   

  二十七 新 家   

  二十八 陌生的地方  

  二十九 客 人   

  三十  火 炉

  三十一 寂 静   

  三十二 手 机   

  三十三 石 头   

  三十四 关于乌伦古  

  三十五 蜜 蜂   

  三十六 金 色   

  三十七 沙 枣   

  三十八 洗 澡   

  三十九 我的无知和无能  

  四十  各种名字 

  四十一 大红花  

  四十二 雇 工   

  四十三 等 待   

  四十四 赶 牛   

  四十五 力 量   

  四十六 美 景   

  四十七 散 步   

  四十八 人 间   


  后 记           



前言

后 记

1

  回想这段经历的时候,我有无数条路通向记忆中那片金色田野,却没有一条路可以走出。写这些文字时,我有无数种开头的方式,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结局。

  我把原因全赖给了文字本身,我觉得是它们自己不愿意停止的。还有这些文字所描述的生活,它们也不曾真正结束。总之,我用力地抒情,硬生生戛然而止。

  后来我想,真正的原因可能是,关于那段生活的最最核心的部分,我始终不愿触及。或者是能力问题吧,我没有能力触及。


2


  可这是长久以来我一直渴望书写的东西。关于大地的,关于万物的,关于消失和永不消失的,尤其关于人的——人的意愿与人的豪情,人的无辜和人的贪心。在动笔之前,我感到越来越迫切。可动笔之后,却顿入迷宫。屡次在眼看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又渐渐离它越来越远。

  于是,眼下这些文字,其实是一部充满了弯路的记叙。


3

  这些事情大约发生在十年前。

  但是我只写了我家第一年和第二年种地的一些情景。就在种地的第三年,我妈他们两口子俩终于等到了盼望已久的丰收。然而,正是那一年,我叔叔卖完最后一批葵花籽,在从地边赶回家的途中突发脑溢血,中风瘫痪。至今仍没能恢复,不能自理,不能说话。

  从此我家再也没有种地了。

4


  向日葵有美好的形象和美好的象征,在很多时候,总是与激情和勇气有。我写的时候,也想往这方面靠。可是向日葵不同意。 种子时的向日葵,秧苗时的向日葵,刚刚分杈的向日葵,开花的向日葵,结籽的向日葵,向日葵最后残余的杆株和油渣——它们统统都不同意。

  它们远不止开花时节灿烂壮美的面目,更多的时候还有等待、忍受与离别的面目。

  如果是个人的话,它是隐忍而现实的人。如果是条狗的话,都会比其它狗稳重懂事得多。

  但所有人只热衷于捕捉向日葵金色的辉煌瞬间,无人在意金色之外的来龙去脉。

  而我的文字也回避了太多。我觉得是因为那些不值一提。但心里清楚,明明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和虚荣。


5


  我至今仍有耕种的梦想。但仅仅只是梦想,无法付诸现实。于是我又渴望有一个靠近大地的小院子。哪怕只有两分地,只种着几棵辣椒番茄,几行韭菜,只养着一只猫,两只鸡。只有两间小房,一桌一椅一床,一面锅,一只碗。——那将是比一整个王国还要完整的世界。

  可是现实中的我,衣服塞满衣柜,碗筷堆满水池。琐事缠身,烦恼迭起,终日焦灼。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感到还没做好准备,结束每件事情后仍患得患失。我把这一切归结于缺少一小块土地,一段恰当的缘分。可是,追求这一切——仍远远没有做好准备。

  在四川,我在童年时代里常常在郊外奔跑玩耍,看着农人侍弄庄稼,长时间重复同一个动作。比如用长柄胶勺把稀释的粪水浇在农作物根部,他给每一株植物均匀地浇一勺。那么多么绿株,一行又一行。那么大一片田野,衬得他无比孤独,无比微弱。但他坚定地持续眼下单调的劳作。我猜他的心一定和千百年前的古人一样平静。

  我永远缺乏这样的平静。农田里耕种的农夫,以及前排座从不曾回头张望的男生,永远是我深深羡慕的人。


6


  作为写作者,书写就是我的耕种方式吧?我深陷文字之中,一字一句苦心经营。所有念念不忘,耿耿于情的事情,我都想写出来,都想弄明白它们为什么非要占据我的记忆不可。写作的过程像是挖掘的过程,甚至是探险的过程。很多次,写着写着,就“噢——”地有所发现。曾经一直坚信的东西,往往写着写着就动摇了。以为已经完全忘记的,写到最后突然完整地涌出笔端。我依赖写作,并信任写作。很多时候,我还是很满意写作这样的命运的。

7


  最后说明一下书中的图片,抱歉,它们没法展示葵花地的全部内容——大多是第一年种地时的情景,以及两年后所拍的阿克哈拉村的生活场景(之所以补充进去,因为我觉得阿克哈拉是世界上唯一与我的葵花地有关的地方。我们曾打算在那里长久生活下去,并且正为了这个目标才种地的)。

