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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阿焕的女儿半月后结婚,请了二十天假回老家帮女儿操持。夏雨菲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回家来照顾中风不能自理的母亲和有点儿老年痴呆的父亲。
早上六点多,习惯早起的父亲就开始洗漱,他含了一大口水,仰起头一串响亮地“咕噜噜”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
熟睡的夏雨菲被惊醒,撩开被单,向空中伸长两臂,双腿用劲蹬向床脚,长大嘴巴“啊——”的一个大哈欠,这才睁开迷糊的眼睛,缓缓坐起。
往常阿焕在的时候,她还可以再蒙头睡一个多小时,但阿焕请假期间她就得早早起来。
自从母亲两年多前突然生病,她把父母都接到自己家照顾以来,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每天晚上要两个小时起来一次,给母亲翻身、换掉脏了的一次性尿布,然后清洗干净下体、扑上爽身粉。
前后请过的几个保姆,夜里都起不来,这个工作只能由她自己来做。其实她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夜里给母亲穿上纸尿裤,早上再换掉,这样半夜就不用操心起床照看。
可她一来不想让母亲被屎尿沤一夜,母亲一向干净,讲究惯了,那样她于心不忍。二来她也担心自己不能翻身的母亲一个姿势睡一夜会很难受,虽然她自己并表达不出来,难受了只会摇头,最重要的是怕照顾不周臀部生褥疮。褥疮可是卧床病人最主要的致死原因之一,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就对家属反复强调过。
医生说,有的病人皮肤溃烂到都能看得见骨头,伤口里面蛆虫成团,臭不可闻,她听着头皮都觉发麻,宁愿自己多受点累,也不能让已经受了那么多罪的母亲再多受一点儿罪。
夏雨菲快速洗漱完,去厨房用四个鸡蛋、两盒牛奶蒸上一大碗蛋羹,熬了半锅粥。然后进到母亲房间,见母亲也醒来了,睁着的眼睛看定她。
她笑嘻嘻地问:“妈,睡醒了?睡得还好吧?”
母亲失去表情控制的脸稍微动了动:“好,好。”
她端了两盆温水,把母亲全身上下擦洗一遍,换了套干净衣服,然后叫来丈夫端木梁,一个人抬上身,一个人抬腿,将母亲放到她的专用藤椅里坐好。反拖着椅背,拖到餐桌旁,又转过去让母亲面对餐桌。
夏雨菲给母亲刷完牙,给她的带吸管的专用杯子里倒入少半杯纯净水,兑了一些开水,试试水温合适,递到母亲面前。母亲抬起能动的右手接住水杯,张嘴咬住吸管。
父亲已经坐在餐桌旁边,夏雨菲去厨房端来蛋羹,舀一半到母亲的碗里,剩下的推到父亲面前,端木梁端一盘面包放到餐桌上,父亲自己呼噜呼噜的吃起来。
夏雨菲看母亲把水杯放到餐桌上,水杯里的水没喝下去多少,她问母亲:“妈,你咋不喝水呢?”
“我拿不动。”母亲说。
夏雨菲端起水杯让母亲喝了一些水,然后给母亲喂早饭。端木梁吃完去上班,父亲站在阳台上活动腿脚。
夏雨菲把带靠背和扶手的坐便凳放到母亲身边,紧挨着藤椅,和藤椅呈一个角度。
她面对母亲弓下腰,双手从她的腋下插过去在背后相扣,右脚顶住母亲左脚,让母亲这只失去大脑指挥的脚不能乱跑,“嘿”地一声,将母亲提起来,自己的膝盖顶住母亲膝盖,好让她腿直起来,迅速地腾出右手退下母亲的裤子,转动一个角度把母亲放在坐便凳上大便,喘口气转头大声对父亲喊:“爸,你看着点儿我妈,我去厨房洗碗!”
父亲耳背,得放大声音喊才听得到。显然他听见了:“哦,哦,知道了。”说着转过身朝厅里走来。
夏雨菲还在厨房忙着,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探身一看,父亲左手提个鼓鼓囊囊的手提袋右手拿拐棍,正在往外走。
她赶忙走到父亲身后,大声问:“你要去哪儿?”
