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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推窗,一抹阳光静静地照进来,温暖如初,窗台上,呆萌萌的多肉在沉思,嫩绿的海棠花奔放热烈,粉红的长寿花吹着号角,紫色的三角梅,扬着眉,扭动着腰肢,蹒跚学步,羸弱瘦小的茉莉花零星地开着可怜的几朵,只有靠墙角的那盆纤细的兰花,沉默着一言不发。
面前是高铁和公路,往前是学校和医院,远处各式各样如春后雨笋般林立而生的工厂,更远处是灯火通明的商业繁华区,望一望这一片天和地,曾是我儿时的乐园,梦想的天空,但现在只能从朦胧的记忆中去寻找儿时快乐。
⒈叶儿大,叶儿圆,蚕宝宝,喜睡眠,桑椹红,桑椹紫,小朋友,笑开颜。
在我家后院的屋檐下,生长着一个歪脖子的桑树,不大也不小,春天一到,细雨丝丝飘,桑树便开始开花,发芽(儿时不懂,桑树的花,是何方神圣,哪儿有花的影子嘛,长大了才知道,最先长出来一条条短绒绒的绿条儿,便是桑堪的花儿)。
到了四、五月,紫色,红色的桑椹满树都是,初夏的暖风吹拂,新生的桑叶翠绿欲滴,随风摆动,桑叶下那一颗颗三五成群的桑椹,在风中微微颤动,很是诱人。
儿时的我,是个调皮捣蛋鬼,总会叫上三、五个小伙伴,我和小山哧溜溜爬上树,站在树叉上采摘,其余的在树下用衣服接住,“那儿有紫的,大的。”别看云儿年纪小,个小矮,可眼睛特别厉害,她总跳着脚,拍着小手,兴奋地告诉我们,这时母亲总会放下手里活,走到屋门口,敞开嗓门大声呵斥:“莉儿,小山,快下来,树枝脆,别摔着了。”伙伴们正摘得起劲,所有的心思都在树上,谁也没有在意到母亲的关切和唠叨。
一会儿工夫,衣服里就躺着一大堆的桑椹和被一起带下来的桑叶,理完桑叶,胖嘟嘟,紫莹莹,指头般大小,红得油光发亮的桑椹,会叫你馋的忍不住自已的嘴,随手挑上一颗,轻轻一咬,酸酸的,甜甜的,美味极了,叫人越吃越爱吃。
自已吃够了,总忘不了小心翼翼捧上一捧给母亲,母亲总时很忙,顾不上吃,有时也会叫我:“莉儿,喂妈妈一颗。”我习惯性地选一颗最大,最圆,最紫的桑椹在小手里,当桑堪靠近母亲嘴边,小手嗖的缩回来,将桑椹放在自已的嘴里,母亲绝不生气,总会用手摸着我的小脸,笑着说:“小机灵鬼。”
屋后院的紫竹林浓郁繁茂,遮天蔽日,院里的叔伯婶娘都会上这里乘凉,自然就成了小伙伴娱乐的好场所,吃完了桑堪,捉迷藏的游戏就正式开始。
我用双手蒙住云儿的双眼,“一、二、三”还没喊完,伙伴们有的钻草堆,有的爬上树,有的躲在门后,一溜烟就消声灭迹,不见行踪,只留小小的云儿在竹林东张张,西望望。
云儿最乖,也最小,跑得最慢,常被伙伴戏弄,有时我会悄悄告诉她伙伴们的去向,她总慢慢走过去用稚嫩的童声说:“小山哥,我找着你了。"小山总会撅起小嘴说:“不算,不算,是莉儿告诉你的。”刚才还满脸笑容的云儿像泄了气的皮球,竟“呜呜呜……”地哭起来,我连忙告诉她:“云儿,别哭,别哭,姐姐帮你。”破啼为笑的云儿心里美滋滋的,此时,林间夕阳西下,撒在云儿红扑扑的脸上,如盛开在春天里娇艳芬芳的玫瑰花。
