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转身即忘,孩提时代一些零星片段越发清晰,这大概是年过40都有的。老屋也近40年了,对没有人居住无人打理的房子来说,已经到了迟暮之年,它的记忆里是不是还深藏着过往。
在当时农村,母亲属有知识、有主见,比较能干的妇女,她在村幼儿班做教师,同时兼着生产队的会计,上有老,下有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生活的困顿造就了母亲坚韧的性格。她下定决心要砌房子,一是因为老屋的老屋实在太小太破了,已容不下渐渐长大的我们姐弟三;二是因为她为我们兄弟俩长大后的婚事担心,没有房子怎么能找到老婆呢?虽然我们那时才七八岁,她甚至已想好了今后房屋的分配,两间正房我们兄弟俩一人一间,副房给自己养老。在1979年,竖起这样一座宅子不容易,父亲在外地工作,每个月工资只有30元左右,但每个月都寄回20元。而母亲的工资都是以粮食核算,这些分配的粮食全部用于一日三餐已经够呛,建房的费用大多来自亲朋好友的借款。
砌房子的第一步就是打墙基,墙基是用碎砖块堆砌的,为了凑够足够的碎砖,母亲在不大的村子周边转悠,但在那个狗屎都被当成宝的年代,靠“捡”有何等容易,母亲想到了一个渠道,去池塘里“淘”。那时村中的“门头塘”,是真正的“柳条百尺拂银塘,切莫深青只浅黄”,水面采菱角,水中钓鱼儿,水底摸蚌螺,是我们最多的游戏,但从没有注意淤泥中积存的碎砖。母亲把竹筐和铁锹靠在岸边,揪着一棵小树干,背朝水面,赤着脚,近乎滑入水中,摇晃着站定后,将竹筐使劲的摁入水底,裹着淤泥的碎砖倾入竹筐的瞬间,溅起的泥水沾满了母亲的头发和脸庞。
新房子长高的过程,无疑是一场热闹的Party,阿姨、姨夫、伯伯、伯母、堂姐、堂哥、表哥似乎都来了。送砖船停靠在萧梁河边,窄窄的挑板随着扁担的节奏上下晃动;红砖在手与手之间上下翻转,泥浆桶满了空、空了又满;封顶时,洒下的馒头糕点滚的角角落落到处都是,又在紧张的哄抢中突然消失。
搬家其实没有多少工作量,可搬的物件实在太少,但我们姐弟三依然一趟趟奔跑在老宅和新房之间。哥哥用一根长长的竹杆从小桌横杆之间穿过,我手托着压在肩膀上的竹杆,摇晃着站起,兄弟俩扛着小桌走在村中小道,全村仿佛都充满欢笑。
老屋真的老了,红砖的红越发明显,房顶的瓦片更换后又陈旧了,外墙部分已经风化,窗户上钉着的木板在风吹雨淋中发黑脱落。父母也老了,在城里虽早已习惯,却总放不下老屋,时不时的赶回去,蹒跚在老屋周围,趴在窗口向里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