父亲没回头,边颤巍巍的走边说:“我出去转转。”
夏雨菲叮嘱:“你别走远,就在楼下面转转,待会儿就回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父亲不耐烦地回答。
她刚要转身回走,见父亲左手拉着楼梯栏杆,半侧着身子往下挪,显得颇为费劲,就两步跨过去搀着他右臂,扶到楼下才回到自己二楼的家。
她闻到一股味道,一看母亲身下的便盆里有一层稀便,想想没给吃过不好消化的食物,应该是晚上没盖好被单,肚子受凉了。
她提起便盆里的垃圾袋,封好口直接扔到楼下垃圾箱里,回来给母亲收拾完抱上床,肚脐放了一个艾灸盒,回到厨房继续去忙。
夏雨菲厨房忙完到母亲的床边开始给母亲按摩四肢,看看母亲舒服得睡着了,她锁上门快步奔到菜市场。
夏雨菲提着一大兜菜刚进门,手机响了。接通后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传出:“李女士你好,你父亲在我们警亭,他又找不到家了,你能过来接一下吗?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办法帮您把老爷子送回去。”
“不好意思,又给你们找麻烦了。”夏雨菲把菜兜丢地上,快步走到母亲房间看了一眼,母亲还在睡觉,她就赶快跑出门去接父亲。
其实父亲走的并不远,就在小区大门外,跑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时间。但他经常找不到家,好在知道有困难找警察,找不回来的时候就自己跑去警亭,小区的保安和警亭的警察经常送他回家,都成熟人了。
刚开始他们很有意见,埋怨家属不管老爷子。但夏雨菲夫妻两人要上班,保姆要管老太太,还要做家务,谁都不可能随时陪着老爷子,夏雨菲就把门从外面锁死,不让他出门。
老爷子每天出去遛弯习惯了,被关在家里像笼子里的困兽,大发雷霆,把阳台上的花盆扔到地上摔碎,抓着什么往楼下丢什么,乒乒乓乓加上大喊大叫,左邻右舍意见很大,夏雨菲没法只好放他出去。
后来保安和警察送几次后了解到夏雨菲家的情况,也很理解同情他们,以后往回送的时候就没再抱怨,并且很替她们发愁,出主意说不如把老爷子送到养老院去。
老爷子不止在附近遛弯,有时随意乱走能走好远,夫妻两人也无处可寻,最后只能等发现他的好心人打电话通知他们,夏雨菲得先接受一番对方的训斥,然后千恩万谢地问清楚地点,过去将他接回来。
夫妻俩觉得送养老院是个办法,有人看住老爷子,免得他们整天操心不已。端木梁和夏雨菲跑了好多养老院,最终选择了一家价格他们可以承受,环境比较好的,把父亲送了过去。
结果不到一周,养老院说什么也不要老爷子了。
老爷子到养老院后,对陌生的环境很排斥,每天暴躁地喊着要他们送他回家,要回去陪老伴,搞得临近几间房的老人无法休息,工作人员也安抚不住他。
这样一折腾,夏雨菲又扔进去大几千元,使本来不宽裕的经济又越发紧张。
有人出主意:再聘一个人专门照顾老爷子。可一来家里没那么大地方住,二来每月再多增加几千元的费用,她们夫妻也实难负担,所以只能维持现状,她们实在别无它法。
这样夏雨菲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老爷子在外出什么事情,她被好心人训斥已成常事,骂她是个不孝的子女。夏雨菲有口难辨,也只能笑着听,听完还要感谢对方。
夏雨菲跑到警亭,老爷子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好看,对夏雨菲喊:“快,赶快扶我回去,我要大便。”
小警察说:“旁边超市有卫生间,比回你们家还近点,不然扶老爷子先去那里。”
父亲急速地摆手:“不行,不行,那儿没坐便,我蹲不下去。”
夏雨菲搀起父亲抬腿就走,还没忘对小警察喊了一声:“谢谢你啦!”
夏雨菲使出吃奶的劲,搀着老爷子快步奔回家。夏雨菲帮父亲退下裤子扶他坐到坐便上,回到客厅一屁股砸到沙发里。一早上的忙碌,她腿有些发软。
卫生间传出父亲费力地吭吭声,他又便秘了:“哎呀,拉不下来,憋死我了!”
夏雨菲推开门,父亲满脸通红地使着劲,对夏雨菲喊:“开塞露,开塞露!”
夏雨菲把母亲的坐便凳放父亲腿边,扶他坐过去,拉开卫生间的柜门拿出两只开塞露,戴上一次性手套,低头从坐便凳中间的圆孔看上去,父亲的肛门被一团酱色撑得鼓出来,肛门边缘被变得薄薄的皮肤冒出了一点儿血。
夏雨菲将开塞露长头往酱色里插,那团很硬,费了些劲才插进去。她用力一捏塑料瓶,一股浅咖啡色的液体顺着瓶身流下来,流了她一手。
她又挤了一瓶,还是都流出来,父亲仍是一脸痛苦的表情,该出的还没出来。
夏雨菲又换了双手套,从柜门里拿出一只一次性塑料勺,用一次性塑料手套包住勺柄,这样做是为了使勺柄顺滑一些。
她把勺柄插入那团酱色,小心地往外挖,尽量避免碰到肛门。换了几个塑料勺,便盆里堆了一小堆酱色的硬块,终于把堵在门口的那些硬物清除干净,父亲一使劲,一下子一泻千里,畅快地朝天长出一口气“啊——”
夏雨菲交给父亲一包湿纸巾,到厨房搞了一个泡了香油的棉球,让父亲自己擦出血的肛门。
夏雨菲进到母亲房间闻到一股味道,她将母亲身体侧翻退下裤子,纸尿裤透出一大团深色,母亲又拉了好多。
她赶快清理干净,将母亲后背从上至下拍了几遍,又把母亲放平,摇高床头,化了止泻药喂给母亲,把母亲的水杯递给父亲,让他去给母亲喂水喝,自己则赶忙去做午饭。
刚做好午饭,端木梁也下班回来,帮她把菜饭摆上桌,给母亲穿好裤子搞到餐桌旁。
夏雨菲边给母亲喂饭边自己吃,吃完以后端木梁帮她一起把母亲放到偏瘫病人专用的健身器上锻炼腿部,父亲坐在母亲旁边帮她按摩胳膊。
端木梁去厨房洗碗,夏雨菲终于可以躺到沙发上伸展一下,健身器遥控器放在手边,需要15分钟重新启动一次。
端木梁忙完后,回来坐在沙发边上,关切地问夏雨菲:“你上午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夏雨菲将一上午做的事简略的告诉了端木粱,然后叹道:“唉——,我妈还好,一直是那个样子,没有多大变化,每天按部就班照顾着就行。我爸腿脚越来越不灵, 脑子也只能越来越糊涂,而且没药可治,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就怕他往后越闹越厉害,这可怎么办呢?保姆也不好用,换了这么多保姆,自己少操一点心都不行。”
端木梁抬手在头顶上划拉了几下,摇摇头说:“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能这么慢慢熬着,就是你太辛苦了,我真怕哪一天你撑不住倒下来。”
“过一天算一天吧,唉!”