跑了大半天,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用脏手一擦,个个都变成了可爱的小花猫,彼此用手指着对方,傻笑着直不起腰来。
“走",不知谁叫了一声,一群野孩子疯了似的跑向村边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溪里,洗脸,戏水,疯啊,闹啊,叽叽喳喳的,衣服和裤子都被水溅湿了一大半,小山趁三叔不注意,将屋檐下的小簸箕拿了出来,这下更热闹了,一群伙伴随在小山屁股后面,从小溪的上游窜到下游,撮(cuo)鱼,撮虾和小泥鳅,胆大的,拔开溪边的小洞捉螃蟹,别看螃蟹耀武扬威张着两个可怕的大钳子,只要我用手逮住它背上硬壳,任凭它做怎样的反抗都无济于世。
那时的溪里小鱼和小虾真多,加一两只螃蟹算是儿时丰硕的成果,拿回家母亲放上盐裹上豆粉油炸后作为父亲的下酒菜,父亲曾多次,当着我的面幸福地笑着对母亲说:“莉儿,真不愧是爸爸的小棉袄。”当时,我小小的心里就萌生一个愿望,这一生及来生,我都愿做父亲的乖女儿、小棉袄,在时光的隧道中,他陪着我幸福成长,我伴着他优雅地老去。
天色渐暗,河旁的枝柯、枝蔓上,七彩的蜻蜓到处都是,伙伴们总会从竹林寻来竹棍和弯成园圈的细铁丝,插在竹棍的最上端,蜘蛛网是捕蜻蜓的最好粘剂,那时蜻蜓特多,院坝里,小溪旁,秧苗上,成群结队的蜻蜓上下翻飞,自由穿梭,无视人的存在,仿佛整个世界都属于它们,小伙伴拿着竹棍,追随蜻蜓,满院狂奔,热闹场面,现在铭记心里。
夜静了,伙伴们也累了,疲了,倦了,带着一身的尘土和汗臭味,倒床就睡,朦胧中母亲一直默默地为我端水洗脸,洗脚……
现在母亲老了,桑堪树也没有了,母亲每次和我谈起此事,眼里总会充满喜悦,我知道,母亲放不下那酸酸甜甜的桑椹及桑椹树下的美好时光。
偶尔碰见桑椹,总会买回家,细细品尝,还是那种细细的甜,欢乐的甜,丝丝湿润心间,悠长的回味中,仿佛又回到那悄然远逝却忆之温馨的童年时光。
⒉甘蔗粗,甘蔗长,甘蔗汁水能做糖,弟弟吃了甜甘蔗,甜得嘴巴咂咂响。
儿时家庭并不富裕,父母纯朴而勤劳,除了每天上队里挣工分,还挤出时间,养了八头肥猪,两头母猪,一群鸡,一群鸭,十多只兔子,那时农田都种庄稼,田埂都种蔬菜,割猪草和兔草,就成我和哥的必修之课,哥比较贪玩,父母交代的事总抛之脑后,所以,割草之事几乎成为了我的专利。
又到星期天,邀上小山、小芳去割草。
俗话说:“十月还有小阳春,”出得门来,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有点似睡非睡的感觉,豆腐块似的田里稻谷己收割完,只剩矮小的草堆似苍桑的老人独自承载着风雨,环绕四周,光秃秃一片,哪儿还有什么青草可割?
