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没有电视,更不知春晚为何物。过年了,除了穿新衣,放鞭炮,有意思的就数唱大戏看电影了。
唱戏有好些种。有时,会请城里的专业的戏班子(晋剧团)来唱戏,再邀请两个名角,那样必惊动了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们,纷纷前来看戏。但这样的时候不多,大都是村里有庙会或大事的时候,才会请这样的戏班。过年的时候,人们都闲着,唱戏更多是图个乐呵。因此,每个村都组建了晋剧票友团,或者是秧歌戏团,农闲时大家聚在一起哼哼叽叽地唱,过年了便正儿八经地登台亮相。
随着村里的经济条件渐渐好起来,也置办了各种行头。于是,大家你传我,我传你,都说今年唱秧歌一定得去看,刚置办的行头亮闪闪的,那公主头上的凤冠都镶满了宝石,那武将头上的花翎转动起来像活得一般。
就这样,有人专门去听戏,哼哼呀呀地不知唱得个啥。有人专门去看行头,并且像行家一样评论着,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我们小孩子不懂唱腔,也不懂行头,专门看那个角最漂亮。
那个贵妇人其实是个男子装扮的,那个丫头是某某家姐姐,那个老太太是新嫁到村里的小媳妇……
这样的戏一天有两场,一场是中午,那些来村里串亲戚的吃了中饭便来村委大院看戏,边看边和他们自家村里做个比较,有时给那唱得起劲的竖个大拇指,有时边看边摇头。不管好坏,那便是村里待客的乐子了。还有一场是晚上,来得人特别多,早早就有人搬凳子占地方的,也有背了孩子来凑热闹的,更有那戏迷们团团伙伙边看边跟着哼哼的。那服装行头被晚上的灯光一打,更是亮盏盏的,那角儿也个个喝得卖力,喝彩声一声接着一声,好不热闹。
孩子们大多不喜欢那戏台上的表演,只是在人群外晃悠,看看能不能碰到熟悉的小伙伴。如果真碰到了,便觉得格外高兴,去找那点着煤油灯的小摊贩,慷慨地买两毛钱的瓜子,大家伙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那时的冬天特别冷,呵气成霜根本不是问题,脚冻得不停地跺着,手不时放到嘴边呵气,棉衣棉帽棉鞋棉手套全部武装起来也不管用。可大家都觉得,冷就是冬天应该有的样子,看戏也是过年应该有的乐子。
两小时的戏终于唱完了,上了年纪的人站起来与邻居朋友吆喝一声算是打个招呼,年轻人则拿出二踢脚惊天动地地响上两声,最讨厌的是有人往人堆里扔小鞭炮,专门在人们头顶上爆炸,引得妇女们大声埋怨着,嘻哈笑骂着,因了过年的吉利,倒不会因此发现什么不愉快的事,不多时,电影开场了,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大屏幕。
两场电影通常要演到半夜的,人们冷得实在熬不住了,便趁着中间换片子的机会,钻到院里开着的屋子里暖和一下。那屋子里通常是男人们的天下,聊着一年的收成,展望着来年的打算,自家卷的烟草在人们手里传递,烟雾迷漫着整个屋子,那是妇女孩子们无法忍受的,只进来烤一烤火便又挤到大院里去看电影了。
电影什么种类都有,战争片为多,南征北战,地道战,渡江侦察记,还有三打白骨精,哪吒闹海,也有花木兰,穆桂英挂帅,不管是什么片子,大家都安静地享受着,那看得不是电影,是在品年味,是辞旧迎新的大餐。露天的场院里,一会儿热闹非凡,口哨声此起彼伏,一会儿又安静异常,有人跟着主人公伤心落泪,有人跟着电影情节开心不已。
那时的年是大家的,情绪也是大家的,每个人的表情都写在脸上。到散场的时候,大家伙都手脚冰冷,甚至冻僵了,可心是暖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笑容。
大戏和电影通常要闹到初五,破五之后,人们便开始准备正月十五的锣鼓了,那是另一番情景,别样的年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