晚上8点多,上大二的儿子打电话来:“妈,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学院让我们自己报研究项目,学校通过了会给拨经费,还会派老师和我们一起搞。”
儿子学习很好,读的是国内一所著名工科院校的英才学院,本硕博连读自动化专业,所以本科阶段就可以报研究项目。
夏雨菲问儿子:“那你想好没有,搞什么呢?”
儿子说:“还在考虑中,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夏雨菲想起在新闻中看到有餐饮机器人,当时就想过要是有能照顾老人的机器人就好了,就问:“你们自动化专业可以做机器人吧?”
儿子说:“我们专业有学哥学姐做出来可以跳舞、送餐的机器人了,我们这个专业做机器人最合适。”
“那你们要是能做出可以照顾老人、做家务,陪伴老人的机器人就好了,这样不用请保姆了,像你姥爷这样老年痴呆跑外面找不回家的老人,有机器人陪着多好。现在逐步进入老年社会,老人的问题越来越突出,国家现在也没有相应的政策和措施,照顾老人还主要由家庭解决,确实压力很大。如果你们可以做出来可以代替人的机器人,市场需求非常巨大。”
“对呀妈妈,我也有这种想法,所以我要征求你的意见,我知道你照顾姥姥、姥爷非常辛苦,保姆也靠不住,如果能有机器人来做这些,你就被解放出来了。”
“是啊,你想啊,咱们家保姆工资加上生活费和过年、过节的奖金,还有给她买衣服等等的费用,一年要好几万,而且还得时常照顾她的情绪,看她脸色。如果是机器人,设定好程序后,什么都不用管了,购买机器人是一次性的开销,长远算下来经济上肯定也要合算。”
“嗯,我和同学、老师商量一下,这是非常好、非常有前景的项目。”
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儿子回来了。
跟着儿子进门的有两个年轻的男女,男的外表像年轻的端木梁,女的外表像年轻的夏雨菲,但较之他们夫妻二人年轻时的相貌,要漂亮多了,五官很标致,皮肤光洁,满满的胶原蛋白。
他们面带微笑,礼貌地对家里人逐一打招呼:“爷爷好!奶奶好!阿姨好!叔叔好!”
男的声音浑厚,中气十足,女的清亮柔美,都像训练有素的播音员。
打完招呼,两人双手交叉垂在身前,笔直地站在儿子旁边,颧饥上提,脸上始终带着让人舒服的微笑。
夏雨菲惊奇地问:“这二位是?”
女性回答:“我叫菲一,是专门来照顾奶奶的。”
男性说:“我叫梁一,是来陪伴爷爷的。”
夏雨菲心中暗想:“这两位莫非是儿子做的机器人,这么快就做好了?”
果然,儿子说:“妈妈,他们是我们的科研成果,刚刚做出来的试验品,我特意带回家来试用。我要陪他们在家住一段时间,一面教你们使用,同时要观察他们的行为数据,发现不足要加以改进。”
夏雨菲高兴坏了,有这两个机器人帮忙,可就解放了她,老爷子出门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并且儿子可以在家陪伴她一段时间,这也是难得的。
菲一马上开始工作,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给老太太喂水、喂饭,擦身、换洗,手脚轻柔,语气亲切。
梁一陪老爷子出去遛弯,上下楼搀扶,老爷子一走出设定的范围,他就给搀回去;老爷子走累了,他把随身提着的凳子打开给他坐;口渴了,水杯递到手边;到设定的回家时间,他则带老爷子回来。
夏雨菲和儿子一起观察、记录菲一和梁一的行为,再也不用自己亲自动手。
中午梁一带老爷子回来吃午饭,刚伺候老爷子洗完手,听得客厅门“哐嘡”一声,夏雨菲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她从床上坐起,回味着梦中的情景,幸福感还充盈满怀,她相信儿子和他的伙伴们一定能够成功。