  第一年去地边时,我带着一个借来的数码卡片相机,拍了几张播种初期的照片。当时不敢多拍,因为相机就两块电池……并且往下还要去夏牧场,一路上都是荒野和牧场,根本没法充电,得省着点用。

  第二年我妈把一台太阳能蓄电池带进荒野之中,倒是能充电了,我却没有相机了。好在用手机也拍了很多。可后来如书中所说,手机丢了。紧接着,有备份的硬盘也摔坏了。

  又如书中所说,我坚信那些影像仍静静等待在那块硬盘的碎片之中。我仍渴望有一天能修复它。当我还在葵花地里,面对一幕幕寂寞而动人的情景举起手机,按下快门——那时的我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永远心怀强烈渴望,非要把这一切分享给所有我想要倾诉的人们不可。

  感谢所有愿意听我倾诉的人们。

  最最后,感谢这些文字前期发表时读者们的热情留言,感谢此书编辑的鼓励与长久等待。还要感谢自己。虽然自己总是没能做到最好,但一定要感谢自己在写作上的诚实与坚持。



媒体评论

  正是这种富有价值的、兼具深情与克制的日常记录和生活描写,使她的文学疆域远远超越具体的地理界线与时间限定,在广大的时空获得延伸性的力量。

  ——2011年人民文学奖 颁奖词



  有些人的文字你看一百遍也记不住,有些人的文字看一遍就难以忘怀。

  ——王安忆



精彩片段

乌伦古河从东往西流,横亘阿尔泰山南麓广阔的戈壁荒漠,沿途拖拽出漫漫荒野中最浓烈的一抹绿痕。

大地上所有的耕地都紧紧傍依在这条河的两岸,所有道路也紧贴河岸蔓延,所有村庄更是一步都不敢远离。如铁屑紧紧吸附于磁石,如寒夜中的人们傍依唯一的火堆。

什么都离不开水。这条唯一的河,被两岸的村庄和耕地源源不断地吮吸,等流经我家所在的阿克哈拉小村,就已经很浅窄了。若是头一年遇上降雪量少的暖冬,更是几近断流。

因为在北疆,所有的河流全靠积雪融汇。

这一年,正是罕有的旱年。去年冬天的降雪量据说还不到正常年份的三分之一。

还没开春,地区电台的气象广播就预言:今年旱情已成定局。

到了灌溉时节,田间地头,因抢水而引起的纠纷此起彼伏。大渠水阀边日夜都有人看守。

暖冬不但是旱灾的根源,还会引发蝗灾及其它严重的病虫害。大家都说,不够冷的话,冻不死过冬的虫卵。

此外,大旱天气令本来就贫瘠的戈壁滩更加干涸,几乎寸草不生。南面沙漠中的草食野生动物只好向北面乌伦古河畔的村庄和人群靠近,偷吃农作物。这也算得上是严重的农业灾害之一。

然而,正是这一年,我妈独自在乌伦古河南岸的广阔高地上种了九十亩葵花地。

这是她种葵花的第二年。

葵花苗刚长出十公分高,就惨遭鹅喉羚的袭击。几乎一夜之间,九十亩地给啃得干干净。

虽说远远近近有万余亩的葵花地都被鹅喉羚糟蹋了,但谁也没有我妈损失严重。

一来她的地位于这片万亩耕地的最边缘,直接敞向荒野,最先沦陷;二来她的地比较少,不到一百亩。没两下就给啃没了。

而那些承包了上千亩的种植大户,他们地多,特经啃……最后多少会落下几亩没顾上啃的。

——当然咯,也不能这么比较……

我妈无奈,只好买来种子补种了一遍。

天气暖和,又刚下过雨,土壤墒情不错,第二茬青苗很快出头。

然而地皮刚刚泛绿时,一夜之间,又被啃光了。

她咬牙又补种了第三遍。

没多久,第三茬种子重复了前两茬的命运。

我妈伤心透顶,不知找谁喊冤。

她听说野生动物归林业局管。便跑到城里找县林业局告状。

林业局的人倒很爽快,满口答应给补偿。但是——

“你们取证了吗?”

“取证?”我妈懵了:“啥意思?”

“就是拍照啊。”那人微笑着说:“当它们正啃苗时,拍张照片。”

我妈大怒。种地的顶多随身扛把铁锨,谁见过揣照相机的?

再说,那些小东西警觉非凡,又长着四条腿,稍有动静就撒开蹄子跑到天边了。拍“正在啃”的照片?恐怕得用天文望远镜吧!

总之,这是令人沮丧的一年。

尽管如此,我妈还是播下了第四遍种子。

所谓“希望”,就是付出努力有可能比完全放弃强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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