沿着门口的小路,只割些爬地草,散血草,剪刀草,辣辣草,偌大的背篓只装一丁点的猪草,很是失望,瞧,前边就是一条四,五米宽的小河,河岸绿树成荫,河边水肥草壮,还没等我说话,小山脱鞋往背篓一扔,已经站在水里,正向我们招手。
河水很浅,只淹过小腿,各式各样的鹅卵石随处可见,小鱼自由摆尾游玩,没有了夏日里的波涛汹涌,只是安静地,缓缓地向下流去。
我和小芳地脱鞋下河,立秋己过,脚下也无丝丝凉意,只觉人神清气爽,舒服,顺着河流涉水往下,两旁的水觅菜,水蕹菜,竹笋菜,又嫩、又肥、又多,不用刀割,用手一提,便是一大把,一大堆,我感觉有点吃力,往背篓一看,猪草已割满,上岸,休息。
刚上岸,小山就用怪异的表情看着我,近儿嘴巴也靠过来,“莉儿,你看。”顺着小山手指的方向,也就是河心的沙地上,一大片繁茂,紫红的甘蔗林在风中沙沙作响,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急得跺脚,“不行,绝对不行,林伯在守甘蔗林。”林伯是父亲的好朋友,常来我家,特别喜欢我,我不能辜负他。
小山赶忙把我拉到一旁,“不用你去,我一个人就行,想吃甘蔗吗?”我点点头。那时小,水果少的可怜,内心的反抗最终没能挡住甘蔗对我的诱获。
小山人瘦如猴精,一转眼,弱小的人影便被甘蔗林掩藏住,几个田之外,林伯穿着灰色上衣,叼着叶纸烟,摇着双手,正往甘蔗林走去,我和小芳的脸一下煞白,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小芳急忙找来石子弯腰画好格子,我掏出的算盘珠子假装跳房,林伯转了一圈,像似看见我们,径直朝我们走来,我和小芳像做错事的孩子,把头埋得很低。
“莉儿,在割猪草呵。”林伯在叫我,我胆怯怯的不敢回答,“太阳大,早点回去哈。”“好的,林伯。”我不知小芳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帮我大声回答,看着林伯转身离去,背影一直模糊不清时,我才回过神来。
小山用衣服包着甘蔗,弓着腰跑了回来,各自背着背篓来到村里那棵梧桐树下,一共六节,每个两节,美美地吃了起来,用牙剥开紫红的皮,乳白色地蔗肉就现了出来,再一咬,汁水会溢满嘴里,顺着喉咙流到肚里,嗯,爽爽的,脆脆的,香香的,甜甜的,味美,美味,一直甜到心底。
吃完了,伸着懒腰,心情放松,此刻,以地为席,以天为盖,枕着荫,挽着风,骑着云,美美地睡上一觉,梦里还舔着唇说:“甘蔗,真甜啊!”
日落西沉,我告诉小山,该回家了。
回家路上,路过队里的秋洋芋地,(洋芋即土豆),父亲挥着锄头教小李哥和他的同学们怎样挖洋芋,先用手将洋芋苗捏住,提起,大大小小的洋芋就坠在苗下,然后用锄轻轻将泥土刨开,洋芋就完好无缺,无伤无疤,更易保存,小李哥反复了几次,依旧会将洋芋挖烂。
“同学们,回家了,回家了,明天在再来吧!"父亲招呼着小李哥的同学们。
小李哥和他五十多个同学都是二叔的学生,二叔在成都市无线电机械学校教书,当时正赶上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小李哥全班同学就来到队里,女生按排在林伯家,男生就留在二叔家住,和我家隔壁。
小李哥,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皮肤白晰,高高廋瘦,知识渊博,是伙伴们公认的大帅哥一枚,小李哥的父母都在成都市的耀华食品厂工作,所以,每次回家过来,都会带许多精美包装的糖果和糕点,而我吃得最多。
小李哥勤奋好学,休息时,泡上花茶,端上木椅,携书一本,静静地在我家柿子树下看书,那时不懂事,加之好奇――大学生的脑子里到底装得什么,常找他聊天,问些无聊的话题,有时他会主动给我讲故事,送小人书给我。
小李哥懂得就是多,两个月下来,从他那里了解到国外的名家名作,高尔基的《海燕》、莫泊桑的《项链》、契诃夫的《变色龙》、雨果的《巴黎圣母院》。
也知道中国的四大名著、钱钟书的《围城》、老舍的《骆驼祥子》、林语堂的《京华烟云》、矛盾的《子夜》。
那时不懂文学,也不懂创作,认为写作是神圣,遥不可及的梦想,可小小的种子己深埋在心中。
小李哥喜欢朗诵,他的声音宽阔而富有磁性,我和伙伴都是他最忠实的听众,从余光中的《乡愁》到戴望舒的《雨巷》,还有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澜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长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日子不长,临近冬天,小李哥和同学就从二叔家搬走,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时隔一年,小李哥来探望二叔,顺便给我带了一本冰心的散文集和一盒爱吃的糖果,随后二叔也调到西华大学任教,从此就没有了小李哥的消息。
那本书和那装糖的铁盒至少都还保留在我书柜的最上层,依旧完整,依旧亮丽如新。
每逢春节,看见满大街的甜甘蔗和五彩缤纷的糖果,我仿佛又回到那挥之不去忆之快乐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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