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都不看言情小说了。小说里的人越是美好，现实的场景就越是刺眼。人永远美好不过想象。

     我以为这样是长大了。但是愿意接受柴米油盐和有能力负荷柴米油盐的重量，它们是两回事。

     1.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和从前一模一样，就是头发、身上都湿漉漉的。你什么都没说，走过来就抱着我，然后我浑身也都是湿漉漉的。”这是她深夜发的一条状态。我第二天再去找就不见了。

       她是我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乡学姐，这是一个让我害怕的故事。

       学姐性格好，长得也漂亮。是那种在男女比例13:1的师范大学里也算好看的姑娘。男朋友Y长得一般，吉大的理工男。我见过到他，笑容干净。

      他们从高一在到大学，一直都在一起。异地恋很苦的，他们又是同届的学生，就算车程一个半小时，车票十八块五，每周相见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学姐身边暗送秋波的人从来没断过，但是她真的没什么花边新闻。

      毕业前实习，他们双双去上海寻求发展。我们说话的机会不多，见面的机会更少。我一句问候，往往两天之后才能得到回复。去年我生日当天收到了她寄来的礼物，打电话致谢。她说她一切都很好，说起Y已经忙了很长时间了，郁郁寡欢的样子。她是有自信的姑娘，这样忐忑的心情，应该可以说明事情的严重程度。越是繁华的城市，越容易发生爱情。同样，爱情也容易消亡。“这个城市太大，大得让人心慌。”

     2.

       中秋节，学姐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她说，可能就要结婚了。我惊喜也惊讶。

      “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结婚，但也从来没想过会嫁给别人。真正下定决心，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外地的年轻人去上海打拼，他已经忙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休息过。

      有一次领导带Y出去应酬，打电话回来说晚些回家，让学姐自己吃。学姐一直等到十二点，接到电话，但却不是Y。对方说是跟Y一起的，让学姐来接他，Y喝大了，说不清住哪里。

      学姐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他跪在地上抱着垃圾桶吐个不停。学姐架着他走了很远才坐上出租车。他一路连眼睛都没睁开一下，软软的靠在她的身上，她一边嘟嘟囔囔的咒骂，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这样把人仍在马路上！一边帮他解开衬衫的扣子透透气，学姐冰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瞬间，他像是突然清醒，推开学姐，闪到另一侧。戒备的说：你别碰我，我是有老婆的人！我只爱我老婆一个！

      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带着诧异、嘲笑、鄙视的目光，气氛尴尬。学姐赶紧解释，“我就是他老婆，他喝多了！”司机没说话，眼神半信半疑。学姐拉了拉他，但是他还是抗拒，靠在一侧的车窗上，闭着眼睛，自顾自的说，“也不是老婆，但她就是我老婆！等我再攒一个月钱，我就可以给她买钻戒求婚了，她这一个月都不怎么高兴，压力大嘛。你别告诉她，到时候我给她个惊喜！”

       学姐说，她当时一下子就哭了。她可能没想过结婚，但也从来没想过嫁给别人。就是那一刻，她觉得这辈子，一定要嫁给他！越是繁华的城市越容易发生爱情，霓虹灯底下黯淡也寂寞，只可相濡以沫。

       她轻声的安抚他：好，我不告诉她，到时候，你自己跟她说！

   3.

      我多希望故事就停在这儿：我收到他们的喜帖，站在拥挤的观礼人群里，看着他们交换戒指，也交换一生一世，生死相许的承诺。这个故事美丽，却比小说接地气得多。就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边，支持着我对爱情美好部分的所有向往。

     今年年末，发现学姐经常在凌晨发很伤心的状态，过几个小时又删除。我只知道他们之间可能出现了很努力也跨不过去的阻碍。

     后来，我也快毕业了，还是没有收到喜帖。

     后来，学姐回长春了

   4.

      前两天，我们有机会聊了很久。

      她告诉我说，在上海的时候Y查出了肝病。那个时候她恰巧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生活一下子全乱了。

      他们回去见家长，女方家里死活不允许他们结婚。为人父母，出发点永远是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辜负谁都不重要。

      她想，退一步吧，结不结婚无所谓，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万一他真的活不长，这个孩子能让他死而无憾。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她最终还是去做了手术。

      她的母亲把户口给了她，说你们要是真想，就去领证吧。婚礼不办了，谁也不通知，你们暂时也先别回来，你知道的你爸心脏不好。

      学姐说她当时的心情是笑着哭，哭着笑。

      哪个女孩不想嫁给心仪的男人；不想得到双方父母的祝福；不想有婚礼、有婚纱，有一生一世。

  5.

        Y不同意领证。他们租了房子住下来。

       后来，他性情大变，两个人的生活大变。他们越来越没办法相处，任何事情都会引起他们大动肝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正值盛年的年轻人瞬间失去了所有成就感的来源，药物改变了他的身体、容貌，整个人像气球一样时胖时瘦，满脸病容。男人的自尊心，生活的挫败感都在折磨着他。而生活折磨着她。

       争吵是爱情里的鹤顶红，青梅竹马、举案齐眉都怕它。爱情本就是个短命鬼，它只是荷尔蒙作用下的化学反应，与人体散发的的气味有关。无休止的争吵成了只会改变反应速率的催化剂，加速了爱情的夭折。白蚁蛀蚀千里之堤，终于功亏一篑。

       孩子没了以后。两个人都像被抽去了半条命。伤心，谁不伤心？难过，谁又好过？

      Y离开了长春，去哪了？不得而知。学姐追过，找过，徒劳无功。

       别相信小说里写的那些皇天不负有心人的情节。这世界可大可小，如果一个人有意躲着你，你是找不到的。

      6.

        “他的病会有危险吗？”

        “暂时不会，以后可能会，但他现在，一定还活着。”

       Y去哪了呢？上海还是对他们意义不同的地方？我不知道，他的离开是希望成全学姐的幸福，还是他也一样不堪重负；也不知道他只是需要时间重新归来，还是想就此放弃了那可轻可重的承诺。

       “你知道一种感觉吗？特别怕安静，一安静下来就很害怕。”

        我当然知道。

       他也知道吗？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夜里为想念痛哭失声，然后积少成多的眼泪变成了一场瓢泼大雨，淋着他们，浑身湿透却都无路可退。

      成全彼此的碧海蓝天要比一个人的孤独更绵长而辽阔，但让我感动的故事，始终是死也不肯放手的执拗，把对一个人的偏执刻在心中拍打着脉搏。

       学姐说，“以前从来没想过我会嫁给别人，现在也不敢想。”

       虽然相信时间总会治愈一切，但总愿意为最初的感动压上全部的执着。我总是这样，当然，你可以不。

      你知道吗？让我惧怕的从来不是告别。

      你在听吗？最熟悉你我的街头，已是人去夕阳。

    7.

       我害怕的是，我们一起走过了颠簸、患难的时光，却不能共享余生，从此以后，声色犬马，各安天涯。

       如果有一天，和你走过红毯的人并不是我，我会安然的看着你注视那白纱下的面庞，那样的场景我似曾相识，一如你的眼神扫过我的脸庞。

       我会拉紧身边的男伴，轻轻地与他耳语。你知道的，我最爱白色，只是此刻不合时宜，我会听从他的劝告，选择香槟色的礼服。观礼结束我会和你握手寒暄，不待花球，我安静离场，把承诺留在婚礼的恭贺声里一点点的蒸发：

       你说过，会带我走，到遥远的以后。

       我会礼貌周到，眼神温和，浅笑嫣然。就像，你初次见时，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