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歌原创作品——

长篇小说《前辈的人生》

        第三部    皖南岁月

                第二十五章    绘画股长

听了马森荣参谋的谈话，薛世光感到非常意外。从教导队回支队司令部的路上他就在想，回去后肯定还是到测绘室，毕竟那方面的业务自己已经很熟悉了，没想到来了个三级跳，从教导队跳到支队只是脚踮了一下，又跳到军部。

到军部是过去从来不敢想的事情，更没想到的是，军部居然还有个印刷厂，参军前自己就是印刷厂工人，现在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印刷厂。

虽然还是要搞印刷，但这是在革命队伍中搞印刷，薛世光还是觉得不一样，那时是为老板干，现在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新四军干。

他现在并不知道，其实还有一个不一样，他去军部印刷厂不光是当工人，还要当领导。

怀揣三支队开出的行政和组织介绍信，薛世光从繁昌县的桃冲出发，赶往泾县云岭的新四军军部。沿途要经过繁昌、南陵、泾县三个县，没有车辆，全靠歩行，等他赶到云岭军部，再从云岭转赴军部后方机关所在地泾县小河口，已经是12月中旬。

军部印刷厂离小河口约4华里，是在一个山沟沟里。皖南的山都是很清秀的，虽然是冬季，山上的松柏依然郁郁葱葱，到了这里，薛世光莫名之间有一种久违的走亲戚的感觉，亲切而又期待。

军部印刷厂的厂长叫陈昌吉，他看了薛世光的介绍信后，厚厚的近视眼镜后面，闪烁着两道精光，起身拿了一只搪瓷茶杯，倒了半杯开水递给薛世光：

“你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人才难得啊。”陈厂长话语中透着兴奋，“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没啥想法呀。”薛世光回道，他发现，厂长眼镜后面的眼光有点神秘。

“哦，这样啊，那么你的印刷技术哪方面要好些？”

“我在印刷厂做了三年，已经学会铅印技术。”铅印是印刷厂技术含量比较高的一项业务，薛世光这样说，意思是告诉 陈厂长，搞铅印，他做起来很顺手。

“那好，那好。”陈厂长满意地点点头。

既然是被认可，看样子是要发挥自己的专长。就在薛世光以为厂长要分派他做铅印工作时，陈厂长却突然改口：“不过嘛，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们这里现在最缺的是石印技术，你还是到石印车间去吧。”

薛世光一时说不出话来，心想这厂长真有意思，先前那口气是在征求自己意见，征求意见后又说好，说好后又来个180度大转弯，放下铅印说石印。

就在薛世光打愣发呆的时候，陈厂长已把他的工作确定下来：担任绘画股股长，兼任石印车间主任，军衔由中尉晋升为上尉。

薛世光的中尉军衔，是在三支队教导队培训结业后刚晋升的，仅仅过了半个月时间又增加一个豆，升为上尉。没办法，职务变了，机关大了，不升说不过去。

实际上，这个军衔和职务相比，还算是低配。因为股长属于营级干部，标准的军衔应该是大尉，比上尉还高一层。

不过，如果从实际管理的范围看，就没话讲了。虽说是管理一个股，一个车间，实际上除薛世光外，只有3个工人，也就是说，他手下的兵只有3个，还不如一个班长。

这3个工人，一个30来岁，名叫王来福，大家都叫他老王。另两个是小年轻，20出头，一个叫张强，但身材并不强壮，瘦精精的，还有一个叫李山高，人长得很精神。

要命的是这3人技术都不咋的，老王是石匠出身，和石头打交道也有十来年了，但做的都是开凿山石做石磨之类的粗活，来到军部印刷厂后做雕刻制版的精细活，就显得力不从心。张强和李山高刚进厂不久，两人跟在老王后面学，师傅就那水平，他俩想学也学不出什么名堂。

上级对薛世光的到来，是寄于厚望的。军政治部宣传部交给印刷厂一个新任务，是印制领袖像，就是毛泽东、朱德、孙中山和新四军最高领导人叶挺、项英的画像。而印刷厂则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绘画股。

这项工作，他在四连布置俱乐部时就已经做过，所不同的是，四连俱乐部的领袖像是直接画出来的，是单个作品，而这里要做的是先刻成石版再印刷，是批量生产。

这中间最关键也最耗费时间的，是做石印的模板，要精雕细琢，人还要有一定的定力，坐在那儿纹丝不动，万一手一哆嗦就会前功尽弃。

印制领袖像的原图，是军政治部宣传部派来的专业美术人员画的，绘画股不须绘画，只负责刻制和印刷。

刻制石印模板，薛世光在芜湖印刷厂学徒时是学过的，是石印技术的基础活。石印技术包括做模板和印刷两大项，相对来说，做模板的难度要大一些。而在学徒期间，只有石印技术过关了，老板才会让你学铅印。所以说，石印模板的制作，是整个印刷技术根本的根本。

根据面临的任务，薛世光对人员作了分工：李山高负责将制作模板的石料磨平，老王和张强负责印刷，他自己专事模板刻制。

薛世光是个做事极其认真负责的人，虽然厂长没有对绘画股完成印制领袖像的任务限定时间，但他自增压力，把目标定在一个月内，五块模板制作成功。

第一块毛主席像的模板，他花了10天时间，薛世光一看这样不行，便开始加夜班，每晚干到十一二点。紧赶慢赶，最后一块模板即将完工时，已经到了月㡳。

长期伏案，凝神聚气，工作看似清静，其实既劳累又伤神，而且这种累是潜移默化，日积月累，最终是要爆发的。

那天夜里12点钟光景，薛世光突然感觉胸口发闷，还隐隐有点剌疼，但那块模板就剩下最后几刀修光，他想一鼓作气把活干完，不想就此收工，便叫张强给他倒点开水喝。

张强转身出去倒开水，等他端着水杯回来一看，大吃一惊，只见薛世光歪在工作台边大口大口地吐血，表情极其痛苦，他连忙放下水杯，飞身过去扶起薛世光，发现他面部滚烫，浑身发烧，忽然间双眼紧闭，昏了过去。

当晚只有张强一个人陪着薛世光加班，面对这个突发情况，他急忙把薛世光平放在地上，赶紧跑出去叫人。

一会儿老王、李山高还有别的车间工人听到呼叫声都跑了过来，大家叽叽喳喳，七手八脚，要把薛世光抬到床上去。

这时，陈厂长也闻讯赶来，见状大喝一声：“都不要乱动！快点找担架，把他抬到军部后方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