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最好吃的烧烤,是在深圳的一处城中村里。那个城中村,乍眼一看,就是堆毫无章法的私搭乱建,楼与楼之间留的空隙很挤,以至于两人迎面相遇时,不各自侧身就走不通路,狭窄而憋屈。
白天这里没什么人愿意逗留,包括城中村里的租户,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偶尔有一两声犬吠。但到了晚上,人回来了,灯亮起来了,沿街的铺面也开起来了,这里却突然活了过来,有了嘈杂的生机,变得好脏好乱好快活。
沿街有一排烧烤摊子,白天不出摊,晚上却齐刷刷地铺满了人行道。不用计较哪家摊子味道最好,能守住这里的地盘,大抵味道都不会差的。约上几个有空的好友,随便选一家,找老板娘讨了小板凳,围着一个小桌坐在马路牙子上,派一个人去点单,其他人就先坐着扯淡吹牛皮,逍遥又惬意。
在这里点单不必看价钱,反正贵的也没有,都是些寻常的鸡翅排骨,生蚝烤鱼,吃到撑也不至于破产,算是当时我与几个同样日子过的苦哈哈的朋友难得的放肆享受。
不过便宜归便宜,食材还是新鲜。生蚝撬开了放炭火架子上,一会儿汁水就开始沸腾冒泡,洒一把葱花蒜泥,嘬起来鲜香四溢;叫不出名字的海鱼用铁盘子夹住往炉火上放,撒上葱花五香,一会儿就皮绽焦黄,拿筷子一戳,白花花的热气冒出来,里面的肉也又白又嫩,嚼散了有股清香满嘴钻;鸡腿切开展成扇面,用几根签子固定了架在炉火上,边烤边刷上油与调味料,没多久,鸡腿本身皮肉里的油脂也被烤了出来,“滋啦滋啦”地往下掉,激的炉火一惊一乍,火舌把鸡皮一撩,又脆又焦。
而我最爱的还是烤茄子。一大个圆滚滚的茄子,对半剖开,刷油放火上烤到七八分熟,浇上一颗新鲜鸡蛋,蛋黄蛋白“噗噗”冒泡,钻进茄子肉里,凝成一层黄白的表皮。再撒上孜然葱粒,或者红艳艳的小辣椒,红的绿的白的黄的摆一起,漂亮的销魂。
趁热摆到面前,拿筷子挑了往嘴里送,一口下去全是茄子的软糯,蛋白的焦甜,美得不得了。浸进茄子里的油脂和茄子本身的汁水混在一起,钻的嘴里到处都是,让人不禁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味的东西。
热腾腾的烧烤是一定要有冰啤酒来配的,既清爽又解腻,哪怕喝多了也只到微醺的程度,不会失态,倒是助兴。叫上几支廉价的啤酒,面前摆着几大盘烧烤,和几个好友畅想未来,大快朵颐。周围都坐着跟我们差不多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痛快的笑,那么简单,那么开怀。
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被打发过去,胃里满足,心情也放松舒坦,真是苦逼生活里最好的慰藉。
后来我离开了深圳,在之后的几年里辗转奔波于不同的城市。有一次因为出差,回到深圳,想再去见见曾经的那片快活地,却发现整个城中村都已经被拆迁改造,不复存在了。
不禁有点遗憾,还有点可惜。
那时的烧烤是真的好吃,又便宜。
不。我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其实并不便宜。
毕竟,彼时配着烧烤一起享用的星夜,清风,好友,还有年少时无拘无束的心境,才是生活里最昂贵的东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